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如果可以,把你扔进海里喂鱼怎么样?
“侮辱那条狗吧。”杰克苦笑。这个淡淡的涩涩的笑容,顿时抚平了卡尔拧成川字的眉头。
“你不是也有野心和梦想吗?不想成名,不想被认可?”
“是男人,哪个会没有野心。”他靠在卡尔更加宽阔的肩上,一脸疲惫,“但决不是以这种方式。知道凡高吗?”
“你又侮辱了我的智商。”
“不是智商问题。”杰克决定不再谈下去,“最早下个周六才能靠岸。记得我说过的吗,珍惜每一天。”剧烈运动后仍然精力充沛,可这几句不合拍的话,让卡尔耗尽了心神。
“我可以介绍你入社交界,告诉他们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远房表弟,反正那些小姐太太们就喜欢悲惨故事和离奇经历。”卡尔仍在坚持。
杰克在他唇边低语:“小看女人会吃大亏的。”捧住他的脸颊,从眉头捋到眉梢。“我不介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但是,你可以做到不在意吗?”
卡尔,你在意的太多。身份,地位,金钱,权利,还有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我都不介意,可这些是你的束缚。
侧过身,捧住卡尔疑惑、不安、不甘、欲言又止的脸,盯了好半天,轻轻地吻了上去。
没有深入,没有挑^逗,是一个安慰的吻,他的唇贴着他的唇,他的体温熨着他的体温,他的发丝拂过他的发丝,好像要保持这个动作,直到时间尽头。
“那时,我还是太年轻,日子过得太顺利,自以为是上帝的宠儿,会事事称心如意。”老人幽幽地叹气,“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多么体贴,多么善良,多么……爱我。”
了望台上,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几乎弗利特和莱伊面带笑容幸灾乐祸地看着言语不合看上去要动拳头的两个男人。
好戏……
两人慢慢靠近。
靠在一起。
抱在一起。
嘴唇贴在一起。
一个船员指着甲板,惊悚到口吃地说:“同,同……同性恋……”
“我的上帝!”
两个人仿佛看到上帝与魔鬼同床共枕一般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过,慢慢看下去,竟然觉得很合适,很和谐,很……优美,很……动人……
衣摆飘飞,雾气茫茫,空气中宛如吹拂着音乐。
弗利特把差点瞪出来的眼珠按回去,把差点掉下来第三下巴托上去,故作镇定和经验丰富地说:“他们比我们暖和。”说着碰了莱伊一下。
“走开,恶心!”莱伊狠狠地推开他,“我宁可冻死!”眼球漫无目的地转了360度,还是回到原处。半晌,他迟疑地说:“不过,如果是跟那个矮个子的,我也许不太介意。”
弗利特坏坏地笑了,喷出的白气模糊了视野。
白雾越来越淡,他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淡。
远处有两张桌子大小的一块黑影,以很快的速度变大,靠近。
那是什么鬼东西?
是阴森破碎的灰白头盖骨?是鬼魅般的张开怀抱的幽灵?还是凝结成实质的雾气?
那是——
“冰山!”
☆、徒劳(下)
弗利特喊出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他伸手一把抓住身后的铃铛用力地摇起来,同时抄起电话:“接电话,接电话……”他喘着气强迫症一样念叨着,“杂种!快来接啊!”
铃声惊动了迈达特,他训练有素条件反射地注视前方。
舵手也听到警报,他等待着指挥下达命令。
穆迪揉着惺忪的睡眼,端着一杯水不紧不慢地赶到电话旁,他抓起听筒:“喂,什么事?”
“正前方,发现冰山!”
听筒里传来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吼叫。
穆迪迅速转身跑向驾驶室,边跑边大喊;“发现冰山!”
迈达特冲进舵房:“快转右,满舵!快,快,快点!”
“他妈的这些人脑子被冰山撞到了!”洛威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该死的……没带望远镜,看到冰山就被吓呆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在来不及转弯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减速并让坚固的船头撞上冰上吗!”
“是啊,我可以用霍克利家族的声誉保证,泰坦尼克号船头的钢材——当然是我们家的——足够坚固。”
“然后右侧就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路易比划着。
“没错,划开。”老人悠悠地说,“‘泰坦尼克号’的名字取自希腊神话中的巨人泰坦,泰坦向代表自然力量的宙斯挑战,结果被打入了比十八层地狱不知还深多少倍的大西洋底。也许,泰坦尼克号这个名字,开始就预示了悲剧结局。”
舵手立刻转动船舵,飞快如升空的直升机螺旋桨。
锅炉房里,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的司炉长看到指令,把手里的汤一扔,几近歇斯底里地喊:“快,全速倒退!”
工人如同链条上的齿轮一样立刻旋转起来。
警报灯刺眼地闪烁,警笛刺耳地长鸣。
可以清楚地看到冰山的轮廓了。它如同一顶灰白的用头盖骨制作的王冠,悠闲大气而鬼魅地漂浮在泰坦尼克号正前方,好像要给她加冕。
泰坦尼克号毫不迟疑地驶向冰山的张开的怀抱。
“快点!”贝尔指挥着,“减低蒸汽压力!快点!”
一个工人扑向进气阀控制轮盘,用力转动,仿佛在跟举重冠军较劲。
在与命运较劲。
气压直线下降。
曲轴在夜色中闪动着金属的冷光,慢慢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反向运动。
在牛顿不可改变的神圣定理——惯性定律的支配下,泰坦尼克号依然我行我素地飞速向前。
了望台上。
“见鬼,怎么还不转向?!”
锅炉房里。
“已经满舵了吗?”
“已经满了!”
了望塔上。
“快转,快转,快转……”
船体终于开始向左侧移动。
每移动一英寸,冰山也靠近一英寸。
看见冰山右侧的边缘了,仿佛在深夜里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马上就要越过去了,胜利在望……
头等舱的卧室里,一位绅士手放在一张文件上,手边有一杯玫瑰色的葡萄酒。
突然,酒杯里的血色液体如同被风吹过,轻轻荡漾起来。
头顶金黄洁白的水晶吊灯发出悦耳清脆的碰撞声,折射出变幻多姿的光芒。
甲板上。
杰克的牙齿磕到了卡尔的嘴唇。他发出“唔”的一声,两人疑惑地转头。
冰块被船身撞碎,船身被冰块撕开。
冰块飞散,冰屑飞溅,海面上激起串串珍珠,像巨人被扼紧了脖子口吐的白沫。飞舞的细小冰屑在灯光照射下放出奇光异彩。
“后退,小心!”杰克拉住卡尔的胳膊,卡尔搂住杰克的腰,两人向后跳开。
大大小小的冰块、冰柱、冰粒、冰渣、冰屑……铺天盖地、一股脑地倾泻到两人刚才拥吻的地方,一个来不及躲闪的男人被砸倒。
船舷外,巨大的冰山像水下冒出的怪兽,高耸在水面上,它紧贴泰坦尼克缓慢地移动着,撞击之处发出嘶吼和尖叫。
☆、徒劳无功
杰克和卡尔同时深吸一口气,目瞪口呆。
了望台上的人几乎抓不住剧烈颤抖的栏杆。
舵手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舵的震动,看上去船舵像一头脱缰的野兽,拼命要把舵手甩出去。
头等舱和二等舱一些睡眠很浅的乘客被轻微的金属刮擦声惊醒了。“这么大的海浪!”一位男士打着哈欠抱怨着。
“该不会触礁了吧?”一个睡衣上绣满蕾丝花边的女士小声说。
“或许是螺旋桨故障了?哦,螺旋桨就是……”另一位男士自以为是地献起了殷勤。
三等舱。
“乳白色的,在窗外,我对上帝发誓我看到了……”
一些剖面光滑的冰块落入船舱。
“该死,这些水是从哪漫进来的?”
鞋子在水面上漂着渐渐升高。
货舱里。
海水泛着阴冷混沌的灰白色,从撕裂的伤口里喷涌进来,像机关枪扫射,像高压水枪灭火,像诺亚时代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吃水线以下的部位在冰山的划割下,犹如被拉开了打了蜡的拉链,裂开的口子像饕餮的嘴,将奔涌的海水吸进船舱中。
密封舱开始进水,大水席卷着浑浊的白色泡沫乘虚而入。
锅炉房内。
冰山撞破了并不厚重的船壁,海水涌进这里。锅炉被冰冷的海水一浸,立即蒸汽腾腾,烟雾弥漫。
从天而降的冷水砸在工人们头上,喷涌蒸腾的热气裹在工人们身上。
有人烫死,有人窒息。
失去动力的泰坦尼克号与漂动的冰山进行最后的决战。
船停了。
一些乘客披着外衣来到甲板上。有人心怀不满,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喋喋不休。
北大西洋上空繁星闪烁,与泰坦尼克号的窗户里发出温暖的淡黄色灯光呼应。四根高大的黄黑两色烟囱中蒸腾着白色的烟雾。突然,有三根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嘶叫。
“锅炉安全阀门在释放掉多余的高压蒸汽 。”卡尔突然开口。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同时黑亮的眼睛四处搜寻。
他的眼睛越来越黑。如同压迫在海面上越来越低的乌云。
“你好像很专业。”杰克拉紧大衣,飞起一脚,把一块冰踢到卡尔脚下。
卡尔笑着踢回去。
甲板上有人在走动。
卡尔眯起眼睛,在夜色里仔细辨别。
大多是工作人员,神情严肃,来去匆匆。
冰山已经被甩在身后,轻柔地漂浮在海的怀抱里,越来越远,慢慢缩小成一抹灰蓝的暗影。灯火依旧通明,宛若夏夜最灿烂的星空。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霍克利家族的钢材可是有名的坚固耐用呢。卡尔用力甩甩头,把翻涌的莫名情绪远远抛开。
“过来。”卡尔叫着准备继续踢冰块的杰克。
“嗯?”
“……把衣扣系好。”看着杰克依然没有把注意力从脚下各种形状的冰块挪开,于是他摇摇头,冰冷的双手对搓了几下,又哈了几口气,贴在脸上试了试手的温度,然后揪住杰克的衣领,轻巧地系上了扣子。
杰克猛地呼出一口气,立刻被零下一度的气温凝结成白雾,飘散到卡尔脸上。
“哦,上帝,真悬啦!”弗利特目送消失在身后的冰山,喃喃道。
“该死!”莱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咆哮,“你不是说你鼻子灵吗?!”
冰山幽灵一样出现,晨雾一般消失。除了甲板上堆积的冰块,和突然活跃起来的老鼠,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说明冰山曾经存在过。
三等舱。
“发生什么事了?”汤米睡眼朦胧地问,脑细胞并未处于活跃状态。
“发大水了。”费彼翻身蹦到地上。“啊!”
冷水没过脚背,没过脚踝,继续上升……这不对,他大喊:“快离开!离开这里!”
从窗外望去,漆黑一片,从窗里透出的光线,立即被大西洋上空那冰冷沉重的夜色吞没。
一大串老鼠从它们隐藏的洞穴向外面狂奔,经过人的脚下时也毫不畏惧。
它们被一种比人还可怕的东西吓坏了。
驾驶室。
大副命令:“把这件事记进日志。”
史密斯船长也进来了。他没有穿外衣,帽子也没有戴,白胡子微微颤动着。询问了几句,史密斯马上明白了事情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冲出去,看到甲板上堆积的冰块和冰渣。
“关上防水门。”
“关上引挚。”
“叫木工进行检修。”
泰坦尼克号像一个与宙斯搏斗后精疲力竭的巨人,匍匐在海面上喘息。
船上的灯火,在无边无际的黑色帷幕里,如此无力。
“这样很不好,船长。”安德鲁展开一卷图纸,“才十分钟,就淹水十四尺。”
蓝色的图纸,白色的线条,如同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电路。
“前舱,三个货舱,和六号锅炉室进水。”他指点着图纸,一字一顿。
“是这样。”二副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船?”比较乐观的艾斯梅问。没什么可担心的,上帝也不能把这艘船怎么样。
“有五个舱进水。”话音未落,史密斯的脸色变得像胡子一样白。
“四处进水还没问题,五个就不行了。”安德鲁的神色比刚才给泰坦尼克号一下重击的冰山还冷峻,他的额头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汗珠。“船头会先下沉。”停下来擦一把汗,“水会从E层溢过防水隔板。”他有点坚持不下去蒂再次一顿,“到下一个舱。继续淹没,无法阻止。”
史密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艾斯梅来回走动,十分不安。
史密斯抬起头来:“水泵抽水行吗?”
“抽水只能拖延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