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打了打恭弥的手臂,但是目光却依然注视着刚刚拐角的方向,心里突然着急起来。
“出什么事了?”
车子随着我的声音一个猛的刹车,还没完全停稳的时候,我没有理会恭弥的问话,拉开车门就往外跑。
果然,等我跑过拐角看到人之后,心里不由地抽痛。
有三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围着悠,其中一个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本来就很瘦弱的身子一下子就撞到了旁边的墙面,随后跌在地上。
“悠!”我立刻跑了过去,拨开那三个欺负悠的人,蹲在地上把女儿扶起来抱在怀里。
“啊……”悠低呼了一声,“阿姨……不……母……母亲大人……”
“你们为什么欺负我女儿?!”
这是我第一次高声呵斥别人,我想此刻的我,表情一定是出乎寻常的愤怒,毕竟作为一个母亲,我忍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被别人这样对待。
“可恶!”一个男孩啐了一口,“这次算你走运,叫云雀彻以后收敛点!不是每次都有人来救你!”
说完,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悠,转身就要跑,结果还没能迈开一步,就全怔怔的呆在原地。
我看到他们双腿都在颤抖。
“你们。”一个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冬日下晃眼的银光拐子擦过的风声,“全部咬杀!”
“啊!!!!!!”
……
如期而至的几声嚎叫之后,我扶着悠的双臂,看着这个脸冻得红红的女孩子一阵心疼,尤其是看到她的膝盖被磕破的时候。
“天……这是刚才磕破的还是他们打的?疼不疼?”
“不……不疼……”悠好像特别害怕一样,摆着手不住地向后退,眼睛里都是战战兢兢的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以后会小心的,真的!”
那一举一动仿佛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而怕我们责罚一样。
她在害怕。
“傻孩子,说什么呢……”我拉着悠冰凉的小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我们的女儿啊……”
怀里感受着她不安的心跳,我的思绪流转到一年前的时候。
一年前,既然如同今日一般,是个寒冷的隆冬时节。和方才一样的,恭弥开着车,我侧脸望着窗外,想早点回家陪着彻。而就在一个街角的转弯处,我看到了孤零零坐在雪地里的悠。
我想我忘不了那段记忆,因为这个女孩子的神情、动作、遭遇,和那一世的我一模一样。
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她的父母把她抛弃了,而她抱着膝,满身都是厚厚的落雪,目光空洞,瑟瑟发抖,却依然呆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于是当我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心碎到极点。
如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黑洞一样,轮回数次,又回到了起初的冰冷世界。
“悠……”
现在,同样的落雪,同样的人,同样的感情。
她依然疏离在我们之外。
只因为她这一年前都说着同样的话——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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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我和恭弥的追问下,才知道欺负悠的那些人,其实是为了报复彻。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基因的问题,彻和恭弥一样,慢慢有了并盛地头蛇的趋势,以他的功夫,自然也惹了不少“仇人”。虽然我和恭弥都知道,彻不是那种没事儿找事儿的人,但是让悠受伤,却让我们无法接受。
恭弥和我一样,并不觉得悠是领养的,我们对她视如己出。
“妈妈?爸爸?你们回来了?”
刚推开家门,我就看到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很悠闲地看着书。
“唉?悠?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恭弥冷笑着反问,“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恩?我?”
“彻!你怎么能让妹妹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一个人出去!”
我拉着悠走进屋后,皱着眉斥责着彻。
一想到他一个人安稳地看书,而悠却因为他受伤,心里就真的很生气。
“不,母亲大人……不是哥哥的错……我们不知道那些人会找麻烦……而且……”悠着急地拽着我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而且哥哥对我很好……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不要骂哥哥……”
“那些人?”彻突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是我前几天咬杀的三个人?!”
“……”悠缩着身子点了点头。
“可恶!下次一定把他们彻底咬杀!”
“够了!”恭弥几步走到彻跟前,严厉地表现出他现在的愤怒,“你还想让悠再受伤吗?”
“爸爸……”
“咬杀?这个词你究竟明不明白什么意思?维护并盛的秩序可不是让至亲的人受难。”
“可是爸爸你不是也总说这个词吗!不是也老用那副拐子打人吗!”彻忽然不服气一样地反抗起来,“所以爸爸你凭什么说我!”
“因为我从未让你母亲为了这种事儿受过一点委屈!”
“!”
“让自己的亲妹妹受伤,你可真是有出息。”
恭弥冷冷地讥讽着,转身走到旁边的柜子旁取药箱。
“妈妈!”
“你爸爸说的没错,这次我不会替你说话。”
“妈妈……”
彻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实在,可是我顾不得那些,现在给悠处理伤口才是最重要的。
“悠,过来。”
恭弥拿着药箱叫着。
“……父亲大人……我……我一会儿回房间自己上药就好……”
恭弥什么都没说,细挑的眼睛动了动,放下药箱就朝悠走过去。
“对……对不起!”悠惊恐地不停往后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不要生气!我……啊!”
就在悠不停道歉的时候,恭弥直接抱起了她,转身轻轻放到沙发上坐好。
“父亲大人……?”
“好啦,你爸爸这是要给你上药呢。”我搂着悠的肩,好让她觉得轻松一点,“悠可以对我们更撒娇、更依赖的。比如叫法上,我希望你能叫我们‘爸爸’、‘妈妈’,而不是‘父亲大人’或者‘母亲大人’。”
这时候,我觉得她小小的嗓音倒吸了一声,手抓着我的衣服紧了一下。
我知道着急是不行的,在她心里,自己只是个被捡回去的人,她不敢渴求幸福而已。
她只是希望有人对她好,而这份好需要很久很久去补漏那空洞的心。
我都明白,所以我不会逼她,而是要对她微笑。
但是我没想到会出现后面的情况。
“你们……”
彻此刻在恭弥身后呆呆地站着,眼睛盯着恭弥帮悠擦药的手异常清冷,再加上本来就和恭弥长得很像的脸,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孤寒的戾气。
“悠是捡回来,我才是你们亲生的吧。”他蓦地抬起头,像看着异类一样看着我们,“为什么你们对她好,却只会责骂我?”
“彻!你说什么呢!告诉过你了,悠就是你亲妹妹!什么捡回来的!”我立刻站起身来,对彻的一系列言辞十分不满,“你怎么做哥哥的!太不像话了!”
“不像话?哈哈,是啊,我就是不像话。”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叛逆感,冷冷地笑着说道,“依我看,悠才是你们亲生的,我反而是你们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吧!”
啪!
“恭弥!彻!”
在我根本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恭弥回身就给了彻一巴掌,我惊吓得立刻捂着嘴,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根本不是你们亲生的!”
啪!
“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父母!”
啪!
彻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恭弥,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一个意思的话,而每一次都会换来更重力道的巴掌。
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从生下彻之后,9年了,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自己的亲生儿子厌恨地说我不是他妈妈,自己的丈夫家暴一样打着我爱的儿子。
我真的不知道哪种伤心更多一样,我心疼被打的孩子,可也心寒我爱的孩子这样伤害我。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鼻子好酸,眼睛里好重,我脱力一样跌坐在沙发上,紧紧抱着悠,但是嘴里却说着这样的话。
“恭弥……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哼!我不需要你们心疼!”
啪!
“云雀彻,你如果不想在这个家呆了,立刻给我滚出去,我云雀恭弥绝不会留你!但是你必须跟你母亲和妹妹道歉!”
“我不!她们才不是我的母亲和妹妹!”彻的左脸已经红肿一片,可依然没有半点退缩,扯着嗓子和眼泪喊。
“云雀彻!给我收回你的话!”恭弥这次没有出手打他,而是直接将彻的头按到玻璃茶几边缘,“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受了多少苦!”
我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心里酸酸地任由恭弥控制着这个局面,自己抱着悠别过头听着。
“你母亲当年为了生你,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甚至在我说打掉孩子的时候,她甚至要跟我离婚也要保住你,即使后来平安了,她的身体也整整用了两年才恢复到现在的样子。”恭弥的声音没有那么激动了,但是平调地嗓音却没有一点心软的意味,“如果我知道你会说出这种话,我宁可她恨我一辈子,也不会允许她把你生下来。”
“!”
我看到彻呆木的样子,语塞地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看向我。
“你从小到大惹的祸,哪一次不是你母亲平息的?还有你打架受的伤,哪回不是你母亲和妹妹上的药?可你对她们说了什么?”
“确实,你刚刚有一点说的没错,悠就是我们亲生的,我和你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做外人。”他说着,揪着彻的头发甩到一边,拍了拍手,好像刚刚碰过什么脏物一样嫌弃,“至于你,不愿做我们的儿子,我们就当从没生下过你。”
“恭弥!”
我承认我听到恭弥最后一句话时就忍不住了,毕竟那是我怀了9个多月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他恨我,我也舍不得他离开。
“哼,你还帮着他?!”
“那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
“我宁可没……”
“恭弥!”
被我把话堵回去后,他“啧”了一声,把悠抱回她自己屋里后,拉着我回了房间,完全不理会,也不让我们理会还在客厅的彻。
****************
没了魂一样,我低着头坐在床边,疲惫得不想看到任何人。
明明那么期待着回家,那么想见到孩子,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不够格呢……
闭着眼睛无力地想着,我慢慢感觉到一双手把我的头和身体向前揽,最后贴在一个坚实的怀里。
“恭弥……”
自然地双手环过他的腰际,我把全身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听到彻的话,我很伤心,好像有无数的箭只穿入一样,不停地在滴血。
可是到现在,慢慢平静下来后,我才觉得,比起这样的伤心,我更担心那个被打的彻,那个被我们无意间冷落的彻,那个我们也许用错了方法去爱的孩子。
确实,自从我们领回悠之后,我的关心和爱很大一部分都偏移给了悠。
因为悠的反应总是让我觉得心疼,那就是另一个我,一个卸去冷漠和固执之后,只有不安全感的我。
也许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我忽略了另外一个孩子。
所以……或许彻真的说错了话,可我们作为父母,也有错吧……
“恭弥……我们,是不是也错了呢……”
维持着这样抱着的姿势好久,我才喃喃地开口,却分不清这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没有,我们没有错,悠也没有错。”
“可是彻……其实,我们真的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那不是他说出那种话的借口。”
“我……”缓缓地离开了他,我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寞,“还是放心不下……我去外面看看他。”
说着我站起了身。
“不行!”恭弥很果断地拉住我。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如果他想不明白,我就当他从来没出现过。”
“云雀恭弥!”
咚咚咚……
就在我和恭弥马上要争吵起来的时候,房门传来“咚咚”声。
“妈妈,是我……”
“彻?!”
我甩开恭弥的手,跑了两步赶紧打开了门,看到这个和恭弥轮廓很像的9岁小家伙一脸颓废地站在门口,但是脸上那片红肿却是刚刚擦过药的样子。
“药都上好了?是悠么?”
“恩……是悠帮我涂的……”彻说着,拽着我的袖口,低头道,“妈妈,对不起……”
声音小的像蚊子,可是却激起我心里千层波痕。
“彻?你?”
“妈妈,对不起!”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清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