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也噙了一根。
他勃然大怒,拔出佩枪,对着吴天雄的后背就是一梭子,不料,握枪的手被吴天雄的卫兵们抓住了,枪口举到了半空中,没打着吴天雄,倒把房顶打出了几个洞。
池南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听到枪响并不吃惊,慢吞吞地挺着大肚皮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道:
“砦副司令,不要发火嘛!大老远的从裂河火线上跑来,又乏又累,再发这么大的火,可是要伤身子的哟!”
他根本不理池南蛟,只对着吴天雄喊:
“吴旅长,你他妈的反了?司令为咱们大家,为广清四十几万民众在南线拼命,你在北线竟敢公开通敌!”
吴天雄根本不买账,叉着腰破口大骂:
“谁他妈通敌?谁是敌?我日你祖宗十八代,老子跟你老子拉民团的时候,你狗日的还在玩**哩!现在轮到你教训老子了?!”
他气得直咬牙:
“老子是副司令!”
吴天雄轻蔑地道:
“你那副司令老子摸摸腿裆也能摸出一大把!”
他吼道:
“迟早老子得毙了你!”
池南蛟倒充起了和事佬:
“算啦!算啦!何必呢?大敌当前,咱们还是合计一下退敌之策吧!你也骂了他,他也骂了你,谁也没骂着谁,一阵风吹走了,两清啦,咱现在谈正事吧!”
他眼一瞪,敏感地反问:
“谈什么正事?你池南蛟是匡汉正义军的司令,我砦振甲是自卫军的司令,我们有什么谈头?”
池南蛟笑呵呵地道:
“不能这样讲嘛!我池某是匡汉正义军的司令,也还是中国人嘛,中国人自然不想打中国人喽!清水旅团长让我打,战区长官部的李司令让我打,我都不能打嘛!所以我就亲自到你们这儿来了嘛!想和你们商量嘛!砦副司令,你可甭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哟!”
他被池南蛟的这番话搞愣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不决地问:
“这么说池司令是不愿趁人之危喽?”
“当然!当然!砦公、孙副司令和我都有交情嘛!我池某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咋会做这种缺德事呢?!可日本人和李司令都逼我呀,我他妈没办法呀!”
池南蛟再次提到了战区长官部李司令,这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池司令和国军李司令也有联系么?”
池南蛟大大咧咧地道:
“有!当然有了!我说了,我池某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李司令往日在新四十七军时又是我的上峰长官,我能不听招呼么?!”
他大为震惊,当即想到:这场战争是蓄谋已久的,擅搞阴谋的父亲,被一个更大的阴谋吞噬了。
果然,池南蛟又说了:
“三十七师、三十八师他们从南往北打,李司令呢,叫我从北往南打。我不能说不打呀,我对李司令派来的人说,我打,打!打到奎山跟前和国军汇合,也他妈编成国军,算是反正啦!”
他勉力镇定下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只怕从射鹿到奎山这一路不太好走吧?”
池南蛟似乎没听出话中的含义,连连道:
“是的!是的!不太好走!走大路至少得两天,当然,骑马的先头部队可以快一些……”
他厉声打断池南蛟的话:
“我是说,射鹿一线压着我自卫军四个旅,二十三个团,你得推开我两万多官兵的尸体才能踏进射鹿地界!”
池南蛟一笑:
“砦副司令,不就是两个旅十一个团么?哪来的四个旅二十三个团呀?啊!莫不是你老弟会变戏法,又从口袋里变出了两个旅十二个团来?笑话嘛!不坦诚嘛!我池某为人处世就讲究个坦诚!不坦诚何以共事呢?”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一时无言以对。
池南蛟又说:
“我池某今儿个就很坦诚,有啥说啥!刚才只说了李司令,还没说日本人。日本人也要我打哩!清水将军昨黑儿召我到皇军司令部开了会,要我最迟在明天拂晓打进射鹿。皇军在空中助战,还派一个联队殿后。我们二师的丁师长说,皇军只出一个联队太少。我说,滚你妈的球嘛,皇军帮咱打仗打得还少么?咱怎么好意思再拖累皇军呢?!皇军有皇军的事嘛!我向清水太君打了保票,保证一定赶在国军前面攻过奎山。”
他真糊涂了,实在弄不清池南蛟的真实面目,这位司令究竟是在搞曲线救国,还是在当汉奸?
“我对清水太君说,我只要皇军出几架飞机,在天上助助威,地面上不要皇军出一兵一卒,准保三天结束战事,请太君到广仁城吃山珍!太君高兴了,说:好啊,这一仗就交给你们匡汉正义军打了……”
不论池南蛟骨子里是什么东西,这一仗他想必是非打不可的,他打进射鹿既是执行了国军李司令的命令,又是执行了日本人的命令。
池南蛟偏说这是为自卫军着想:
“砦副司令呀,我这样做可全是为了你们呵!我为什么要打呢?不打不行嘛!不打日本人饶不了我,李司令也饶不了我,既然已闹到这种非打不可的地步了,我打还是比日本人打、和平建国军打强么!我和砦公,和孙副司令有交情,能真打么?不能真打的!真打了,一伤感情,二坏义气,三来也是两败俱伤嘛!我的人马打光了,日本人、李司令都不会把我当爷看了,你们的人马打光了,地方自治就没法搞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不冷不热搭了句:
“池司令不算傻嘛!”
池南蛟两只大手一拍:
“哪里话,和砦公比起来,我可是差老鼻子喽!二十八年秋里,我第一次拜会砦公时就和砦公说……”
他没心思和池南蛟胡扯,没等池南蛟说完便道:
“池司令,你的意思我还没听明白,你一会儿要打,一会儿又不打,究竟是打,还是不打?”
池南蛟急了:
“哎呀呀,怎么还没听明白?!当然是和平解决喽!当然不打喽!老弟你网开一面放我进来,这一仗咱不打就赢喽!”
他惊讶地问:
“赢谁?”
池南蛟仰面大笑:
“咱想赢谁就赢谁——哦!不!不!谁赢咱们都赢嘛!重庆方面的国军赢了,咱们就是曲线救国加反正;日本人赢了,咱是服从命令,进行大东亚圣战……”
“那么,若是自卫军赢了呢?”
池南蛟脚一顿:
“那不更好么?咱拥护砦司令嘛,从北线开到南线就是武装拥护嘛!你还甭说,砦公搞的那地方自治还就是有点意思!只要他日后给我个副司令当,我他妈准保既有能耐对付日本人,又有能耐对付李司令……”
简直是混蛋一个!
他强压住心头的怒气,阴森森地道:
“如果我要打呢?”
池南蛟自信地道:
“你怎么要打呢?你根本不要打嘛!打有什么好处?两败俱伤不说了,广清八县民众也要遭殃嘛!再说,只要一打,地方自治日后也搞不起来了嘛!我和清水太君讲过了,如果你们这次和我们合作,战事完结后只要换一面汪**的旗,地方自治还可以搞嘛……”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拔出枪对着池南蛟的鼻子大吼:
“放屁!你姓池的愿意当汉奸,老子不愿意!来人呵!给我把姓池的抓起来!”
却不料,吴天雄手下的卫兵们没去抓池南蛟,倒是把他和章奎扭住了。他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带来的卫兵已没有一个了。
池南蛟笑了:
“我说你不要打,你就是不要打嘛!我和吴旅长他们已经谈妥了嘛!就是刚才说的那些条件,他们答应了嘛!”
他挣扎着喊:
“弟兄们不会听你们的!”
吴天雄讥笑道:
“弟兄们不听我和池司令的,可听砦司令的!我说砦司令要五旅去裂河,他们谁敢违抗?!”
池南蛟也得意地道:
“吴老弟呀,砦公是不是还说啦,我池某人的队伍入境是帮他打国军的?我们是友军?”
吴天雄道:
“说了!”
池南蛟手一摊:
“看看,你晚来一步,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说起来真是有点对不起你老弟喽!”
他这才意识到他全完了,眼睁睁地跳进了池南蛟和吴天雄共同设下的陷阱,而为他往陷阱跟前铺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父亲,如果父亲没把自卫军调理得只听他一人的话,这场事变的历史或许要改写。现在却晚了,未来的历史在他落入陷阱的同时,已不可更改的写完了。
是日晚六时,射鹿北线未放一枪一弹全部沦入敌手,伪匡汉正义军三个师三万余人相继越过防线,以自卫军第五旅为前锋迅速南下……
………………………………
十五
砦司令似乎已预感到背后出了问题,电话联系中断后,马上派了三拨人分头去广仁、清河、射鹿,可直到次日下午,三拨人无一拨回头。倒是武起敬派过来的一个参谋当天下午赶到了,在坎子山口报告了电话机房被炸的事。砦司令当即失了态,指名道姓大骂武起敬,什么脏话都骂了,那当儿,如果武起敬在面前的话,砦司令没准会把他毙了。
刘景瑞当时站在砦司令身边,亲眼目睹了砦司令的疯狂。砦司令怒不可遏地打那报信参谋的耳光,还踢翻了指挥所里的空弹药箱,在趺到地下的电话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小心地建议砦司令回广仁看看。
砦司令心烦意乱,皱着眉头直叨唠:
“回去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天要我败,我就胜不了哇!”
后来,砦司令还是决定回广仁。预感到要失败了,砦司令还想勉力挣一挣。砦司令那功夫还没料到匡汉正义军的三个师已越过北线,一路南侵。
半个小时后,国军主攻部队发起了日落前的最后一次攻击,重炮猛轰坎子山口两侧自卫军阵地。一颗炮弹落到指挥所门前,炸毁了指挥所。二旅长重伤,两个卫兵送命,砦司令也被倒塌下来的大石头压伤了,左侧肋骨断了几根。刘景瑞算万幸,炮弹落下时就在砦司令身边竟然一点没伤着。
其时,被摧毁了的指挥所里烟尘滚滚,混乱不堪。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自顾逃命,一时竟没有谁想到砦司令。这时候,刘景瑞是完全有可能,也有机会干掉砦司令的。他根本不需要用枪,只要抱起一块石头在砦司令的脑袋上一击,他和孙忠孝们谋划过无数次的暗杀就成功了,这场战争也就有了提前结束的希望。
他偏没这么干,偏被那颗炸弹炸昏了头,爬起来后,听到砦司令的**声,迷迷登登摸到砦司令身边,掀下了压在砦司令身上的石头、圆木,把砦司令背出了指挥所。背出指挥所,才想起自己本该干的事,可已经晚了,二旅副旅长梁大龙一帮人已冲了过来,砦司令惨笑着再次向他发号施令了:
“刘……刘副……副官长,快……快去找……找医官!”
那惨状不知咋的竟使他受了感动,他忙不迭地找来医官,又找来担架,把砦司令一路护送到白川南线司令部。
砦司令一直未昏迷。医官说,砦司令没有生命危险,因为穿的衣服多,估计内伤不会太重,砦司令自己感觉也不错,到了白川司令部,还坚持要到广仁去,医官没同意,说是砦司令岁数大了,又断了几根肋骨,宜静不宜动。
砦司令这才取消了去广仁的计划。
砦司令没去广仁,却也没有闲着,一面令手枪队长鲁保田沿途派人组成传令线,沟通和广仁、射鹿的联系;一面躺在床上坚持指挥南线战场的战斗,第二天一天又打退了国军两次猛烈进攻。
如果北线不出问题,匡汉正义军的三个师没从北线压过来,南线守上十天半月大概不成问题,砦司令依然会在伤愈之后神气活现地当他的司令。
北线偏偏敞开了,砦司令受伤后的第二天傍晚,北线五旅旅长吴天雄骑着赤兔马,带着两个卫兵到了白川。
见到吴天雄,不但砦司令大为震惊,刘景瑞也吃了一惊。他无法想象在没有孙忠孝、钱凤龙参与的情况下,吴天雄怎么完成一场兵变。
他问吴天雄是怎么回事?
吴天雄说:
“你别管,快带我去见老砦!”
他又问:
“你们的事,孙副司令知道么?”
吴天雄摇了摇头。
“那么,是不是小砦……”
吴天雄急了:
“嘿!我的副官长老弟,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现在,你快带我去见老砦!”
他只好把吴天雄带到了砦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