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好像是手中拿着有趣的玩具,却偏偏不向同伴展示,还故作神秘地吊他们的胃口的孩子。
叶开赌气道:“是不是因为彭进就是那个老人?”
猎一白了他一眼,不甘心地点点头。
叶开又镇住。
猎一又说:“这第三个人嘛……”
傅红雪冷冷地打断他:“第三个人就是你,鄙名楼楼主猎一。”
猎一惊讶,继而失望地说:“我总算学到了一件事。”
叶开道:“哦?”
猎一更加沮丧地说:“就是千万别在聪明人面前卖关子,否则肯定会失望。”
叶开嗤笑。
猎一温和地对傅红雪说:“所以啊,你刚刚如果答应了秋庄主,只要杀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傅红雪沉思,他发现这件事情一点也不简单。
不简单,而且很复杂。
叶开也想到了。
叶开不会一味沉思,他会问,而他问的,刚好全都是傅红雪想问的。
他问猎一:“我记得好像是你命令那两个人去请傅红雪的。”
猎一点点偷,供认不讳:“是,只是我已料到秋庄主会请傅红雪帮忙,我并不想冒险。”
叶开又问:“秋庄主要杀的名单上的前两个人都是你的属下?”
猎一道:“那也是因为我命令他们给秋庄主添麻烦,越多越好,越严重越好。”
叶开笑了,问:“那为什么秋香月会在你找的客栈里?”
猎一道:“是我骗她去的。我不过是派了一个老实的属下。”他笑了,表情有说不出的萧然:“骗这种涉世不深的小丫头,实在容易的很。”
叶开并不赞同,他想起那个卖茶人和老人,那么普通的人,恐怕换成是他也会被骗。
因为谁能料到他们有那么好的武功?谁能料到他们居然会无故骗人?
他看着傅红雪,突然想,如果是傅红雪要骗他,恐怕是一百次他也会乖乖上当。
叶开接着问:“你既然想阻止傅红雪去孔雀山庄,为什么又将秋香月骗到客栈?”
猎一想了想说:“我知道这个理由你们不会相信,所以我不会说。”
叶开笑道:“无妨,说来听听,即使我们不相信,至少有了个候补答案。”
猎一缓缓地说:“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多看看傅红雪。”
傅红雪愣住。
叶开也怔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猎一竟然会说的这么直白。
他发现这个答案让自己很恼火,他连装傻都不行。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这个少年可以如此直白,我为什么那么惧前怕后?
傅红雪看着猎一,似已在沉思。
猎一的苦笑沁满了凄凉:“我知道你不相信……”
傅红雪道:“我信。”说完这两个字,他就闭上嘴,这个答案有说不出的怪异,让他说出这两个字就已经很不易。
叶开的口中又好像被人灌了一瓶苦水,心好像被人泡在醋里。
猎一笑了,充满喜悦的笑容,自信到叶开不敢再正视。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拳打在猎一脸上。
可是叶开就是叶开,他引以为傲的还有自己强大的忍耐力,他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猎一看着他。
叶开道:“就是你的武功究竟如何?”
小李飞刀
夜已深。
叶开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繁星。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星了,他犹记得小时候夏天的夜晚,在庭院里铺一张草席。
遥望着那点点银星,耳边是李寻欢温和的声音,说的全是武林中侠义之事,忠义之情。
这些也都是叶开喜欢的。
就如同那些银星一样,令他向往。
在凉风下沉沉睡去,早晨醒来总会发现自己已经舒服地躺在床上。
之所以放心睡去,是因为他知道师傅绝对不会把自己丢在外面。
那种信任与爱带来的温暖,贯穿着他整个的童年。
傅红雪呢?
叶开轻轻叹息,傅红雪是不会有这么温馨的记忆的。
他是被仇恨灌输长大的。他的整个童年都在练刀,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间,他不停地做着机械的动作:挥刀……一直挥刀……
现在的他对叶开而言,是不是也像银星一般?
门突然被敲响了。
极轻而有节奏的声音回响在屋子中。
让叶开想起秋香月,他只希望莫要是她,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应付女孩子的心思。
可他又想,如果来的是猎一,那么哪个结果会比较差?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响着。
看来这个敲门的人很固执,而且一定要把叶开叫出去。
叶开无奈地打开门,正对上傅红雪的冰冷的双目。
叶开的呼吸似已停顿,继而开始加快。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傅红雪。
“你睡着了?”傅红雪看着叶开整齐的衣裳。
叶开脱口而出:“没有……呃……”他有些手足无措:“我是说,你有事么?”
傅红雪道:“你愿不愿随我出去一趟?”
叶开笑了,仿佛傅红雪问的是一个很多余的问题:“为什么不?”
傅红雪紧紧地看着他,道:“因为很危险……我……”他看着自己的手,他已经许久没向人表示关心,他并不习惯。
叶开笑了,他了解傅红雪的意思,可是不冷不热的话却不受他控制:“你怎么不去找猎一?”
说完,他自己就吓了一跳,他连忙在心里责怪自己,他只希望傅红雪别扭头就走。
傅红雪诧异地看着他:“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要找他?”
一句话让叶开心情大好,尽管他知道这句话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叶开跟着傅红雪,傅红雪并没有告诉他要去哪,不过他也不在乎。
既然傅红雪陪在他身旁,那么去哪儿他都不在乎。
而且他早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傅红雪的目的地。
果然是庭院中的小楼。
叶开笑了,为自己再次猜中傅红雪的想法而沾沾自喜。
傅红雪看着他,突然问:“你不吃惊?”
叶开笑道:“我已猜到了,为什么要吃惊?”
傅红雪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
叶开有点不情愿地说出答案:“是不是因为猎一?”
傅红雪沉默,他突然发现叶开比他估计的还要了解自己。
而他呢?他是不是同样了解叶开?
密室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难找,因为密室的门早已被打开,就像一扇普通的欢迎客人的门一般。
叶开和傅红雪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心中同样的疑问。
这是个圈套,还是猎一所为?
叶开抢在傅红雪前面进入密道,不管怎么样他不希望傅红雪在他眼前涉险。
甬道的机关也已被人破坏殆尽,如果这是个圈套,真的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漆黑的甬道,叶开甚至能听到傅红雪的呼吸和心跳,他突然希望傅红雪可以拉住他。
他突然笑了,既然傅红雪不主动,他可以争取。
他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傅红雪飞快地伸出没有拿刀的手抓住他,急道:“你怎么了?”
“没事。”叶开忍住笑,顺势抓住傅红雪的手:“绊了一下。”
傅红雪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小心点。”
叶开笑了笑,小心?大概不会了,这种“不小心”既然有点用处,也许他今后可以多来几下。
他可以一点一点地打破傅红雪的壳,不是自作多情,只是预感他可以成功。
现在他不正握着傅红雪的手吗?
漆黑的甬道走完,叶开便看见守在第一道门前的人——夜河。
傅红雪挣开他的手,警惕地看着夜河。
夜河仍是那副装扮,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眉间也多了一股杀气。
连他的语气也变了,变得低沉而阴狠。
夜河道:“我就知道还会有第二拨人。”
一时无人接话,夜河又道:“那个姓猎的已经走到前面了,我追不上他,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第二拨人。”
他严肃而庄重地说:“我已经失职一次,绝不能再犯第二次。”
他直视叶开和傅红雪,毫无畏惧,因为他知道不管他的实力如何,人格上都是与他们平等的,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叶开和傅红雪动容,他们一样,都尊重这样的人。
你尊重自己,别人同样会尊重你。
夜河的声音平稳,好像他即将面对的不是两个用刀高手,只是两个普通的胆大青年。
他对叶开道:“刀呢?”
叶开道:“刀在。”
他的手一翻,刀不知何时就已在手。三寸七分长的刀,飞刀。
夜河的目光发紧,呼吸渐渐急促,瞳孔似已收缩,就连傅红雪看到那柄刀,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与兴奋。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天上天下,独一无二。
夜河脱口而出:“好好,有生之年得见小李飞刀,也不枉此生!”
他没有抽出腰带上价值不菲的刀,而是把它解下扔了,重新拿出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面对叶开和傅红雪不解的眼神,他道:“你们千万别以为我是舍不得那柄刀,我用那柄刀本来是为了让对手心疼,只要我的对手在对我进行攻击时,想到了那柄刀的价值,有一瞬间心疼那柄刀的价值,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我便能抢占先机,取得胜利。”
他笑了,止不住眼中的敬意:“可是我知道,这种小把戏不管是对叶开还是对傅红雪,都是没用的。”
说话间,他已出其不意地动手,他的刀法快、准、狠,他曾经用他的刀法击败过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一向以他的刀法为荣。
现在,他要用他为荣的刀法,成全他最后的辉煌。
刀光一闪,夜河便倒下,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柄刀,飞刀!
叶开静静地看着夜河的尸体,眼中带着无法描述的表情,好像怜悯,又似寂寞。
杀人!真的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红雪看着叶开,他比叶开还要了解杀人的不愉快,因为他曾经杀过很多人,而且还错杀过一些人,甚至还滥杀过一些人,在他极度绝望的时候。
所以他永远也不是‘侠’,也不愿成为‘侠’。
这个字所带来的,对他而言只有巨大的责任和无尽的讽刺。
他突然想抱住叶开,他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给过谁温暖,不是他不想,只不过连他自己的内心都没有温暖,又怎么将自己没有的东西带给别人?
他只有硬起心肠,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夜河说的没错,猎一早已清理了后面的机关和守卫。
叶开和傅红雪一路上过了十一道门,均没有阻拦。
等过了第十二道门,两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第十三道门紧锁,猎一竟然不见了。
密室
后来有一次,阿飞因为一件事情拜访叶开,两人闲聊中,叶开向这位尊敬的前辈聊了他近几年的经历,尽管他经历了不少事件,有些很复杂,有些很诡异,但他还是特意把发生在孔雀山庄的事件挑了出来。
他向阿飞说:“……孔雀山庄的密室机关真是想象不到的精巧,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时候第十二道门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关闭,而且我和红雪竟然完全没发现……”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机关的精巧。
随着门悄无声息地关闭,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傅红雪飞快地把叶开挡在身后,拔刀扫掉一片箭,后面的箭丝毫不受影响,仍然如疾风骤雨一般扑来,刀在傅红雪手中转动地飞快,“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未停过,刀与箭的碰撞不时地击发出点点火星,不多时,两人的脚边就堆积了一堆箭矢,这些箭竟然都是纯钢制作,再加上它们的数量,即使是傅红雪的体力,也跟不上了。
叶开焦急地看着四周,希望能找到缓解的办法,可是密室里又无处可躲,而且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钢箭究竟来自何处。
于是叶开闭上眼睛,清空思想,仅仅凭着箭发出的声音判断来处。
“正前!”傅红雪大喝一声,叶开的飞刀已经发出去了。
随着“咯吱”一声,机关被卡住,箭雨终于停息。
傅红雪一个踉跄,以刀撑地才避免摔倒。叶开扶住他,突然道:“你的刀!”
傅红雪的刀已经满是缺口,犹如一块废铁。
傅红雪直起身,把刀送回刀鞘,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再好的刀也会毁坏,再强大的刀神也总有倒下的一天。
只是傅红雪不知道,如果真的到了刀断人倒的地步,一切又该怎么办?
不敢想,不愿想,但又忍不住去想。
这不是所有濒临绝望的人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