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身着一身漆黑玄龙纹正装,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姬昊的身旁,面色不善的望着远处郑霜一行人的身影。
他本该庆幸又挪走了一枚吕不韦的棋子,只是一想起今日姬昊也要出远门,嬴政便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政儿可知我是什么人?”
姬昊一点都不意外嬴政的出现,反而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唇角挂着一抹慵懒,微笑着看着眼前线条僵硬凌厉的墨发少年。
“……”被姬昊的问题问的有些懵,嬴政的目光终于从郑霜的身上收了回来,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是先生,政儿的先生。”
“傻小子,你也知道啊。”青年揉了揉自家学生冻得冰冷的脸颊,向嬴政走进了一步,他相信徐福的办事能力。现下他们两人之间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今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若姬昊不过是一介庸人草夫,碌碌无为,更不懂什么家国天下之事,只知每日苟且偷生,政儿现下可还会如此站在我身边?”
“……”
“所以,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政儿难道不喜欢这样的姬昊?”
“我怎会不喜欢。”年轻的秦王轻轻叹息,声音低哑轻柔,将人揽进怀里。
他当然明白姬昊所说的话,只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是没有眼前的青年那样理智罢了。
“大军东伐,水渠初建,后妃离宫……吕不韦与嫪毐同时不在宫中,两大势力空悬,百官无首。”姬昊唇边的弧度未曾减少一丁点,琥珀般的眼眸中含着笑意,伸手紧紧的回抱住嬴政,青年将唇凑近对方冰冷的耳垂,若有若无的触碰着,落下细小的吻,用只有两人之间能听到的声音柔声开口:
“恭喜王上,已经是时候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了。”
“……”
嬴政静静的听着,黑眸微闭,再睁开之时已经没有了那抹犹豫。少年的手臂已经纤长有力,以白雪孤松为衬托,诺大威严的咸阳宫为布景,年轻的秦王无所畏惧,眼眸笃定,轻轻的抵住怀中人的下颌用力吻上了那双温热的唇。
这个吻带着某些坚定的意味,炙热而无所顾忌,让姬昊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他从来没想过嬴政会在宫中小径如此大胆。
“寡人的想要的,不仅仅在朝堂之上。”死死的攥紧姬昊冰凉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握,嬴政用自己披着的狐裘将姬昊整个人都揽入其中,漆黑深邃的眼眸丝毫不放过那双印着惊讶的琥珀色瞳孔,低下头去一点点细致的吻着对方的唇角、唇瓣,声音低哑:
“待到关中水渠修成之日,待到先生想做的事情统统完成……我便接你回秦。”
“如此,寡人想要的,才算是功德圆满。”
……
……
公元前241年,大军正式东伐,剑指韩国,韩国孱弱,面临秦国强势猛烈的进攻于无奈之际想出了一条拖住秦国的“疲兵之计”——派出一个名叫郑国的优秀水利专家,劝说秦人修筑一条大渠。秦国一旦动工修渠,将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无暇东征,韩国也就获得了安全。
同年,秦正式开展了将泾河之水以水渠来灌溉到关中平原的长期工程,由秦太子太傅姬昊亲自监制主持。
然在关中水渠开始修建没过多久之时,朝廷之上流言四起,人人皆知郑国为韩国派来的间谍,目的是暂缓秦军攻韩的铁蹄。秦王虽年轻,但也知晓郑国来秦的所有目的,而这次嬴政非但没有杀掉这位敌国间谍,反而在事情全部曝光之后继续重用于他——此事一传十,十传百,百官皆为秦王之心胸豁达而心感敬佩,就连郑国都对嬴政感激涕零,为报答秦王不杀之恩,这位敌国工程师对水渠的设计与施工更加精心了。
最终事情流传到民间,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无一不是在谈论这位年轻秦王不拘小节的作风,吕不韦之风悄然消逝。
*
公元前238年,韩军节节败退,形势一片大好,吕不韦与嫪毐回朝,双方在朝堂之上互相残杀,秦王嬴政坐享渔翁之利,一举铲除了这两大朝廷肿瘤,正式开始亲政。
秦王年轻,他的肩膀虽然尚且有些稚嫩,身躯虽然柔弱,但他意志坚定,心胸远大,雷厉风行,果断凌厉,颇有一股气吞山河之势。独特的身世、压抑的童年、特殊的遭遇造就了他的雄才大略,使得嬴政的出现正式开始了秦国统一之路。
四年之后,嬴政亲征伐韩,执太阿剑兵临阳翟城下。秦灭韩国,虏韩王安,以其地置颖川郡。韩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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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解决吕不韦的补分,我会在番外里写的。番外是免费的,添加在公共章节里。
下一章完结完结~TUT
chapter 07
公元前231年。赵国都内发生特大灾难;疫病四起;百姓痛不欲生,曝尸荒野;赵国王权陨落;小人奸臣当道,朝廷外强中干,不过是强弩之末。
秦就于此次机会再次发动对赵大举进攻;赵军苦战,唯独赵国大将军李牧拼死反抗;使赵国尚有一丝喘息之游。
……
李牧?
赵高的唇边弯着一抹毫无破绽的笑容;漆黑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指尖微动;划过手中触感细腻的丝帛——谁又能知晓,这今日还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赵国大将李牧,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前竟被自己的主子剥了军权与将印,忠臣含泪,不过是因为赵王宠臣郭开在君王身边的几句耳语谄媚而已。
区区八百两黄金换得这李牧的性命……
赵高低下头,收回了自己脸上明显的笑意,恭敬的弯下腰施礼,将红木托盘中的将印举高过头顶,轻声开口,仿佛怕惊扰了眼前正在案前翻看竹简的男人:
“王上,方才郭开捎人传话来——‘处决的时辰,定在了明日晌午。’”
“这一方帅印,这是郭大人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这天,早已变了。
他再也不是十年之前那个年幼无知的小宫人了,谁才是他赵高真正的主子,这些年他看的清楚。也正是这份清明,才让赵高一路高升,保全了性命,直到稳坐在了嬴政身边宫中主管的位子上。
“哦……赵高,这上面有李牧的血,郭开的唾沫星子,这种脏东西,你也敢拿过来污了寡人的眼?”
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分沙哑,如今已是三更天,嬴政眯着略带疲惫的眼眸盯着眼前略微发抖的人,束冠散开,墨发披散,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桌案,脸颊的棱角经过了几年战乱的历练显得更加清晰,男人身后是厚厚的墨狐皮做成的毯子,神情冷漠,慵懒而危险。
嬴政把玩着手中陶制的茶盏,唇边弯起一抹只有他自己能察觉到的弧度,话语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冷厉了一分:“收了他们多少好处?说!”
“王……王上!小人怎、怎敢!”
赵高大惊,“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嬴政的案前。
原本揣测着嬴政瞧见这李牧帅印会龙心大悦,可惜圣心难测,反而被他稀里糊涂的触到了龙之逆鳞。
赵高的确是收了郭开反馈的一些好处,不过是几坛赵国宫中传出来的好酒,金银则是半分未取,嬴政自从亲政以来的作风冷厉严谨可是六国中出了名的——这一次赵高也是念在赵国败退,王上心情尚佳不会顾及到他,才默许了郭开的馈赠,可谁知……
“王上,王上……小人不过是一时糊涂,李牧一死,我大秦将要获此大捷,小人高兴过了头才犯下大错……小人愿以军中法令领得惩罚!”
不敢抬头看嬴政的面色,赵高深知任何事情都逃不过这位年轻秦王的眼睛,索性全部承认了出来,秦军中对于私收贿赂的官员惩罚虽严,却大部分都是皮肉之苦,罚俸之类的刑罚,并不会伤及性命。
只有他自己开口,才不会被马上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倒是肯认错。”男人的唇角泛起笑意,可惜眼底的冰冷丝毫没有被赵高所打动。反而更因看破对方的小狡猾而胸中烦闷。
嬴政当然知道赵高此举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对方却不知道嬴政这几天心情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
两个月,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收到过姬昊的半分消息了!
若不是此时正是攻赵的关键时刻,他定会现下就赶去关中之地看看先生究竟在做些什么,以至于将写给他的书信都忘记了!
“来人,将赵高带下去!”
黑眸中的烦躁汹涌翻腾,嬴政看着桌案的军情公文便烦闷不耐,索性想让赵高赶紧消失。而男人的话语刚落,便直接有人推门而入——却不是将赵高拉下去处罚的将士。
“阿政。我好像进来的不太是时候?”
齐逸带着一身屋外的凉气,唇边带笑悠然走进房间,轻松闲散的气息完全和散发着满身黑气的嬴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发觉到自家兄弟满身的不耐烦,为了避免自己也不幸撞到嬴政的枪口上,青年赶忙直接晃了晃手中那一沓书信:“先生的信,这也不想要了?”
“……”
*
为什么姬昊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和嬴政联系?
被蒙在鼓里的似乎只有年轻的秦王一个人。
那便是华阳太王太后经过这几年的修养安息,身子骨似乎又强硬了起来,又开始在宫内活动打点。或许是年事已高,这位老太王太后再一次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为嬴政纳得一名贤良淑惠的王后。
若这是华阳太王太后第一个错误的决定,那么第二个……她悄悄派人联系了远在关中监水的姬昊,希望让这位从小便陪伴在自家孙儿身边的先生来选取一名王后的人选,并借姬昊的手撇清关系,好让嬴政不因为跟她置气而拒绝了这件事。
此事华阳声势低调,除了姬昊身边的齐逸与鬼谷子之外别无他人知晓。
……
手指微动,划过那一沓美人像——说是任由他来为王上挑选贤后,其实不过也是在华阳太王太后托人捎来的美人中选出一位罢了。
姬昊左手握着暖手的陶杯,轻轻啜饮着杯中滚烫的姜茶,右手翻动画册,慢悠悠的窝在椅子中欣赏着画册上不同风格年龄的美人。
这些女子大多是楚国人出身,清一色的官家女子,十几岁的青葱年华,明眸皓齿,眉目生情。姬昊每看一副,唇边的弧度便褪去一分。
十几岁的女孩儿们,在这个时代中,都已经能叫他爹了!是的……就算刨去他睡着的几年,今年的姬昊也已经年满四十岁了。
“……先生,别看了。”
齐逸小心翼翼的蹭过去,想要收回桌子上的画册,却被姬昊一把按住。对方并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屋子中的气氛诡异而紧张,唯有鬼谷子闻声不乱,依旧悠闲的窝在角落里饮茶赏花,时不时别过头去看一眼齐逸。
姬昊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依旧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他不是鬼谷子那个千年不老怪,再过几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明不应该将华阳的小把戏放在眼里,可是他就是气闷,满满的烦躁气闷——难道是更年期到了?
……
“阿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难得叫出了鬼谷子的本名,姬昊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些美人画册,抬起头盯着一脸无辜淡漠的黑发男人,认真严肃的开口道:
“在你第一个四十岁的时候,是如何……平复心情的?”
“……”齐逸。
男人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姬昊,又皱了皱眉,直到陶杯中的姜茶都要变冷了之后才默默的憋出了几个字:
“我……忘了。”
*
在处决了李牧的七天之后,嬴政便大举派王翦、羌瘣军攻破邯郸城。李牧治兵有方,爱护部属,又在边防与官兵共同生活、战斗多年,颇得士心。如今却因小人无限被赵王亲自下令斩杀。现下正是赵兵军心涣散,部队解体的时候——如此,秦军的铁蹄再次踏上赵国都城,竟轻松破除了几个月以来苦战的局面,大举入侵邯郸城。
军心无首,又何来反抗之意?
八百两黄金换得李牧的命,换得赵国的灭亡,不知郭开是否觉得值得了?
嬴政褪去了一身戎装,只着漆黑鎏金勾边的秦服进入残破不堪的邯郸城。满目是对现下赵国的蔑视与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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