“马上就进入雨季了,挖掘沟渠的工程一刻都不能停!”蒙毅笑呵呵的说道:
“官仓中虽然没粮,但那些狗大、本地的豪族家中却是粮仓满溢,随便拿出来一些,就足以让工地上的黔首吃到夏粮收获了!”
我听到了,你说狗大户是吧……熊阙重重点头,对蒙毅的说法表示赞同:“郡守高见,不如我们给陛下上疏,从关中调遣军队,收缴本地豪族这些年欠下的赋税吧!”
蒙毅眨眨眼睛:“熊郡丞这是准备大义灭亲啊!”
熊阙抱拳说道:“一切以大秦为重,些许亲眷,算不得什么!只要郡守一声令下,某愿亲自出马执行此事!”
他一个庸耕为生的破落户,才不会在意那些钟鸣鼎食的家伙的死活呢!
蒙毅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要刀兵相见的局面。”
“秦国在南郡设郡县已有多年,很多地方却连民籍户册都没有划定,每每兴兵强要,却总是激起民变。”
“陛下曾说过,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所以当日我离开咸阳之时,陛下曾说治理南郡,需要刚柔相济,切不可一味杀伐。”
熊阙拱手而拜:“谨受教!但不知郡守意欲何为?”
蒙毅笑着说道:“效法历代秦君,值此危难之时,号召本地大户多交粮食,来换取相应的军功爵!”
………………………………
第二百五十章 猎人
听到蒙毅的话,熊阙耳中瞬时响起一阵轰鸣,心中思绪万千。
居然要给那些豪门大户受爵?
难道郡守不知道,他们才是南郡动荡至今的根源?如果让他们掌握了军功爵,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郡守,必然有一个疯掉了!
熊阙嘴巴略微张合几下,最终开口问道:“郡守可否告知属下,你是如何做出此种决议?”
蒙毅微微合眼说道:“南郡自从鄢郢之战,以及巴东之战后,土地荒芜,水利失修,男子力耕不足食,女子纺绩不足衣。”
“本郡守到此,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而那些豪门大户,亦是我大秦治下之民,治理南郡,自然也该由他们出一份力!”
熊阙拱手问道:“不知郡守想要如何推行新法?”
蒙毅伸出两根手指:“八百石粮食一级爵位,最高为第八级公乘,既民爵最高一级。”
熊阙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在咸阳城的时候,曾听人说,民爵不过公乘。
也就是说,对于普通黔首来说,公乘爵就是他们的最高点了,毕竟第九级的五大夫爵,除田宅之外,还有食邑,相当于春秋时期的‘上大夫’,而再往上的,就是世卿世禄里面的‘卿’一级了。
但是,公乘爵位算不得什么这个现象,是针对咸阳城来说的。
毕竟作为秦国帝都,大夫多如狗,公乘满地走,路边走过一个满脸鼻涕的娃娃,头上戴着的就是高爵者专有的双板长冠!
熊阙劝谏道:“郡守此举,会不会被人弹劾鬻爵?而且,只是多交粮食,就可以爵至公乘,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没有明说的是,他虽然位居郡丞,是南郡文官序列的第二人,但爵位也只有第六级官大夫。
而对面的蒙毅,虽然官居两千石的郡守,但爵位也只有第十级的左庶长。
蒙毅笑着说道:“不会呀,让别人多交粮然后受爵的制度,是昔日商鞅还在的时候就定下的,谁要是不满,让他去和商鞅对峙去!”
“再说了,我这也不是脑袋一拍就做出的决议,而是还在咸阳城时候,就已经和陛下商量好的!”
“而且啊……你过来!”蒙毅一脸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等到熊阙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小声说道:“其实这是陛下的安排,我不过是照做罢了,谁要是向陛下告我,嘿嘿……”
你们名家的人心真脏……熊阙在心中吐槽,但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郡守大大好厉害的表情。
作为一只混迹在咸阳官场的中年狐狸,蒙毅从熊阙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于是在心中嘲笑一声‘年轻人还是嫩’后,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号召他们‘入粟拜爵’,不仅仅是用来缓解工地上缺粮的问题,主要是给他们一个洗白自己的机会,方便接下来的重新制定民籍户册,理清田亩多寡。”
蒙毅嘴角微微上扬,虽是微笑,但看上去却显得杀气腾腾:“到时候,谁要是再抗拒官府,那可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熊阙频频点头,蒙毅的做法其实就是和南郡的大户们做了一场交易。
既用一个空头衔换来了粮食的同时,又间接让占有大量田亩的三姓贵族们,将自己名下的不合法占有的田亩,变得合法化。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之前的放纵自流,不过是秦庭腾不出手,而现在九卿之一的郎中令空降到南郡做郡守,就代表了秦庭重新整顿南郡秩序的决心。
而南郡距离秦人的大本营近在咫尺,昔日那么强大的楚国都没有打过秦人,苟延残喘至今的屈景昭三姓的寄生虫们,就更不值一提了!
熊阙旋即想到,三姓贵族们有了高爵,必然要谋求高官,到时候……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蒙毅,随即放下心来。
有心辣么脏的郡守在,那三家白痴一定会被玩死的!
就像是他不久前娶妻时那样。
等小媳妇下了马车,入了新房,被剥成白羊,那还不是躺着、趴着、撅着、坐着,为所欲为!
…………
金城郡。
在定羌县西南,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缓坡向上延伸,无穷茅草铺满天涯。
到山之腰,骤然陡峭,奇峰突起,似城堡连环,如古塔静立,造物者的大手笔,叫人目不暇接。
大片的高原独有的花木,将山体装点得色彩斑斓,如诗如画。
因为之前护羌中郎将章邯带人在这里捕猎了不少野生牦牛,所以此山被命名为野牛山。
此刻山间的灌木林和草丛中,无数山鸡、山鸟在尽情地鸣唱,此起彼伏,其声如阵阵天乐,令人心醉神迷。
不过背负猎弓,快速穿行其中的申屠嘉却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景,他全神贯注的搜索着道路上的一切蛛丝马迹。
他并非是在此狩猎,而是在抓贼!
准确地说,是抓一个试图盗窃他羊群的蛮族狗贼!
多日前,他和同乡们抵达定羌县,只是因为房子尚未盖好,所以大家只能暂时居住在陇西军提供的,或者说是从羌人那里抢来的毡帐。
和其他有着迫切繁殖后代欲望的同乡们不一样,申屠嘉虽然也申请了县府的‘小额贷’,但买下的,是黑白相间的羌羊。
先有养活起家人的能力,再去考虑成家立业……
这是申屠嘉的猎户父亲,在弥留之际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偷羊贼,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
申屠嘉跟着痕迹,逐渐来到了一个草木倒伏的岔路口,从这个岔路口延伸出了两条道路,其中一条是很明显的兽径,许是黄羊或是其他大型动物踩出来的。
而另外一条,应该是数月前章邯带人狩猎牦牛时开辟出来的,只是这些天过去了,小径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开着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
但引人注意的是,这条路上隐约有一些很新鲜的,人类经过的痕迹。
申屠嘉抓了一把山间清新的风,放在脸前轻嗅一口,嘴角洋溢出猎人的微笑。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抉择(周末加更)
“好狡猾!”
申屠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果断走上了那条没什么痕迹的兽径,看也没看那条故布疑阵的道路。
他向前疾走了一段距离,果然发现了一些落地很轻的脚印。
“呵,找到你了!”
他幼年时曾多次跟着自己的父亲上山狩猎,虽然这里的地形和老家不同,但追踪的技巧总是相通的。
于是他轻轻迈过掩在草中的陷阱,向着脚印的方向追踪而去。
渐渐地,脚印消失在一片树丛之后。
不过穿梭在山林中的申屠嘉却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他距离自己的猎物,已经很接近了!
他越过倒下的树木和纠缠的荆棘,然后就看见了眼前震撼人心的一幕。
高岗之上,星罗棋布着巨大的方形巨石,从横交错,宛如鬼斧神工。
不过申屠嘉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景,他猛的一个矮身,躲过了向他飞来的一块石头。
在一座最高大的方形巨石旁边,站着一个断发左袏的羌人大汉。
羌人大汉手中握着的,正是一个用来抛石的皮绳。
申屠嘉眼角余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石头,他知道,这一下若是打在身上,少不了落个骨断筋折。
“偷羊贼!”他怒吼一声,摘弓搭箭向前猛冲。
箭矢太贵,若是在山梁上没有命中对方,很可能就捡不回来了。
穷逼,伤不起!
“秦狗!”羌人大汉本来想发动反冲锋,但看到申屠嘉身高臂长,脸上泛着营养充足的油光,于是掉头就跑!
申屠嘉穷追不舍,单不说若是将对方活捉或斩杀,可以将自己欠的债抵消大半,就说是为了不用千日防贼,让自己的羊群可以自由自在的吃草,他也必须要干掉这个羌人!
于是双方再不搭话,只是一个跑,一个追,进行一场生存或死亡的角逐。
他们上了一个缓坡,又从另一侧下去,申屠嘉双腿随着地形减速、加速,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羌人大汉的身影,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突然,羌人大汉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原地猛地一个变向,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机会!”
申屠嘉再不犹豫,在奔跑中拉弓放箭。
嗡!
弓弦的震动中,箭矢如闪电般将羌人大汉射的一个趔趄。
“啊……”羌人大汉发出痛苦的哀嚎,向前扑腾了几步,旋即扑倒在地。
申屠嘉旋即暗叫一声不好,在箭矢离弦的一瞬,拉弓的手被树枝弹了一下,导致弓箭射出的方向略微偏了,本应该射穿对方胸腔的箭矢,似乎射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他再次从背上抽下一只箭,搭在弓弦上,小心翼翼的向倒在地上的羌人大汉走去。
他所用的箭矢,是边军长用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箭头是长三棱狭倒钩,这样的箭矢容易切割锲入,是发给他们这样的士伍籍移民,用来对付羌人、匈奴人、月氏人这样身穿皮裘薄甲的穷逼。
突然,在他左手边的灌木中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申屠嘉下意识转身,弓弦拉满,金属制成的箭头在西斜的骄阳中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谷但下一个刹那,他微微愣住,瞳孔逐渐放大,表情呆滞。
从灌木从中,冲出的是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羌人少女。
“不要杀我哥哥!求求你了!”
羌人少女用带着陇西口音的雅言高声呼喊,略有着高原红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申屠嘉的脑海中,不知怎的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歌词。
“只要你不杀我们,我们、我们愿意给你做奴隶!”
羌人少女趴在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羌人大汉身上。回头满是惶急的看着将弓箭拉满,瞄准着他们的申屠嘉。
申屠嘉开始犹豫,眼前的羌人少女并不漂亮,一张被高原上的风霜所侵袭的脸颊,更是肉眼可见的粗糙。
但她的眼睛,却宛如一只小鹿,明亮,清纯。
申屠嘉想起了自己跟着别人上山狩猎时,用套索抓到的一只母鹿,它身边跟着的那头小鹿,似乎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只可惜那是别人的猎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戮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申屠嘉放松弓弦,从身后摸出一捆皮绳扔了过去:“把他双手捆到身后……”
……
“你们是哪个羌人部落的?”
走在回到定羌县的路上,申屠嘉手持弓箭,身前押解着一大一小两个垂头丧气的羌人,其中那个肩膀上绑着布带的,正是那个羌人大汉,而那个小的,则是躲在草丛中的一个羌人小孩。
“我们是烧当羌的一支,我叫姜拉姆,拉姆在羌人的语言里,就是仙女的意思……”
那个羌人少女跟在申屠嘉身前,虽然双手被皮绳捆着,但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在她的本能中,眼前这个秦人虽然伤到了她的大哥,但却有可能是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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