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刚刚的刚刚的刚刚,这爪子似乎才偷偷揉过自己倒霉的给这傻娃娃沾上口水的耳垂吧?还有更早更早的时候,给王子腾牵过给史鼎牵过给张久牵过……
然后这双也不知道沾染上多少外人的气息弄上多少炭灰汗渍的爪子,捧成一个小肉碗的傻样,难不成还指望着万一真能抢救下些许漏出的水,转头还喝进去了?
穆小七一手抚额,一手险险稳住杯子——虽说趁势让他杯倒谁倾才是最明智的,可惜仁哥儿这个意图实在要不得。哪怕这小东西没想着抢救下来的“神水”还要哄他喝呢,可这眼看着小东西吃进去,他也不忍落的不是?
虽说看那王叔父的反应,这神水不像有什么要命儿的猫腻,可那脏兮兮的胖爪子捧过的水还要喝下去什么的……
穆小七不得已时,就算是住到马厩里头,也能安然若素;可有条件的时候,这人可以一天换三四次澡换七八套衣服,仁哥儿又是他心尖尖儿上的,更舍不得委屈分毫。
心中暗叹一声,看仁哥儿虽放下捧着的胖爪子,眼睛却还是盯着那水杯看,很显然,穆小七如果一直不敢喝的话,少不得这傻娃娃又要扑过来喝一口给他看看的。穆小七也不知为何,对上正经儿血亲兄弟尚能十二分狠毒冰冷的心肠,对上仁哥儿这个傻娃娃时总是轻易就柔软得像早起匆匆吃的那块儿糯米糕。此时虽对于手中那被傻娃娃夸得天花乱坠、却实在不能让人放心的水,穆小七心里还是很犯嘀咕,可他既然不忍让小家伙试毒,又且还放心——起码王叔父再看他不顺眼,只看着仁哥儿对他的心意,也不可能当着仁哥儿的面真拿他怎么的——犹疑一会之后,在仁哥儿再次有所动作前,一狠心,仰头灌下。
足足有小儿两个拳头大小的杯子,装得七分满的水,穆小七竟是一口干了,只领口因喝得急了略沾湿一点,另杯子在他倒转过来时滴下的那一滴——仁哥儿那傻孩子,居然猛地凑过来,仰头喝下那一滴,喝完还可惜地看着穆小七沾湿的领口!
看那样子,若非湿度不够,这小东西很可能会伸出胖爪子拧巴拧巴,再拧出几滴喝掉?
穆小七看着仁哥儿那幅小家子气样儿,眼角抽完嘴角抽,额角青筋跳,身上鸡皮涌,真真儿分不清是恶心多点儿、还是好笑多些子,可无论哪样,他拿这一时老成一时孩儿气的傻娃娃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真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前缘今生的债,穆小七心里纠结得不行,可在仁哥儿砸吧砸吧嘴,问他怎么那神水没喝出味道来时,还是忍住翻涌的一阵恶心感,认真品度一番口中余味之后,认真回答他:“确实没有味道。”和清水差不多,甚至比不上甘甜些儿的井水。
……难道,这才是王叔父的目的?小家伙总以为爹爹万能,所以在担心自己的状况之后,就缠着王叔父要什么解百毒的东西,然后原本就看自己不太顺眼的这位王叔父,索性就拿清水哄仁哥儿顺带捉弄自己?
穆小七以为自己真相了,看在仁哥儿并他皇父的面子上,不过感叹一回果然唯小人与美人难养也便罢了。
……然后,难得如此大度一回的穆小七,就倒霉了足足一百天。
那一百天里头,吃啥都是酸的有木有!
这无原则无下限吃醋的难养美人儿,也忒难缠了有木有!
穆小七当日在王家就发现了,混蛋的点心是酸的、菜蔬是酸的、肉羹是酸的,连喝的茶水都是陈年老醋的味道!
穆小七第一反应是去看仁哥儿,结果小东西只是在陪他吃第一块点心的时候疑惑了一句“咦?怎么今天的马蹄糕是酸味儿的?”之后,就再也没什么表示,吃饭喝茶都很是香甜,对那份儿他白吃不腻的奶油松瓤卷酥尤其享受,圆眼睛都眯得快看不见了,显然并没有吃出什么酸醋味儿。
转头再看王子胜,这位终于勉强从佛堂里头出来的叔父大人,连对他正经大舅兄也懒怠搭话,就悠悠然撑着下巴,不时将茶盏凑在嘴边抿两口——穆小七肯定那里头装的还是清水,因为他那一案上头依然只得一碗糙米饭一碟糙米饼!这人居然连自家侄女儿洗三都不肯吃一个红鸡蛋!
不过吃食上头也罢了,还有这舅兄不睬、妹婿不理、舅兄妹婿之外的人更是连给一眼都懒得的样子,可真是……没瞎了仁哥儿那句“万事不理”,可真真儿是万事不理!对比另一边,虽孝期里头不能饮酒不能招歌舞小戏,王子腾一人却也能将满屋子亲戚招呼得妥妥当当的,连对穆小七都没冷落,说句天壤之别都不算夸张。
穆小七此时却无暇感叹自己往日在王子胜跟前儿居然还是很有脸面的,也没多少耐心应对王子腾一如先前几次遇上时一般殷勤周到,他看着又殷勤夹了一块卷酥放到他碗里的仁哥儿,叹了口气,虽然吃下去满嘴巴的酸醋味儿,也还是笑着吃下去了。
有必要让这傻娃娃学精明些儿、懂点儿人心险恶,不过这事儿也太震撼点,连他都想不到王子胜平日里看着只差没将小家伙宠上天,却居然舍得借他的手坑自己、且还眼睁睁看着小家伙自己跳到坑里去,何况这个素来孝顺的傻娃娃?真知道了还不定怎么伤心呢!
穆小七对仁哥儿那是真的好,虽说很想看看王子胜被儿子嫌弃,却舍不得小家伙伤心,少不得一口又一口,吃下好些个仁哥儿送过来的,据说这个香、那个甜的菜肉点心,吃了满嘴满肚子的酸味儿,偏不忍拒绝小东西,只好也殷勤帮他夹菜劝食,偶尔趁着仁哥儿没注意的时候,对上王子胜嘴边儿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眼底的火却是好几次险些儿忍不住要冒出来!
偏偏右有傻乎乎闪着星星眼各种讨好的仁哥儿盯着,左有史鼎张久王子腾等看着,穆小七表示,哪怕他在宫里头端了一辈子,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学会做得四平八稳地高贵温和笑,这满嘴醋味儿还要做出一幅享受美食的好哥哥好太子样儿,真心不容易啊!
尤其旁边还有个明晃晃嘲笑他的始作俑者在的时候。
好在,好哥哥好太子并不代表他必须一直温和如水细嚼慢咽,偶尔喝茶的动作豪迈点、吃菜的时候迅猛点,也才更像是战功赫赫的燕王陛下之子呢!
果然,史鼎张久王子腾,谁也没在意,仁哥儿还只当是穆小七吃得香,少不得多多帮他布菜,倒让穆小七吃得越发豪迈大气了,和皇帝父子接触最多的张久都只当这位殿下是跟在陛□边耳濡目染久了,沾染上些燕王自军中带来的豪迈做派,史鼎几个更是越看越觉得亲切,哪里想得到,这位咬得狠是因为都只当那是王子胜的肉咬了,吃得急是反正再嚼也是醋味儿、还不如爽快吞下痛快呢?
王子胜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穆小七气急之下也没忘了考虑仁哥儿心情这点,在他看来虽不是很必要——他的儿子才不可能那么脆弱,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穆小七就和他急眼——但好歹穆小七将仁哥儿看得重,王子胜对这颗揉不掉的沙子的容忍度也就又高了点。当然,碍眼还是肯定的,所以他依然笑得在不知情人眼中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在穆小七眼中却是绝绝对对的拉仇恨。
44第 43 章
至于另一个看出穆小七不对劲的;却神奇的,居然是张史王几个都觉得很傻很二缺的贾二同学,当然,他可没听出穆小七各种咬牙切齿,只不过;作为各开国勋贵府第三代中、出了名爱读书讲规矩略迂腐的好同志;作为一个虽然大有抱负却倒霉的和考场不对付、殿试没能进一回、又因为对科考实在死心眼、不肯捐官不肯改行从武导致至今无官无爵没机会见过太子的傻宅男;贾二眼中,这个姓穆号称七爷的小子;就是个仗着家中长辈在军中略微有那么点子官职;就在堂堂永安县伯之后的王家;当着他这国公之子、并史鼎等侯府子孙的面儿;各种拿大没规矩;不说好生儿应对他这个做长辈的好心考校功课,就连入了席,除了第一杯以茶代酒又贺一回王子腾弄瓦之喜外,居然对一屋子长辈各种视若无睹,对于仁哥儿的殷勤也是来者不拒受得理所当然!甚至连最基本的用餐礼仪,一开始还算看得过眼,后来却简直和军中武夫差不多,偶尔避开仁哥儿的眼神,更是和谁欠了他似的——这哪里是来贺喜?说是几乎要忍不住闹场都不为过了!
贾二同学难得真相一回,不过很可惜,他一开始对仁哥儿的定位就出现了误差,导致日后偏差越来越大,真想一回却比他各种糊涂还不讨好什么的,就都是后话了。好在现在,贾二虽说有些书呆有些迂腐,却难得还记着这好歹都是妻子的娘家,虽说他那个妻子木讷守拙,不过娶妻娶贤,妻子服侍得他合不合意且无所谓,既然在母亲那儿有些脸面,又生了个被父亲称赞青出于蓝会读书的好儿子,他也就乐得给妻子些脸面,并不挑剔妻族在老伯爷过身后日渐衰败不堪作为助力,也不挑剔舅兄不知道往四王八公一脉多多活动、倒巴巴儿去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寒门出身——介于贾二在父亲跟前素有脸面,四王八公等一系列开国勋贵面前不说十分得脸,好歹贾代善还在,他对于各家子弟起码还算脸熟,就是几个王爷家的世子跟前也搭得上话,因此穆小七这个完全连眼熟都没的小子,在贾二看来,多半就是什么边关苦寒之地熬出来的将领之子,说是史鼎的上司,其实根基完全不值得他一看——的军营小儿,不过是斜睨几眼就闷头喝起茶来,连带着对不知自重一味儿讨好穆小七的仁哥儿也失了考校功课的兴致,倒是让王子腾暗暗抹掉一把冷汗。
好歹,这位妹婿总还没傻到再去招惹人家七爷。
再转头看到王子胜,恰好看到一身素白轻黄的青年,捏着一个小小的青玉杯,倚桌淡笑,眉眼间带出几分轻松得意,平素不甚显眼的五官仿佛泛出柔光一般,竟是一般的绝色还要动人——这胜哥儿不是笑起来时才眼带桃花的吗?为此这孩子甚至在八岁那年给老太太取笑狠了一回之后,轻易就不肯狠笑了,可现在这样……想到皇帝对宝贝弟弟的心思,王子腾瞬间头疼了,连袖中那对接过来时还很觉得受宠若惊、现等着回头悄悄儿供起来的玉环都烫手得很。
胜哥儿这幅模样,总不会是已经让皇帝得手了吧?
王子腾一想到这个可能,真是连牙都疼了起来,疼中带痒,一种想要撕咬什么出气的欲望瞬间涌上心头。可惜啊,王子腾是个普普通通的封建士人,又有先永安老伯爷那样一个祖父,忠君爱国的思想那是刻到骨子里的,要说等日后真入了官场,会不会和光同尘,顺带给自己的家族扒拉些好处、给亲戚朋友格外照顾什么的,简直不必想都知道答案;可要说敢起什么诸如在皇帝身上咬一块儿龙肉下来的心思……
别说皇帝没看上王子腾,哪怕就是看上了,王子腾也只有乖乖认命躺平任吃的份儿,哪里敢咬回去?至于其他场合,更是连想想都是罪过。也就是因为被觊觎的是王子胜,潜藏弟控的王子腾才敢有那么一会子,一不小心就拿牙根儿犯痒的目光多看穆小七几眼、顺带狠吃了两块劲道十足的面筋儿豆饼,就这样回过神来还暗自忏悔呢,哪里能有什么和皇帝对决的心思?
虽说若是胆敢觊觎王子胜的是别人,哪怕是什么皇子龙孙,王子腾绝对敢找机会装傻充愣先将对方打出个猪头来,然后再视对方的家世背景,选择到底是直接将人送去给刀子匠处置一番、再送到边关给底层士卒解闷儿呢,还是花上个三五十年好生布局,彻底将对方打落到尘埃去,可偏偏,是皇帝。
王子腾愿意为此头疼、为此觉得玉环烫手,而不是直接将王子胜洗洗干净送到龙床上去,已经是难得的好哥哥了。
再要他再如何反抗,实在不能。
思来想去,目前唯一安慰的竟然是仁哥儿好歹还得了穆七爷的眼。
王子腾只能最希望的是,皇帝没有禽兽到孝期里头就出手,然后,孝期过去了,能有其他人得了皇帝青眼自然更好……
但若是万一,也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看在仁哥儿的情分上,别让胜哥儿落了个邓通之流的下场。至于仁哥儿……
王子腾决定了,他一定一定要多多督促这大侄儿练武,不求练出什么绝世武功,起码要练出一身肌肉来,可别又和胜哥儿似的——没看史鼎自十三岁跟着陛下,从打杂的小亲卫做起,至今十年都菊花完好吗?
可见外表也是很重要的。
王子腾痛定思痛,誓要在仁哥儿身上补足当日对弟弟不够狠心太过宠溺导致留下如此后患的遗憾;王子胜悍然出手,拼着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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