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堡主一挥手,稳定地说:“继续。”
接下来很普通——
“一拜天地。”
“啊啊啊,”白晴低声抱怨:“还没人来抢亲,怎么办?不然我们把他抢了吧,也不枉我跑了这么多路。”
蝶儿哭笑不得,这个小姐从小到大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这亲是能随便抢的么?再说,把人抢来你想干什么?你养他?
“二拜高堂。”
两个人都很老实很安分地进行着这场婚事,就在刚要对拜时,客栈里见过的白衣姑娘骑着马冲了进来,马鞭一甩狠狠地打向两个人。
白晴按耐不住,拖着蝶儿跳起来,振臂高呼:“抢亲啊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高昂,一时间莫说是看客,就连那白衣姑娘都被震住了。
一段寂静后,人群轰动。
太值了,看过一个男的抢一个女的。
看过一个女的抢一个男的。
还从来没见过三个女的抢一个男的。
蝶儿咬着牙,恨不得不顾形象地扑上去掐死她这个除了惹事外什么都不会的小姐。
白晴汗颜,此时才学会轻声细语:“……不是我。”
这时候才细语有个屁用!看着周遭激动异常的人群,蝶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白衣姑娘愣了一会了,估计是不知道这两个女孩是什么意思,一时犹豫。
但她马上便不负众望地想起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在众人明显的只看好戏不出手的情况下,马鞭飞去便掀了新郎的红盖头,伴着她咬牙切齿的怒言:“高轩然!!”
红盖头翩然落地,露出高轩然灿烂的笑脸,他夸张地向白衣姑娘叫道:“哦~,猎伊,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跟戚绵恨拜堂了。”
说着他随手掀了新娘的盖头,一副女装打扮的戚绵恨。
这戚绵恨本来就很女性气,打扮成女装竟是倾国倾城,而且因为他在刚刚走路时挽着高轩然,才挡住了自己没有右手的事情。
众人全然没有看出他是男儿身,还在纷纷议论猜测:“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跟乔家小姐有一比。”“就算没有右手也……啧啧啧”
看到这样的弟弟,猎伊又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回神怒道:“你们两个惹事鬼还不给我走,难道还想玩到去洞房不成?!”
“洞房?我跟他?”高轩然看着戚绵恨,神情很扭曲,动作很做作地抱着双臂发抖:“我的天!太惊悚了!太可怕了!太……太……太糟蹋我的清白了!”
“那还不快走,回去我才和你算账!”猎伊怒发冲冠,宛如一个女巫。
高轩然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向戚绵恨抱怨:“我早说你姐姐会杀了我们的。”
这时乔家堡的人才从这么突如其来的“小姐不是小姐,姑爷不是姑爷”的情况中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把他们围了起来,当然没有放过白晴和蝶儿。
酒与美人
傅红雪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了,他急切地想用酒抹掉那个人的影子。
有人说,酒的发明是一项创举,它可以很容易地抹掉记忆,抹掉着直觉,抹掉能力,抹掉时光同时抹掉自己。
如果让一个酒鬼在这里说明酒的优点,恐怕这本书都要改名为“酒论”了。
傅红雪并不想说酒的优点,他只是想喝酒。
为了集中精力,他还默默地数着酒的杯数:一、二、三……这样能更好的清空头脑。
直到他的酒杯被人打掉,他已经浑浑不觉周遭的变化,只是感到十分愤怒。
因为酒失效了,酒确实是酒,可是它失效了。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辱骂他,又似乎耳朵里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到。
但对方的杀气是真真实实的。
于是他拔出了刀。
就算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死掉,就算他现在正在痛恨自己,就算他现在试图堕落,就算他现在狼狈不堪,一分钱也没有。
可他还是傅红雪!
所以他拔出了刀。
血,一点点一片片一抹抹,飘在空中,落在地上。
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
仰天长啸,他感觉自己几欲发疯。
很远处有个小姑娘,躲在门后面,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幕。
突然她看见了非常疯狂非常震惊的一幕:
酒馆后有一个水池,本来是用来养鱼的,可是现在是冬天,池子里没有鱼,只有一片片冻结的大冰块。
那个疯子嘶叫着一头扎进冰水里。
他宁愿自己冻死,也不愿意再被那种荒谬的不可能实现的情感折磨。
傅红雪到底没有死,再怎么不情愿,他还是活过来了。
他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很温暖的地方,他翻了个身,手按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他触电一般瞬间清醒了。
在床上,被子环着他,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因为他正躺在那个小姑娘□的怀里。
而他的手,按在了最不该按的地方。
“你……”傅红雪身体一僵,就要蹦起来。
“我……你……”小姑娘满脸通红通红,简直像要爆炸了,但她还是抱紧了傅红雪:“你……你……你不要动,我没有取暖的东西,所以,所以……你不要动。”
她从冰冷的池水里把他捞了起来。
就算他再怎么发疯,再怎么让她害怕,但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所以她冒着割人的寒风,踏进刺骨的冰水里,艰难地移动着僵硬无力的手,把他拖了出来。
把他拖出来后,她也没有一走了之,而是用从坏人手中偷偷藏下来的,母亲的家传项链,换了一个房间。
又因为他已经被冻僵,如果不及时回暖可能会落下风寒。
于是这个刚刚满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小姑娘,勇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把他护在自己怀中,没有比人的体温更适宜的暖人温度了。
傅红雪好像想通了这个过程,又好像不敢想。
他闭上眼睛,声音有气无力,但是很冰冷,带着强烈的抗拒:“你不用管我,我并不是救你。”
他也知道现在说这种话并不适宜,非但不适宜,简直很混账。
但是他实在不想再毁掉一个小姑娘的清誉。他已经够惨,不想再拖下别人。
小姑娘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语言,身躯一抖,但还是抱紧了他,坚定地摇摇头:“不行,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我就不能丢下你不管。”
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女孩子,也许大多数的小姑娘都喜欢无理取闹,稍一不如意就发火发怒掉头就走,但她不会这么做。
她只知道自己的命是被这个人救的,这个人是个好人,而且现在是他需要她了。
所以她不能丢下他。
但是,傅红雪很愤怒。
傅红雪跳了起来,挣开了她的手臂,双眼布满血丝,好像在盯着她,又好像在看着别人,大声道:“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有求你对我这么好吗?难道你以为你对我好,我就要为你伤心为你难过记你一辈子,你以为这样我就得为你寻死觅活?就凭你无缘无故对我好,我就要爱上你?开玩笑!”
他用刀柄掀翻了房间里的桌子,上面的一套茶杯全部碎裂。
“开玩笑!开玩笑!我凭什么要爱上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好像非常寒冷一样,全身都在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眼泪布满她的双颊,她被吓傻了。
傅红雪感到自己真的要疯了,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对着小二道:“你们这里算什么酒馆?难道连酒都没有?”
这里是酒馆,这里当然有酒。
所以傅红雪又醉了,应该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醉着的。
他只知道他喝醉了,就会扑到那池冰水中,好像要把他的思想,把他不听话的思念全部冻死在池中。
他也知道,再次睁开眼,自己还是在那个小姑娘□的怀中。
接着他还是会发疯,还是会冲下去喝酒……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不断地重复他们第一次对话后的那个过程。
小姑娘从来都没有发火,也没有抗拒,更没有厌恶。
——她是从哪里弄到钱为他付账的?
——她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冰水中拖出来的?
——她又受了多少伤?受过多少委屈?陪着这样的疯子,她有没有害怕?
他不知道,也从来没问,也根本不敢问,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对话。
小姑娘从来没试图从他的身上找钱,他也没有钱。
到后来,连那个利欲熏心的店主都看不下去了,不愿意再把酒卖给他。
于是小姑娘就求,求店主卖酒给他,求小二不要冷言冷语地对待他。
直到一个星期后,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酒馆了。
在哪里?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小姑娘还是全无怨尤地顺着他,带他去酒窖,不让任何人打搅他,院子中有莲花池,池水结冰,他还是会往里跳,还是小姑娘一个人照顾他……
除了地点换了之外,什么区别都没有。
他最清醒的时候,就是从那个小姑娘怀中醒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他觉得最温暖的时候,是他觉得自己肮脏的灵魂和不堪的思想被洗刷的时候。
也是他的良知最折磨他的时候。
这个怀抱总是让他想起母亲,他想母亲应该是这样的。
他从来没感觉到,花白凤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也许花白凤根本不认为她自己应该是个母亲,不管是她知道傅红雪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前还是之后。
他也记得自己从小是怎么独自在要命的发烧中一次又一次地捱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总是黑的,然后他就会感觉作为一个孩子本不应该感觉到的情感。
孤独,寂寞,痛苦。
可他现在从一场又一场醉梦中醒来,他感到很小的时候偷偷期盼过的温暖。
如果是那时候有这么个温暖的怀抱,也许他会感谢上天,也许他会像叶开一样了解怎么样对待爱,怎么样爱惜自己。
可没有,所以他爱惜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自虐,所以这些迟来的温暖让他感到极度痛苦。
她也从来不问他什么,只是有一天他醒来,他感到小姑娘用嘴唇碰着他的唇,仅仅是贴着而已,直到他冰冷的嘴唇有了暖意,小姑娘又用脸贴着他的脸。
小姑娘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刺进了他的心里。
她哭着说:“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你自己,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痛苦?他的感觉又岂是痛苦两个字所能形容?
爱惜?他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爱惜的?是这具残破的皮囊,还是这个布满阴影的灵魂?
他是个不该出生的人,天生就是个不该出生的人,可是他不但出生了,还犯了罪。
最后他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自己最不该污染的人。
他只能折磨自己,拼命折磨自己,他几乎已经不再去想叶开。
可是小姑娘又说了:“我知道你每天昏迷时都会喊一个叫‘叶开’的名字,就是他让你痛苦吗?……”
像是一个惊雷炸在他的心中,原来他只不过是以为自己忘了,原来他什么都没忘。
傅红雪的心在绞痛,既然他根本忘不了,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别人?
他只知道自己要站起来,为了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小姑娘,他也要站起来。
乔家大小姐
第二天清早,傅红雪的胃口很好。
一个人的胃口一好,就说明他的心情不错。
他喝了三个月的酒,把酒窖里的好酒差酒都喝光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
可他今天想吃饭了。
因为他想站起来,既然要站起来,就要有力量。
现在他已经吃掉了两个馒头,两盘炒得很好的菜和一锅熬得很烂很香的小米粥。
这些当然都是小姑娘亲手做的,她从来不让她的仆人为傅红雪做什么。
小姑娘看着他,偷偷地笑。
傅红雪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以他的性格,是不会问的,但是他的心情真的很不错,而且他的改变也多少托了这个小姑娘的福。
人一高兴起来,就有点想管管别人的闲事。
小姑娘笑道:“没想到我的手艺还能入口,我还以为自己做多了呢。”
傅红雪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和小姑娘的正常对话,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让他更觉得自己该死。
小姑娘笑得更欢愉了,这样普通的问话,从傅红雪的口中问出来,就代表着很多意义。
说明他已经不打算再沉落下去,说明他至少希望可以了解她,说明他至少认可了她。
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