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知他们的药铺与饭庄也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开的张,而更离奇的,则是他们于同年同月同日各娶了位姓王的妻子,一年后又于同一日各生下一个儿子,且两个孩子的姓名也都一样。这便不禁让人惊叹,此般大千世界里的事儿岂不怪哉!
再如,有个到过大漠的人跟他说,自己在穿越沙海时,三日内竟目睹两场奇雨,一场是土腥味浓重的红色血雨,一场是由万千条小鱼组成的鱼雨。
还有,一个农妇说,自己曾给一大户人家当过几个月的奶娘,那家的孩子患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病,病症是“昼生夜死”,即白日里与普通孩童无意,可以哭闹活动,但一到夜间,那孩子就会停止呼吸心跳,与死无异。
再有就是,一个不知出处的游侠说,多年前,京城那修建了紫禁城,大名鼎鼎的汪藏海汪老爷子,在将独女远嫁给江西永修的雷家时,竟只用了块大石头做女儿的嫁妆,这倒还真是件前所未有的稀奇事儿!然而,没过几年那汪老爷子就突然失了踪,不过,好在失踪前他已将一身建筑绝学都悉数教给了自己的女婿。想必,这才是雷家人最想要的嫁妆吧!
晌午时分,由于天气炎热,赶路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就在手执蒲扇的“故事吴”躺在竹制藤椅上等得快要昏昏欲睡时,一抹由远及近的蓝影儿闯入了他的视线。
明媚的阳光下,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长得极为俊秀的年轻人,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就像是埋了这世间最多的秘密一样,让人只看一眼,便想去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可否跟先生讨杯茶水?”年轻人走至“故事吴”近前,揖礼道。
“请!”“故事吴”用手中蒲扇指了指方桌,示意年轻人自己动手。
“多谢!”年轻人道,之后便不再客气,为自己斟满一杯清茶。
待见他将茶一饮而尽后,“故事吴”道:“阁下既是喝了我的茶水,那便坐下来说个故事来当作报酬吧!”
“我不会说故事!”年轻人坐下后淡淡地道,神色从容。
闻言,“故事吴”皱眉看着年轻人,半晌才道:“随口说一个就行!”
“我可以为令郎抑制寒症!”年轻人道,“请先生准我入府!”
“故事吴”又盯着年轻人看了一会儿,最后似是放弃般对年轻人道:“在你之前,已经有太多人说过这般话了,可却没有一个能真正做到,邪儿自幼喜欢清静,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讲完故事你就走吧!”
“我不会走,夏季一过,他的寒症就会复发,到时候他需要我!”年轻人笃定道。
“他那病是治不好了,一个天生就患有寒症的早产儿,能活到十八已是万幸,我只求让他剩下的日子可以过得安心些!”“故事吴”露出悲伤的神情道,说罢便丢下年轻人,独自朝院中走去。
被年轻人勾起了伤心事,他连听故事的兴致都没有了。
第二天,心情平复后,“故事吴”又打算在门口等人来说故事给自己听。可是,他刚一打开门,就发现那个年轻人竟然还坐在门外,而桌上的茶点却与自己昨日离开时一样,未再被动过半分,便走过去对年轻人还是昨天那一句,道:“讲完故事,你就走吧!”
“我不会讲,我会等!”年轻人依旧用淡淡的语气道。
“我给你时间想,想好了,就敲门来叫我!”“故事吴”被年轻人的言语行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就道,随后便又折回院中并将院门关闭。
等了一天一夜,门口依然没有响起有人敲门的动静。
第三天,“故事吴”打开院门来到依然坐在原地等待的年轻人身边,问道:“可有想好你的故事?”
“我会等!”年轻人摇头道。
“你已经两日不饮不食,还能撑下去么?”“故事吴”指了指桌上原封不动的茶点道。
“我会等!”年轻人依旧这么一句,语气虽轻但却坚定无比。
“唉……我再给你一日时间!”“故事吴”颇为无奈地道,说罢便将桌上可能已经被放馊的茶点抬起,缓缓地进了院子。
晌午时分,院门复又开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提着个食盒来到年轻人面前:“这是我家老爷特意吩咐给公子准备的午膳,请公子慢用!”
“多谢!”年轻人对小童报以一抹浅笑道。
一个时辰过后,院门再次开启,出来的却是早间已经来过的一次的“故事吴”。
看着桌上原封未动的饭菜,“故事吴”摇头叹气道:“好吧!若我说,只要你随便讲个什么故事,我就同意让你入府,你可愿意讲?”
闻言,年轻人的黑眸微微一动,嘴角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是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嗯!”片刻后,年轻人点头道。
“好!那就说来听听!”“故事吴”见他终于肯开口,便来了兴致,当即一拍腿就坐到自己的专座上,洗耳恭听。
年轻人稍稍思索一下,便道出了下面这个关于一只猕猴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只魂魄到冥府游历了一遭的猕猴,在它的魂魄从地府出来后,它遇上了一位年轻人。后来,在年轻人的帮助下它找回了自己的肉身并还了阳,从此它便认了年轻人为自己的主人。再后来,年轻人就带它到一个三兄弟的家,并在此安身。
这家的老大是个胖子,平时没事儿总喜欢逗弄那猕猴,却每每都被猕猴咬抓;老二是个歌者,虽是有一副任谁听过他演唱后都会被迷倒的好嗓,但却始终不招那猕猴的待见,每次他想跟那猕猴套近乎,那猕猴都会躲得远远的;老三是个琴师,是三人中性子最为绵软最为良善的一个,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病殃殃的柔弱模样,但却倒是最讨那猕猴的喜欢,每每年轻人独自外出远行,它便会形影不离地伴在琴师左右,陪他一起等主人回来。
由于它的主人每次外出都在从事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动,遂善良的琴师便会时常带着猕猴,到寺里去为它的主人祈福求平安。久而久之,这只猴子就喜欢上了梵音,并喜欢跟着和尚们一起敲木鱼,甚至还会去敲寺里的大钟。
后来,一场天灾不期而至,三兄弟全部罹难,闻讯赶回来的主人在将他们安葬之后,便带着这只猕猴出了家。十年之后,佛祖降临它主人出家的那间寺庙,说是猕猴十年修行功德圆满,便将它带到天上去当神仙了!
“猴子在魂归冥府后还能还阳”、“猴子也喜欢听和尚念经”、“猴子也会学和尚敲木鱼撞钟”、“猴子也能上天当神仙”……虽然,年轻人讲的故事在情节上很平铺直叙,但“故事吴”却对其中的几个出彩点颇感兴趣,待年轻人将整个故事都讲完话,他还对这只猴子的奇异经历感到意犹未尽。
初见。
“王盟盟!这就是我让你给我买的雪狼毫?”傍晚,当张起灵被老李头带到吴邪的书房时,就听见他正用颇为无奈地语气,绵软无力地“斥责”那午间给自己送饭的小童。
“少爷,我今年都十五岁啦,你能不能别再把我名字里最后的那个字也叫出来啊?”王盟声音洪亮地回了他一句,全然不似他那般纤弱无力。
“那就等你满了十八再说,叫王盟盟有甚不好?”吴邪道。
“不好就是不好,像个女孩家的名字一样!”王盟据理力争道,“少爷,你可别欺负我自幼爹娘死得早,就不给我改名的权利!”说着,眼里就兀自泛起一层水气,看起来就跟快哭了似的。
“哎呦,好好好,给你改给你改!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哭呀!”吴邪赶忙安慰道。
“嗯,这还差不多!”王盟对吴邪的态度相当满意。
“那这怎么办?明日一早我就要去荷塘写生,你是要让我用笔杆子涂墨吗?”吴邪举着手中掉了毛的次品雪狼毫道。
“在下这里正有一支东川狼毫,不知吴少爷可能用得习惯?”张起灵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个细长的木盒递到吴邪面前。
吴邪贪恋的在来人那张俊逸脱俗的脸上痴看了片刻,才将张起灵手中的木盒接过,脸色微赧地小声道:“平日里都用惯了雪狼毫作画,怕是用不惯这个!”却是忘了去问人家姓名。
当他打开盒盖,才发现里面竟是一支特制的镶金狼毫,毛色黑中发亮,笔体轻盈,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其实,这是张起灵的父亲张文轩的遗物,由于一直被放在梦之界中,所以千年来一直崭新如初。
张起灵上前两步,站到书桌旁开始磨墨,示意吴邪试笔,吴邪也配合得极为默契,一边挥袖一边饮墨,只消片刻,一副水墨荷花图便跃然纸上。
“就是它了!”吴邪满意地道,由于久病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浅笑。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以后,是要留在府上给我家少爷治病么?”王盟突然开口道。
“在下张起灵,确是来为吴少爷治寒症的!”张起灵道。
一听“寒症”二字,吴邪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吴邪随即对老李头道:“李伯,天色不早了,你就先去歇着吧!”
“唉!是,少爷!”老李头应声离去。
“王盟,你带张公子先去安顿一下,把我隔壁那间空房收拾干净给他住,再帮他备好浴汤,水可别太烫,他不像我那么俱寒。”吴邪仔细叮嘱道,“另外,把去年给我做的那几件新袍子都拿给他穿吧!”
王盟撇着嘴,不满地小声嘀咕道:“是不是还要伺候这位张公子沐浴更衣啊?人家今天才来你就对人家这样,少爷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啊?”
就在二人即将离开书房之际,吴邪又追出来两步,“灵,明早陪我一起去荷塘写生,可好?”
张起灵转头看向他,苍白的面孔上略带几分疲倦的笑意,让人看着都会心疼的想要去摸一摸他那张脸。
“嗯!”黑眸中闪过疼惜之情,张起灵努力点了点头。
此后,吴邪每每外出写生,都会有张起灵相伴左右。
盛夏的最后一声蝉鸣消停后,寒症便伴随着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如期而至。
这年,张起灵惊愕地发现,由于先天不足,吴邪身上的寒症要比前几世严重得多得多。尽管他已将抑制的药物加重了剂量,让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他还是随时都在担心,吴邪会因扛不住病痛而突然离开自己。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担心,所以张起灵也不敢再花大量的时间,进古墓去寻找那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千年赤乌。于是,他便赶在冬季来临前,只用两日时间从山里猎得五只白狐,送到镇上裁缝铺子,让人给吴邪赶制了一件狐裘。可谁知,吴邪只是在道过谢后便将那狐裘收于柜中,整个冬天都未曾见他穿过一次,张起灵心中不禁有几分失落,以为他不喜欢。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年冬天,第二年,吴邪的寒症渐好之后,日子便又像常一样地过。时不时带着张起灵到外面去写生,然后再把画得好的拿给王盟,让他带到集市上去变卖,三人还时常会打赌猜画的价钱;或是在家中下下棋弹弹琴,陪老爹搞搞他的故事创作,最近“故事吴”正忙着将张起灵讲给他的故事改编成一部小说,名字暂定为《西游释厄传》,很不幸,一世英明的胖子被张起灵黑了一把后,便在里面被写成了一个猪妖。
虽说,这样的日子过得惬意,但张起灵却觉得吴邪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若说刚开始他对自己还有几分亲切,才见面就会将自己唤做“灵”,那现在他就是一日比一日客气,根本不肯给自己丝毫靠近他内心世界的机会。偶尔两人单独在一起时,都会陷入沉默的尴尬中。
而为了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平常不怎么主动开口的张起灵也逼迫着自己去找话题跟吴邪聊天,知道他喜欢画自然风光,张起灵便将自己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美景都一一描述给他听,比如卫国琅山山顶的那片红梅林、楚地那片幽幽山谷间的潺潺溪流、秦岭那铺山盖岭的莽莽绿原、洛阳城外天鸾峰上的那两汪冷暖泉眼、长白山上那永远都化不开的皑皑白雪等。
转眼,这一年的冬天就来了,此时吴邪已满二十岁,正是渡寒症第二个十年劫的年纪。
这天,家中后院的梅花开了,吴邪自觉身体稍稍好了些,便执意要去画一幅“瑞雪寒梅”图。
后院,桌案已铺就好,王盟在一旁生起两个火盆,一是为给吴邪取暖,二是不至于让墨汁冻结。张起灵安静地站在吴邪身边为他磨墨,看着他运笔挥洒,可画至一半,吴邪就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最后还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将双手伏在桌案上平复已被打乱的气息。
张起灵很想上前去用手帮他顺顺气,但却不敢,生怕这个有些亲昵的动作会冒犯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