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次次如此,将来浊气渐渐漫溢全身,岂非自身亦无法保全?”百里屠苏身形一闪,已挡于沈夜身前。
沈夜缓缓放下手臂,面色一冷:“让开。”
“这是我身为你之剑灵应做之事!”百里屠苏双目定定望于沈夜面上,神色坚定不容相商。
沈夜双目渐渐阴沉下去,俊美面容愈显森冷冰寒:“让开,别让本座说第三遍。”
百里屠苏见他双唇紧抿,眸色深黑,竟是一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步的模样,目中不禁微微露出一抹戚色:“为了这些无足轻重之事,当真可以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
未待百里屠苏话毕,沈夜已闪身于他身后,迈步向外走去,经过神殿门口时他身形一顿,开口道:“为了流月城,有什么不可以?记住,本座患疾之事不可与任何人说起。”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神殿。
百里屠苏微微闭目,掩住眸中哀戚动容之色。这般坚强隐忍的阿夜,不禁令他想起了那个永远挺直着脊背、不曾向任何人任何事示弱的父亲。命运何其可笑……阿夜想必是憎恨父亲的,然而到头来却仍逃不过世事轮回,今时今地的他,又何尝不是扮演着与父亲一样的角色……
缓缓行至神殿门口,百里屠苏望着那背光行走的漆黑背影,但觉黑袍如墨,深重繁琐,即便前方是万丈光明,那块深重的黑影却无时无刻不坠于他身后脚下,无论如何都永远走不到了……如坠深渊,求出无期,永夜……无尽……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但见苍茫雪舞间,那道黑影缓缓踏着一个个或深或浅的脚印行走于莽莽矩木之下,翻飞的深重黑袍让他看上去就如一只拼尽全力、试图挣脱的黑蝶,却仍被命运牢牢桎梏于这方冰天雪地之中,渐渐变成墨点一般大小,而后很快被冰冷的大雪模糊、覆盖,再也寻不到了。
第33章 三十三
百里屠苏等了多日方才等到沈夜再次下界,如此良机岂能放弃?他当即离开神殿去寻了谢衣,可惜瞳前些时日受了些轻伤,且平时事务亦是繁忙,百里屠苏思虑之下便未曾唤他同去。
方出城外,百里屠苏便御剑带着谢衣向南而去。时间早已过去太久,他之记忆亦是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应当是在那附近……
谢衣见百里屠苏自出城后便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又是神色认真,似是在探查些什么,不禁有些疑惑道:“屠苏,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百里屠苏多番探寻仍是无果,不禁将眉头微微皱起,道:“当年太子长琴受罚之后,伏羲便将他之原身凤来琴处以雷刑。凤来琴之材料便为榣木,且据我所知,天雷只将琴身劈成两段,却未能焚毁它,如今此琴……便应当在此附近。”
“你是言……让我用它来做偃甲?”谢衣微微睁大双目,有些惊诧地望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点头道:“我所知仍存有榣木之地便只有两处,另一处离北疆太过遥远,即便顺利取到,仍是来不及在阿夜回城之前赶回去,且凤来琴之灵力,亦比寻常榣木更为强大。”
“……”谢衣有些纠结地扶了扶额:如此说来,岂非要让他用屠苏的原身来做偃甲?这……委实让人有些难办啊。
忽然,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悸动从心间闪掠而过,百里屠苏神色一凛,摆手道:“噤声。”谢衣见状忙摒了气息,不再说话,但见百里屠苏凝神感受片刻后,目中随即闪过一抹淡淡的欣喜之色,手中法诀一掐,便是御剑向西南方的一处山峰而去。
此山之峰极高,于山峰上由上向下望去,但见苍云浮沉,日轮初生,远处山脉连绵,如巨龙一般沉睡在大地之上。
谢衣与百里屠苏方从剑上跃下,便觉阵阵热风自不远处吹拂而来。百里屠苏双眉微蹙,当即迈步向热风所来之处走去。
拨开层层苍郁高大的树枝藤蔓,一座灰白的石制祭台渐渐映入两人眼帘。但见石台古朴,层层繁复的花纹雕刻于其上,花纹赤光明灭,泻出丝丝灵力蒸腾而上,将一张中间断裂的古琴拱于半空之中,上下浮沉,祭台四周均布了一颗赤红色灵珠,似有结界之意。
百里屠苏一见那古琴,顿时神色恍然,只知怔怔地望着那琴,身体不由自主地便走上前去,连祭台外设有结界都已然忘记。
却说凤来琴自百里屠苏来到此地后周身灵力便起伏难平,此际百里屠苏缓缓靠近于它,琴身灵力顿时暴涨,祭台外的结界竟在这暴动的灵力中一瞬间失去效用,眨眼便令百里屠苏安然步入结界之中。谢衣自百里屠苏身后见到这般景状,心中虽有些担忧,但想到那凤来琴既为百里屠苏原身,想来应不会伤害于他,便安静地守于结界之外,只是双目一错不错地望着那小小的身影,若有哪怕一丝不对劲,他便会冲上前去。
太古仙神的磅礴之力于山顶上缓缓流溢,百里屠苏望着那力量四散、早已不复昔日强大威力的古琴,心中悲喜难测,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碧水汤汤,沧海飞尘,尘世消长,迢迢参商。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不知若欧阳少恭在此,见到这番景象,又会……有何思量?
光华渐渐将百里屠苏小小的身影托起,渐渐淹没了那略显悲戚的容颜。谢衣双眉一蹙,方欲上前,便听百里屠苏于心中道:“得触琴身,琴中剩余太子长琴的力量正回归魂魄之中,此段时间内我不能被任何事物打扰,麻烦你了。”
谢衣这才顿下身形,心中微缓,未料还未松下一口气,身后便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你们又是什么人?敢动我的宝贝!”目间一凛,谢衣缓缓转过身去,却见一头身形庞大的火光兽立于不远处,周身火光炽烈,神色神态具是凶狠无比。谢衣心念一转,便已是明白:火光兽依靠火灵进行修炼,那凤来琴中木灵火灵强大流转、生生不息,这火光兽想必长年依靠此琴修炼,才有了这般惊人的体型。
念及至此,谢衣也不愿与这火光兽多言,便招出偃甲道:“在下朋友正值关键之时,不可被任何人打扰,这凤来琴过后我们亦是定要取走,若阁下仍要强占此琴,便恕谢某无礼了。”
火光兽闻言心中怒急,大吼道:“你找死!”说罢周身火光愈烈,眨眼间便扑上前来。
谢衣灵力属木,碰上这火光兽倒是身处下势,只是他涉猎甚广,不光偃甲蝎行动迅猛凌厉,周身剑气亦是森冷强大,过了一会,火光兽终是后继无力,渐渐露出颓势。正当谢衣一剑斩落,欲要重伤于它时,却听身后传来百里屠苏的声音:“慢着!”谢衣动作一顿,回身望去,只见百里屠苏正抱了一张断琴缓缓走来,周身气势已是比前时强大了许多。
百里屠苏见到那火光兽,忽而想起前世的血契灵兽炎光,心中掠过一抹不忍,便对谢衣道:“它已知晓你之实力,想必夺琴之心已去,便放它离去罢。”
谢衣点点头,当即收了手中之剑。他本也不欲争斗,若这火光兽能知难而退,自是最好。
火光兽灵力耗尽,此际正是虚弱之时,闻得两人欲放过它,却也不露感激之色,只伏于地上恨恨道:“可恨!若非我的伴侣被前几日那个前来夺琴之人杀死,我亦为他音律所伤,怎会这般容易就让你们夺了它去!”
“音律?”百里屠苏神色一怔,心中似有所想,当即问道:“那人所使乐器是否亦是古琴?”
“你怎知晓?”火光兽看了一眼百里屠苏,道:“那人琴中隐含龙吟之声,我等均是兽类,自对龙威有臣服惧怕之本能,可恨、着实可恨!”
“那人现在何处?!”
火光兽见百里屠苏神色略显激动,又想到先前那人与此人目的一样,均是为琴而来,想来便是一伙的,心中顿时浮上一股快意,恨声道:“那人虽实力强大,但我与我的伴侣于此地依靠这琴中的强大灵力修炼了近五百年,又怎是那般好欺侮的!危急时刻,我的伴侣为保护我……自爆内丹了。”火光兽声音愈轻,忽而又望向百里屠苏,快意道:“那人早就在内丹爆炸中于山间死透了!哈哈哈哈!”
“你!”百里屠苏神色一惊,忽见那火光兽忽而化灵遁去,不假思索便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却听谢衣道:“屠苏,莫追了,如今凤来琴已经取到,时间紧迫,若再不回返,怕是很难在师尊之前回城了!”
“……”百里屠苏闻言动作一顿,垂头长久不语,终是于心中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回去吧。”
“那人,是你什么重要的人吗?”
“……没什么,回去吧。”
“……若有何事需要帮忙,尽管来寻我便是。”
“……我知道,多谢。”
第34章 三十四
成功回到流月城后,谢衣便开始着手制作封印偃甲,只是上古封印之诀何其繁琐冗长,榣木又不似寻常木头一般可以随意穿凿,若是一个不慎,便有灵力逸散之危,况谢衣制作之时又必须掩人耳目,故而进展极慢。值得庆幸的是,为了准备神农寿诞,沈夜这几月来十分忙碌,有时甚至未曾练剑便前往神殿处理事务,倒使得谢衣轻松了许多。
这日清晨,大雪初霁,城中内外均洋溢着一股温暖快乐的气息,屠苏于剑中醒来,方才想起今日似又是一年一度的神农寿诞了。
淡薄朦胧的雾气缓缓在神殿内浮荡着,此际辰时已过,却不见沈夜身影,百里屠苏双眉微蹙,便循着雾气缓缓步入了神殿内部。
方入内室,便听阵阵水声从内传出,百里屠苏微微一怔,方才想到:今日乃是神农寿诞,阿夜许是正在沐浴,准备举行祭祀。百里屠苏方有些尴尬地欲退出去,便听沈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是屠苏么?进来。”
“……”百里屠苏有些犹豫地在原地立了一会,想起阿夜乃是自己弟弟,这般……实是无甚逾矩的,便强自按捺下心中不知为何而起的些许不自在,缓缓步入内室。
室内烟雾缭绕,中间的宽大池子腾出缕缕白雾,沈夜的身影若隐若现。百里屠苏缓缓上前,只见沈夜正侧对着他闭目坐于池中,腾起的丝丝雾气微微柔润了他的眉眼,漆黑湿润的发覆于那略显健壮的肩背之上,沿着分明的肌理迤逦而下。阿夜……早已是一个能只手撑起一方天地的强大存在了。
“站那么远作甚,过来,帮本座擦擦背。”
“……”百里屠苏顿了顿,沉默着走上前去,半跪下、身执过一旁的浴巾,开始为沈夜擦起背来。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为阿夜擦背,这个兄长,着实做得太不称职了……百里屠苏闭目于心中微叹了口气,更加认真地擦了起来。
小巧的手指于肩背处隔着浴巾上下游移,有些冰凉的指尖偶尔触到温热的皮肤上,不禁令沈夜微微皱起了眉。
睁开双目,沈夜转头去望百里屠苏,却见那平时无甚表情的小脸上此刻满是认真的神色,蒸腾的热气将他白皙的小脸蒸得粉红,配上那认真的表情,可爱得恨不得让人上去咬上一口。乌黑迤逦的发沿着华丽的衣饰衣袍蜿蜒而下,拖入池水之中,随着那一同入水的白色袍沿缓缓浮动,动作虽微微有些生硬滞涩,但仍是努力地擦着,竟是一副再乖巧不过的样子。
沈夜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你们剑灵可需沐浴?”
百里屠苏动作一顿,略略思索片刻,便摇头如实道:“我也不知。”
“如此,便下来与本座一同洗吧,正好试试本座为你做的新衣。另外,城中尚有许多族民不知道你的存在,一会的神农寿诞,你与本座一同出席。”
百里屠苏神色一怔,方欲摇头拒绝,便觉胸前束带一松,还未反应过来,外袍与其上金饰便俱已滑入水中,阿夜转过身来望着他微微张开双臂,竟是一副要接他入水的模样。百里屠苏顿觉耳根发烫,手脚一阵无措,索性自己下了水,转头不敢再去看阿夜。好在这池水方过他胸部,他尚能自立于池中,不至依靠阿夜。
沈夜见他这幅模样,顿觉好笑,摇头道:“你这孩子,害羞什么,过来,本座为你沐发。”
“……”百里屠苏面上闪过一抹纠结之色,片刻后终是乖乖上前,只是小脸紧绷,若细细看去,耳根处早已红得如煮熟的虾米一般了。
掬起那黑长迤逦的发,沈夜取过一旁用来沐发的乳液轻轻抹于其上,只觉触手顺滑、如丝如绸,瞬间便令他想起了那个人。
今晚,便再去看看他罢……
沐浴完后,沈夜便自行穿戴好衣饰,转过身去,却见百里屠苏已将中衣穿好,手中正捧着那极其华丽繁琐的新衣,双眉有些为难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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