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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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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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不会!那帮杂毛想算计也只能算计我,一时半会还轮不到你头上!”

    他从砦司令的话中听出话来,在黑暗中愣了一下,尽量自然地道:

    “是喽,和砦公比起来,我算个啥呀!就是扣杀了我老武,砦司令照旧是砦司令,地方自治照常会搞下去!”

    砦司令似乎在旁敲侧击:

    “不能这么说嘛!就是没有我这个司令,地方自治也还要搞下去嘛!这个司令你武老弟可以当嘛,孙副司令也可以当嘛!”

    他忙不迭地表白:

    “砦公,孙副司令有没有那个本事我不知道,我可是没有砦公您那带兵的能耐,您砦公若是哪天撒手不干,我老武就去乡间做一草民。”

    砦司令居心叵测地摇了摇长脑袋:

    “武老弟呀,这话大错特错喽!你不干,我不干,谁来干呀!你老弟不搂紧枪杆子,只怕没做成草民先要掉脑袋!你以为我傻呀!我才不傻哩!我知道,只要哪一天我不当这司令了,准保马上有人来杀我!”

    他心中一惊:

    “不……不可能吧?!”

    砦司令长长叹了口气:

    “算喽!不说它喽!人活百岁总要死的,我老砦也不怕死,怕只怕我一撒手,民众又要吃苦,这地方又会匪患四起,哀鸿遍地!这样,就是在九泉之下我也闭不上眼哟!”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哀伤,他的声音颤抖了:

    “砦公,别这样说!您千万别这样说!我武起敬就是死上一千回,也不能让您死!广仁八县可以没有一千个武起敬,也不能没有一个砦公您哪!”

    砦司令似乎是受了感动,拍拍他的肩头说:

    “武老弟呀,你也死不了!这次你出山开会,若是会议结束后不回来——唔,会议合共开几天呀?”

    “两天。”

    “嗯,两天以后你老弟若是回不来,大哥我就用手提机关枪和那帮杂毛说话!”

    他真感动,为砦司令的义气,也为砦司令的气魄。如果真被战区长官部扣押,他相信砦司令真会这么做。砦司令是轻易不做许诺的,做了许诺就一定办到,而且一定能办到。

    有一件事给他的印象极深。

    二十二年,广清八县全被砦司令统下来了,在他和王令文教授的建议下,八县境内实行了五证制:居家要有居住证,出门要有出门证,过路要有通行证,讨饭要有讨乞证,商贩要有生意证。就在这年冬里,清河县有个年轻人拿着申领的出门证到山外贡县贩烟土,被贡县团防局扣押了。不知哪个多事之徒把事情捅到了砦司令那儿,砦司令火了,叫贡县团防局放人。贡县不是砦司令的地盘,人家的团防局不买砦司令的账。砦司令一怒之下亲率三个团开到贡县,逼得团防局放了人不说,还连连谢罪。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事的意义,曾劝砦司令说:

    “砦公,您为那年轻人说话,也得问问他出去干的啥呀?”

    砦司令道:

    “他干啥我不管,我只问他带没带本司令发的出门证,带了我就得管,他贡县团防局就得放人!”

    他进一步提醒道:

    “贩烟土不但犯国府的法,也犯咱地方上的法,咱这里也不许民众私贩烟土哇!”

    砦司令说:

    犯国府的法我管不着,犯咱地方的法,本司令自有地方的法治他。你给我查查,在咱这儿私贩烟土是啥罪?

    他根本不用查,当即报告说:

    “按咱的法,私贩烟土是死罪。”

    砦司令手一挥:

    “那就按咱的法办,枪毙!”

    那年轻人第二天就被枪毙了,尸体还被悬在广仁县城城门口示众三日。这事震动了广清八县各界民众,大伙无不称赞砦司令英明。砦司令亲自出山用三个团的武装维护了出门证的信誉,又用一具年轻山民的尸体强化了地方规矩,使你不能不服。砦司令言必信、行必果的形象在一夜间奇迹般地建立起来。嗣后,再也没人敢把地方上的规矩和砦司令的话当儿戏。

    胡乱想着,车已在马山上盘旋了一圈,从马山腰插到了牛头山前。路面变得不太平坦了,坑坑凹凹很多,车夫不得不将车速一再放慢,有一阵子简直象蜗牛爬。

    砦司令情绪变得烦躁起来,问车夫:

    “从这段路面到牛头峡口还有多远?”

    车夫小心驾着车,扭头说了句:

    “还有十二里。”

    砦司令又问他:

    “这段路面是哪个联保处负责修护的?”

    他想了想:

    “大概是三十七联保处。”

    “联保主任是谁?”

    “赵清源。”

    “哦,是赵麻子!”砦司令气哼哼地,“把老子的路搞成这样,还能干联保主任吗?”

    他提醒道:

    “砦公,下午的保长大会上,你可是刚奖赏过他一匹大布哩!”

    砦司令粗声粗气地道:

    “他整田修河干得好,本司令自然要奖,路搞成这个样,本司令也得罚!武老弟,你记着,明天挂电话找这麻子算账,问他这个联保主任还想不想干了!”

    他苦笑了:

    “砦公,你忘了?明个一早我可要代表您出山开会哩!我总不能从战区长官部挂电话到三十七联保处来吧!”

    砦司令摇了摇头:

    “嘿,瞧我这记性!真是见鬼了!一大早把天义师范的开学典礼忘了,匆匆忙忙赶到天义又他妈的把去农机厂的事忘了……”

    他讨好道:

    “砦公领导八县地方自治,事情太多,也太杂乱,偶有疏忽也是正常的!”

    砦司令不这么看,砦司令常说,他严于责人,更严以律己,砦司令容不得别人的疏忽,也容不得自己的疏忽,更何况当车慢慢在牛头山前的路面上爬行时,砦司令似乎已有了某种预感。

    武起敬清楚的记得,砦司令在出事前的几分钟曾明确的说过,深更半夜坐着车在这种山路上爬,没准要出事。

    几分钟后果然出事了,过了三十七联保处哨卡不到一里路,他们的车被一堆乱石阻住了去路,车夫和手枪队长鲁保田要下车去搬石头。砦司令将他们拦住了,自己拔出了枪,也命他们搬出车上常备的手提机枪和弹药箱,从靠山沿的一侧下了车。

    四个人刚下车,山上便响起了机关枪恐怖的枪声,几个躲在山林中的家伙疯狂地向他们开火了,一阵稠密的子弹倾泻下来,打得砂石路面烟尘弥漫。

    武起敬那晚真不幸,攥在手中的短枪尚未打开保险,左臂上先中了一弹,晕晕乎乎栽到了山下的枯草丛中……
………………………………



    “中央和战区长官部这一回是铁了心了,砦魁元非除掉不可!情报证明,广清北面日酋清水辖下的近十余万日伪军调动频繁,实有攻略广清并进而大举南犯之意。砦魁元值此党国危难之际,仍不听司令长官的招呼,拒不服从中央的政令、军令,且有种种通敌迹象,不除掉行么?你不除掉他,他若在日伪的诱迫下一朝动摇,易帜附逆,则我军正面防线就要受到二十余万大敌之重压,后方就危险了,其后果不堪设想!”

    郑灵宝一边说,一边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黑亮的马靴一忽儿移到办公桌前,一忽儿移到沙发茶几下面,靴掌和红漆地板不间断地撞击着,发出“得得”脆响。

    “但是,尽管如此,长官部还是不准备大动干戈。司令长官原拟以合法手段悄悄解决之,实施办法是:以召开战区防务会议的名义,诱砦出山,予以扣押,而后,迫砦亲下命令,让国军部队开进广清,改编砦军,肃整地方,并在临敌之射鹿一线布防。可砦显然早有防范,司令长官亲自出面,三请九邀,砦竟不理不睬,闹到今天下午才答应派他的马屁精武起敬代表他出山。”

    汽灯的灯火将郑灵宝的脸孔映得很亮,那亮脸上的得意是赤裸裸的,他掩饰不了,似乎也没准备掩饰。

    “这么一来,我们也就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了。其实,游击督导处的李司令也早就料到了砦的这一手,早已令我做了周密安排,即:不惜代价,从内部除之,一俟成功,我国军则趁其群龙无首之际,重兵推进,占领广清。情况就是这样。”

    郑灵宝长长吐了口气,如释负重般地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了,端起残茶喝了一口,又说:

    “这一切,李司令原不准我告诉任何人的,可我想来想去,现在还是和你专员大人说了。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思想上有个准备,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应北川坐在郑灵宝的对面,一头冷汗,几乎呆了。他现在已经措手不及了。身为专员,在战区长官部做好这一系列重大安排之后,他竟一无所知,这足以证明司令长官早已不把他当作国府派驻广清的合法代表了,砦司令一朝倒台,他这个名义上的专员也必然要随之倒台。因此,听完了郑灵宝的这番高谈之后,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战区长官部这一系列充满阴谋意味的计划不但是对付砦司令的,也是对付他的。

    他努力拉动枯黄的面皮笑了笑,结结巴巴地道:

    “好!这……这很好!这个……这个司令长官从抗战大局考虑,如此策划安排,这个……这个嘛,也是……啊?也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说砦司令……不,砦魁元有通敌迹象,不知可有这个……这个证据么?”

    郑灵宝道:

    “当然有!你专员大人知道不知道?姓砦的已在射鹿县境外的沦陷区开辟了第二运输线,如果不和日酋清水和匡汉正义军的池南蛟达成某种默契能行么?大量钢管、器材能运进来么?”

    应北川又是一惊:

    “有这……这种事?”

    郑灵宝苦苦一笑:

    “还唬你不成?!砦魁元敢骗你专员大老爷,我这个小督察可不敢骗自己的顶头上司呀!”

    他火了:

    “不……不骗我,这些情况,你……你为啥早不和我说!”

    郑灵宝双手一摊:

    “早给你说又有什么用?你能阻止姓砦的么?你敢阻止姓砦的么?砦魁元连司令长官的话都不听,能听你的?”

    倒也是。用郑灵宝私下发牢骚的话说,他这个专署专至多顶个联保处主任。

    郑灵宝又说:

    “这广清八县,除了咱专署大院里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哪还有什么地方象委员长领导下的中华民国?这种局面难道还不该早日结束么?你应专员难道不希望做个令行禁止象模象样的行政长官么?”

    他何尝不想呢?可广清八县的割据局面由来已久,既不是他造成的,又不是他维持的,人家有砦司令,有十万大兵,他光想能想来么?

    细细回忆起来,他也曾象面前这位郑灵宝一样激昂慷慨过,也曾有过一番报效国家和民族的雄心大志。五年前刚被省府派到这里来时,他就一厢情愿地想打破这里的割据局面,为此还扎扎实实做过一些努力。

    他曾深入民间,广泛征求民众对地方自治的意见,并把这些意见整理成文,亲自面交省**;也曾就砦司令施行的集王寇做派为一体的统治方法,对砦本人当面进行过质疑;还曾就砦在八县境内禁烟,却把大量烟土公开征收,运往境外的做法表示过强烈不满,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省**要他“难得糊涂”,砦司令要他滚出广清,有一天夜里,竟有人往专署门口扔了颗炸弹……

    他当然不能走,一走,专署这面青天白日旗没准都保不住,专署的脸还往哪搁?开初半年非但没走,碰到事照样硬着头皮去闯广仁总部,找砦司令。

    砦司令照样见他,听说专署门口挨了炸弹,很吃惊,还正正经经说要查。砦司令见他时客气倒是很客气的,有时还有酒菜招待。可砦司令对省**却毫不客气,开口“狗日的”,闭口“日他娘”,全无会见各界贤达时的那种温文尔雅。

    后来才知道,砦司令表面上骂的是省**,实际上骂的是他应北川,砦司令管这种做法叫只打屁股不打脸。他和省**都代表国府,省**远在山外,是国府的屁股;他身在广清,则是国府的脸。砦司令骂了省**谁都无可奈何,就是他应北川也无法向省**报告。你能报告什么?总不能说砦司令要“日你娘”?!

    砦司令骨子里是流氓。

    那时节,他对砦司令的流氓本性尚无深刻认识,未泯的良知还促使他想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为广清民众做点好事,哪怕送一缕清风也好。

    他暂且撇开砦司令的割据现状不管,从小处着手,试图以专员的身份,处理一些地方问题,诸如:地产矛盾,宅基冲突之类。

    想不到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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