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有锦衣卫存在,终究不可能取代整个行政体系,总有一些事情防不胜防,即便是朱由检丑话说在前面,会有人监管不要心存侥幸的恶念,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人铤而走险。也许做的人还一点不认为自己是在冒险,反而是过惯了这样欺上瞒下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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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大,这日子就没有办法过下去了。”一个打着赤膊的大汉,一边用手擦着脑门上的汗珠,一边气呼呼地对着草房间中央位置坐着的青年人说,“本来以为今年多少能有些收成,但田里头种的东西被这毒辣的太阳都快要烤焦了。前两天还听说官府会有什么赈灾的粮食发下来,但是小宝他娘昨天排了一天的队,根本连一粒米都没有等到。俺听说官府说是发粮食,可狗。官们每天其实只发三十人,要是俺们没有排上,就没有份了。”
“呸!那也叫发粮食,陶狗。官当乡亲们都是畜。生不成。”一个黑脸吐了一口吐沫,满脸的嘲讽,狠狠地跺了跺腿,“前天俺好不容易排上了,但拿到手的那个粮食只有一小碗不说,那个米根本就是发霉的。不吃兴许还能活两天,吃了今天就去见阎王爷了。”
“就是,就是,不只是俺们这里,听河那头的老头说不只一个陶狗官,他们那里也都拿了发霉的米面。有三户人吃了之后,没有多久就一蹬腿死了,听说还有两个三四岁大的小娃子,真是造孽啊!”
“西河村也一样——”
“坡全村好像也有好几户办丧事的。”
“还有以前常看到的大。麻脸,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被称作张老大的青年人,年纪其实不大也就二十开外,他坐在草屋的中间听着这群人抱怨,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这里没有人比他清楚,做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他曾经也算是半个衙门中人。
少时家境尚好、父母健在的时候,他读过一点书,后来做了一个捕快,却因为冒犯了上官被革职,之后就去参军了。但是张老大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当然明朝能让他心悦诚服的将领也没有在那个时候出现,后来倒卖军中物资被发现,他又被上头的人做了充当全责的替罪羔羊,差点就被杀了,好在有人刀下留情、放他一马,在挨了几乎要了小命的一百军棍后,他又变回白身一枚,流转民间。
张老大没有对这群人的唠叨做任何的反应,这些年他见过的流。民海了去了,走到陕西甘肃边界的地方落脚,与他一开始的想去的地方并不一致。因为早前皇上发出了召回流民的诏书打断了他的行程,圣旨说让那些失去土。地的人回到原籍种地,拿的还是藩王手中的良田,所以原先与他同行的人就离开了,但这根本没有让张老大动心。张老大也不想做一个农民,就向其他的地方出发了。
张老大想得明白,在这个年头,种地的人要看老。天。爷的眼色,更不要说官府的层层盘。剥。所以本本分分做人根本没有出路。本来以为自己有点小权力能混日子,可惜事与愿违,他似乎注定做不了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那么,他到底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俺听家中的祖辈说,这日子与那个时候的就要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都说以前蒙。古人管着俺们的时候,不把汉。人当人看,眼下的情况也是近了。”
张老大忽然脑中一动,蒙。古人说的就是元朝的时候,一般百姓的日子确实难熬,因为那时的汉。人不算是百姓,而更多像是奴。隶,改变了这一切的就是那个同样草莽出生的太。祖皇帝。
这时,虽然年轻但早就尝尽了人间冷暖,看透了官。场黑暗,更是明白做一个平。头百。姓只能被人鱼。肉的张老大,心中豁然悟了,既然天。不。容。我,何不捅。破。天去。历朝历代不都是那样,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不如造。反去。
这年是咸元元年,张献忠才二十开头,与历史上的他前半生的境遇相同,过的是小人物在黑暗年代生存不易的生活。
朱由检也想过事先盯住这些记忆中的造。反猛。人,可惜阴差阳错间,张献忠没有回到原籍,反而朝着另一处进发。
却在这个夏日,他萌生了一个石。破。惊。天的念头,从此之后,他的命运转了一个大弯,朝着那条尸体成堆、白骨皑皑的方向一奔而去。
☆、第六十八章
身在京城的朱由检,等到那些官员谎报赈灾粮食,以次充好将那些陈年发霉的粮食发给灾民,从而导致灾民致死的消息时,那几个县衙的县令已经被冲进官府的暴。民给杀了,同时他们还将整个粮仓抢劫了一空。就算是后来调集了周边的军人镇压了这场暴。乱,但是已经造成了极度恶劣的影响。
“那几个知县的家人也都被杀了?”朱由检问温体仁,眼下马上就要入秋了,虽然已经可以估计今年的收成有问题,知县的恶劣行为导致了多户百姓的无辜死亡,但是人没有到啃食树皮的地步,更加不是家家户户都要走投无路的时刻,这个时候出现了□□绝对不正常,按理来说起码要经过一年的束手无策以及朝廷又施加更大的重压后,百姓才会萌生反。义。
温体仁蹙眉说出了其中的隐患,“那几个衙门都被抢了,几个知县的家人都没有被留下活口。臣以为这里面应该是有人在挑拨是非。据闻几个月前有一群流。到了那里,他们在陶县令管辖的地方住了下来,不过户籍都还没有来得及申办。而今看来,不是他们人多来不及申办,可能根本没有想过要安家落户。有些流。民已经不愿意在耕地劳作,反而都干起了乞讨或者抢。劫的勾当。卫所军士到县衙的时候,那群流。民已经逃走了,这件事情里面八成有他们的身影。若非有人唆使,那群农民也做不出胆敢抢。劫县衙粮仓一事。”
“臣已经让人仔细审问,根据当地人的描述,里头有个带头人,官府已经画了画像,他们称呼为张老大。”温体仁将画像铺平,不过这上面带着大胡子的草莽,看上去凶恶之极,可百姓真的会收留这样的人?多半都是在此事之后,百姓脑中的印象极具转变,就有了这个根本不靠谱的画像。
朱由检摇摇头,这年代的画像真的不像样子,按图索骥只会南辕北辙,“这个画像究竟做不做准数还要看看。你先说说眼下怎么处理。那几个县衙的罪名不小,不能因为死了就算了,朕之前说过在赈灾一事上无论是谁也不能捞过界,但是他们却是明目张胆地违背圣旨!”
温体仁与几位尚书也讨论了许久,对于县令的问题降罪是一定的,但是如何解决此事的影响才最重要。朝廷认定了县令有罪,但是那些擅自杀人的流。民更加可怕,若是助长此风,那么暴。动的范围难以估计,所以那些暴。动的百姓也必须严厉地罚,就算有的死在了暴。乱中,有的逃走了,但是凡事与谋杀朝廷命官企图造。反一事牵连在一起,让几族连。坐的事情并不罕见。
“臣与几位大臣商议过后,都以为此风莫不可长,。虽然那些百姓本来是受害者,但他们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若是被周围的人学去,以后凡是遇到了不。公待遇,首先想到的就是杀了命官,岂不是天下大。乱。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要重判,将那几个闹事凶狠的三族连坐,示警众人。”
朱由检无奈地同意了,这样的暴。乱就怕有多米诺骨牌效应,万一一触即发,点燃了整个起。义的导。火。索,那真是糟心大了。如今南北皆有灾情,朝廷已经赈灾了,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要杀人也必须是朝廷开口,不能把这种危险的权力给了一群不受遏制的暴。民。他们只会破坏,然而却从来没有想过,破话之后呢,真的能够重建起来吗?将地方上的农民变成了起。义军,谁来种地谁来务农,这个恶性循环,直到下一个皇朝建立并稳固了政权,可能要持续上近百年。
“对于暴。动的头目绝对不能姑息,不过温卿家对于那几户因为食用陈年霉米的人家,也要补偿一番,毕竟是知县做错了事情在先,多发一些粮食下去吧。”
温体仁面露难色,“皇上此举恐怕有所隐患。”
见到朱由检不解,温体仁只能把话说明白了,“皇上仁慈,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善良。灾年里面易子而食的事情也会发生,臣害怕要是补偿了这几户人家,如果后来有人效仿那就糟了。”
朱由检一愣,眼神有了一丝不可置信,“温卿家是说,其他的百姓会杀了自己的亲人,来换取更多的米面?”
温体仁苦笑了一下,这样的事情并不难以理解。官府发了霉米让人吃了,为了补偿这几户人家所以多发放一点粮食,单单从逻辑上来说是对的。但人若只是单纯的逻辑动物;那么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人性本恶的人并不少,很可能有人会故意害死家人,栽赃到官府的身上,这样他们也能多拿一些米面了。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的赈灾粮食不可能都是近年的存粮,有一些确实受了潮,但还不是霉米不会出现致死的问题,可是就怕有心人从中钻空子。”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恶者见恶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的心中泛出一股悲凉。在礼崩乐坏的年代中,所有的事情根本不能从好方向来度量。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那些有着上顿,下顿就要饿肚子的人来说,没有太多的仁义道德也不奇怪。这个年月里面,坏人也许活不长,但是好人绝对也是活得不幸福。如果连生存都已经受到威胁,那么道德究竟能坚持多久。宁可饿死也要坚持气节的人从来就是凤毛麟角。
温体仁接着说,“臣以为可以从陶知县几人的财产中,拿出一些来抚恤灾。民,让那几个县城的所有人都看到朝廷的诚意,补偿总是要做的,但不要针对几户死了人的家庭。一方面也彰显了朝廷的公平仁善,另一方面也阻止了有人故意效仿的可能。”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杀人的勇气。”朱由检明白温体仁的意思,让受惠的人群广一点,让大家都感念朝廷的恩德,而不要去想着如何能从朝廷手中坑粮食。毕竟不是针对那几户人家的单独补偿,免得多惹是非。“那就先这样办吧。”
温体仁板着一张严肃脸离开了,这事情闹得也不能让全天下知道,那可不是杀鸡儆猴,而会启发了某些人动歪脑筋的可能。眼下受灾面积广,在朝廷掌控力度不够的时候,对于发生了暴。动这样的事情,还是降低消息的传播量。所以,朱由检一面也只能加大锦衣卫的监控,有一个抓一个,把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先给换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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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之,这个张老大的身份没有什么人知道。”雨化田这几日都在查证那个暴动的始作俑者,但是他的真名却没有谁清楚,“只知道他说话的口音是陕西一带的人,年纪不大,虽然留着胡子,但是不会超过三十岁。”
“这也等于是说他来历成迷。”朱由检皱着眉头看过了锦衣卫的调查,对于流民的调查确实不容易,他们说不准下一刻就逃。窜到了其他的地方,但是这个张老大却让朱由检心中隐隐不安。这次的暴。乱事件发生的突然,虽然万事必有前因,但是张老大确实致命的那个催化剂。对于这时候发生的农民暴。动,朱由检不敢小视,任何今日从官府眼皮底下逃走的人,来日说不准都会是一方枭雄,那些让他不能心安的枭雄。
“这事情暗中在查下去吧,这样有煽。动性的人不会只是农民,他很可能以前投过军,懂得一些侦查之法,也可能在衙门中当过职,清楚官府办事的流程,才能轻易地逃脱。”朱由检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全球定位系统,通过什么妖孽的手段,把那个人生擒了。
雨化田应下了此事,也知道要是没有新的线索找到人如同大海捞针,但是一旦有了新的线索,就意味着会发生新的动乱,左右都不是好事。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要说,“钦天监上次报上来的预测并不好,锦衣卫这几日都查实了京城与周边的情况,确实发生了一些隐之说到的情况。”
朱由检听到是这件事,立即拿过了雨化田的奏章,打开上面一看,一行行的异象让他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半响之后,朱由检问,“无玥那里有消息吗?什么时候回京城。”
雨化田想起了钦天监的预测,这个时候吴无玥若是在京城则多了一层安全保障。但是那人自从遇见了师傅吴有性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吴大夫上次来信说他的师傅在江南的水患后,发现有些疫情出现,好在因为焚烧尸体及时,朝廷又不断地强调要饮用热水,才让灾情在开始就没有蔓延出去。不过吴有性大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