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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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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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天雄摇了摇头。

    “那么,是不是小砦……”

    吴天雄急了:

    “嘿!我的副官长老弟,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现在,你快带我去见老砦!”

    他只好把吴天雄带到了砦司令面前。

    砦司令傻了眼,和吴天雄一照面,立即坐了起来,一连声地问:

    “吴……吴旅长,你……你咋跑到这儿来了?北……北线的情况怎么样?振……振甲副司令到北线没有?”

    吴天雄说:

    “北线的情况很好!振甲副司令也很好!”

    砦司令不信,眼睛瞪得象灯笼:

    “既……既然很好,你跑到这儿来干……干啥?”

    吴天雄道:

    “增援司令哇!我带着五旅来了!匡汉正义军的三个师也来了,眼下都在季县!”

    砦司令惊呆了:

    “什么?匡汉正义军三个师都……都到了季县?你……你们怎么放他们进来的?”

    “人家帮咱打仗嘛!”

    砦司令忘了伤痛,狠狠拍着床边的桌子大喊:

    “混账!你们通通混账!这……这是通敌!老……老子说过,谁……谁敢通敌,老子灭他九族!”

    吴天雄大概有些害怕了,吞吞吐吐地道:

    “这……这不关我的事:这是振甲副司令和……和池南蛟谈妥的。”

    砦司令气得嘴发青,脸苍白,憋了半天才恨恨地道:

    “这……这个孽子!”

    吴天雄稍稍松了口气:

    “我……我也对振甲副司令说……说过:这么大的事,咱总得问问司令吧!振甲副司令说,电话不通了,派人跑来不及,他就替司令您当……当这个家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这也怪不得振甲副司令,人家一下子开过来三个师,咱……咱硬挡也挡不住……”

    “放屁!奎……奎山还有我的第七旅!武……武参谋长那里还……还有数万预备军!”

    “是……是的!是的!”

    “那为什么不打呢?守……守住两三……三天,七旅和预……预备军都……都可以开上去!”

    吴天雄怯怯地瞥了砦司令一眼:

    “振……振甲副司令说:还……还是不打好!说……说池南蛟给……给咱帮忙是……是真心的……”

    砦司令切齿骂道:

    “池南蛟的真心只……只能喂狗!他的爹是……是日本人,不……不是我砦魁元!”

    吴天雄道:

    “司令,怕……怕不能说的这么绝……绝吧?池南蛟很……很服帖司……司令您呢!他……他说,只要这一仗打……打好了,他也甩了狗日的日本人,过……过来和司令您一起搞……搞地方自治!”

    砦司令一怔:

    “哦?”

    吴天雄赶忙又添了一句:

    “这话池南蛟也当面和我说过的!”

    砦司令想了一下:

    “这……这么说,他和他的匡汉正义军愿……愿意听我指挥喽!”

    “是的!”

    “他现在何……何处?”

    “在季县!”

    “振甲呢?”

    “也在季县!”

    砦司令手一挥,果决地道:

    “马上回去,带池……池南蛟和振甲来见……见我!”

    “是!”

    “匡汉军所属各……各部,在……在未接到我……我的命令前,一律在……在季县一带待……待命!”

    “是!”

    “快去办吧!”

    “是!”

    吴天雄走了。

    吴天雄一走,砦司令马上气喘嘘嘘地交待他:

    “刘……刘副官长,吴……吴天雄只要把池……池南蛟、砦振甲一……一带来,你……你立即给……给我把他们全押起来!”

    他愣了,闹不清砦司令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这——”

    这什么?你……你只管执行:

    “是!”

    “再……再给我周……周知各部,南线一切作战部队均归孙副司令统……统一指挥!”

    “是!”

    那晚,砦司令烦躁不安,一忽儿坐起来,一忽儿躺下去,入夜时分开始大口吐血。医官悄悄告诉他,砦司令是毒火攻心,只怕挺不下去了……
………………………………

十六

    往季县联保处办公室一坐,池南蛟马上意识到广清八县未来的历史要由他决定了。他拥护砦司令,国军这一仗就白打了,广清八县的地方自治就依然能搞下去。他拥护国军,来个反正,砦司令和他的地方自治便会一起完球,广清八县就理所当然地要重归民国版图。而他若是拥护日本人,为日本人进行大东亚圣战,广清八县就要易帜了。

    拥护谁的问题是个大问题。他池南蛟只要一决定自己的拥护对象,实际上也就决定了一段历史,他不能不慎而再慎反复考虑。

    他得负责任。

    凭心而论,他率着弟兄一路南进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拥护国军李司令。李司令是他的老上峰,在新四十七军时对他很栽培。没有李司令,他不会在三年中从一个团长熬成师长,而若不是做了师长,不是有了人,有了枪,日本人也不会抬举他搞匡汉正义军。他今天决定历史的权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李司令给的,他不能做对不起李司令的事。何况国府、国军又是正统,他要想修成正果,也非得走反正这条路不可。

    拥护国军的理由十分充足。

    由国军李司令又想到了自卫军砦司令。砦司令这个人不咋的,可他那套地方自治的歪理不错。用那歪理整治出的地盘也不错,他若是能架空砦司令,进而取代砦司令而司令,那就再好没有了。对国军方面来说,他也算反正了。他断定国军只要这一仗打败,便依然要承认地方自治存在的既定现实,他便可以甩掉李司令和清水太君两个爷,自己当爷。自己想当爷,眼下就必须拥护砦司令保住地盘,而后,再在砦司令精疲力尽的时候,凭借手头的三个师和砦司令摊牌。

    拥护砦司令的理由也很充分。

    他又无论如何忘不了清水太君。太君并不值得他留恋,中国人的良心也不允许他留恋,可他还是不能不把大清水挂在心上。此人之狡诈程度决不亚于战区长官部的那帮王八和砦魁元这个鳖蛋!清水萌生攻略广清的伟大念头已非一日,何以今日大举南进之际,只把个匡汉军派了进来?他的鬼子兵干什么去了?还有和平建国军的四个师干什么去了?他们完全可以翻越老佛山,从东部切入广清地区。他不能不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也不能不对清水保持相当的敬意和警惕。

    拥护清水太君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就很使他为难了,三方的理由水火不相容,他为哪一方的理由而战,其结果都必然是,在决定人家命运的同时,也决定自己的命运。决定人家的命运尚且要慎重,决定自己的命运就更要慎重了。

    他苦苦思索了一个下午,又闷头喝了一通酒,才慎重地拿起色子,对在场的众军官宣布了自己的主张:色子上的一点代表国军,二点代表自卫军,三点代表日本人,掷出哪面就拥护哪面。

    掷出的结果是二点。

    他决定拥护砦司令。

    决定之后,具体的拥护方案马上出来了:立即派吴天雄向砦司令宣布自己的拥护,而后,电告国军李司令加强攻势,最大限度地消耗自卫军和国军的战斗力量,在自卫军和国军都打不下去的时候,把自己的队伍开上去。

    吴天雄被派走了。

    却不料,吴天雄走了不到两小时,清水太君派人来传达命令了。说是太君的皇军旅团和和平建国军的四个师已成功地绕过裂河口,楔入国军后方,截住了国军的退路,南北夹击的态势业已形成,“清扫作战”应立即开始。

    清水太君的联络官他是认识的,而且还很有些交情,他在他是面前什么话都能说的。

    他问:

    “何为‘清扫作战’?”

    联络官道:

    “‘清扫作战’就是春季作战,太君要一举吃掉国军和自卫军,从根本上结束这种三足鼎立的相持局面。”

    他很吃惊:

    “这么大的事,我……我咋一点不知道?”

    联络官说:

    “莫说你,就是我事先也一无所知哩!大太君保密哩!大太君利用国军和自卫军的相互猜疑,散布了一些假情报,挑起了内战,而后,把他妈国军和自卫军一起捺到咱们的枪口下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场军事事变的主动权既未操在国军手里,也未操在自卫军手里,而是操在日本人手里。国军只看到自卫军,没看到日本人;自卫军虽说警惕了日本人,却把重兵屯于南线,给了他们突破北线大举南下的机会。就是自卫军的四旅、五旅顶住打,北线还是要被突破的。国军和自卫军交战的枪声一响,他们同归于尽的命运实际上已被清水太君决定了。

    太君实在厉害。

    幸运的是,他池南蛟的脑袋不错,在决定历史的紧要关头挺冷静,对太君的韬略予以了充分的估价,现在改变拥护对象还来得及。

    他不再迟疑,当即决定,参加太君的大东亚圣战,解除吴天雄旅的武装,把自己的三个师开进裂河、白川,迫降砦司令和他的自卫军,并亲自动手起草了给砦司令的迫降书……
………………………………

十七

    砦司令果真挺不住了,没看完池南蛟送来的迫降书就再次昏了过去,直到天将破晓才好歹醒过来。

    醒来后,砦司令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末日,在无可奈何中变得出奇的淡泊。砦司令先凑着窗外微明的天光,把迫降书看完,继尔,缓慢吃力地把迫降书撕了,天女散花般地洒了一地。

    战争的胜负对砦司令来说无关紧要了,这场战争已不是砦司令要打的那场战争了。砦司令不再谈战争,眼望着窗外吐芽抽枝的柳树对副官长刘景瑞回首往事。

    砦司令谈到了一副眼镜,那是他平生唯一戴过几天的一副眼镜,眼镜是麻脸旅长的。据砦司令说,民国十一年秋,戴眼镜的麻脸旅长带着千余号败兵窜到广清地面上来,把盒子炮和眼镜放在同一张桌上,和他讨价还价要粮饷。他和麻脸旅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盯着那眼镜和盒子炮足足看了有十分钟。后来,没去拿盒子炮,却拿起眼镜,架到了自己的鼻子上。一戴上眼镜,世界变了样,景物仿佛都上了彩,变得清晰而真切。这给了他某种难以言传的神秘启示,促使他当夜在广仁耆绅会议上发表了一席关乎联庄自保的历史性讲话,从而开始了他地方自治的伟大事业。

    砦司令说,他当时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奎山的悬崖边上用鸟枪打太阳。太阳是惨红的,象被熊瞎子舔过的血淋淋的脸。醒来后他把这梦向自己的启蒙先生孙正才老先生说了,孙老先生判定他能成大器,其事业必将如新日东升。孙老先生说,那血淋淋的太阳是旧日夕阳,手持鸟枪站在悬崖边上的他则是将来的新日。其意蕴为“逐下旧日,代以新日,改朝换代,辟发新天。”

    改朝换代果真一步步在广清实现了。他如一轮中日悬于天地间,照耀着广清八县方圆十二万平方里的山山水水。他的大幅画像挂到了各个机关学校,各个公共场合。他的圣名写进了《地方自治歌里》里,四十二万他治下的民众几乎人人会唱,人人要唱。

    然而,他忘记了他是站在悬崖上,身后是万丈深渊。二十余年前的那个喻示着改朝换代的梦,实际上也同时喻示了他的凶险,喻示了他今日的灭亡,他竟没想到。

    扯着刘景瑞的手,他大悟了,絮絮叨叨地说:

    “刘副官长,这……这都是命啊!我……我早就该知道有这……这一日哇!我怎么会忘……忘了那悬崖呢?开战前一天,已……已经有凶兆了嘛!那日,我……我忘了去天义师范的大……大事,还把去广……广清农……农机厂……”

    砦司令细细回忆着,把开战前的许多事都和今日的失败联系在一起了。刘景瑞随着砦司令的话头一起思索,竟也发现了这其中的某种关联。那一日砦司令是有些怪,老忘事不说,还在天义师范的典礼会上玩手枪,在一百二十三保失态打人。砦司令打的那个保长他认识,神神乎乎的,会算命。

    砦司令越说越深刻:

    “还……还有四处挂……挂的我……我那像,也……也早该换一幅了!那……那像……还是搞联庄自保时,照……照的,距……距今儿都二……二十多年了!年轻嘛,嘴上无……无毛,办事不牢哇!败……败是天……天命!”

    砦司令认定他败了,无可挽回地走到了绝路上,也使自卫军走到了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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