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有点羡慕有点感慨,她原本想按照养父道林那样为标准找丈夫,现在看来,埃里克这样的也不错。他也是有温柔的,只是他一生的温柔都已经孤注在一人身上了。
道林幼失怙恃,从小就特别想享受父母的疼爱,可以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有人给他做衣服,或者不奢望到那样的地步,只是能够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在路上就满足了,他总是幻想,他的妈妈是大美人,爸爸也是美男子,他们俩哪一个带着自己走在路上,必定就能收获一堆羡慕的目光。现在,在克里斯汀身上他倒是可以扮演一个漂亮爸爸的角色,实现自己以前的梦想了,誓要把克里斯汀打扮成全巴黎最可爱迷人的小淑女。
从剧院处理事务过来的埃里克走进帽子店的时候,克里斯汀正在镜子前试一顶阔帽檐绑绸带花的帽子,道林赞不绝口。
推开门,铜铃响起来,道林背对着门口起初并不知道,但他能察觉到店里的几个女士此起彼伏地发出惊呼声,并将原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向了门口,道林想,必定是来了另一个美男子。有点不服气地想,这全巴黎有比我还有风采的男士?
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埃里克——其实装束打扮和平时没多大区别,依然是黑色的外套,露出里面暗红色印花的背心和酒红色绸缎达成的领结,要论俊美,自然还是自己的脸更加精致,但是道林觉得自己顶多只是一朵不耐看的花,而埃里克则是一把剑,经过磨砺打造,好整以暇,又气定神闲,锋利而沉稳。当他摘下面具,这样的魅力就尽数展现出去,叫旁人都注意到了。
道林看看埃里克,再环顾周围的女士们,她们把脸遮在蕾丝香扇后面,发出暧昧的议论声,用柔情脉脉的眼神望向埃里克,仿佛一见钟情。
不知怎的,道林忽然感觉,她们每看埃里克一眼,就像有一根针扎在自己的心上,让他难受的不行。
“我来接你们回去。”埃里克说,然后看向放在桌上的几顶试戴后的帽子。
“好,克里斯汀,还要再试试吗?”
“嗯……”克里斯汀有点决定不下来。
“喜欢的话就都买了吧。”道林说,“马车放得下的。”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惊喜又矜持温柔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日安,格雷勋爵。”
道林转身,认出来这是住他们隔壁的阿佳妮小姐,“日安,阿佳妮小姐。”
阿佳妮微笑了一下,眼神闪烁,不由自主似的越过道林投向埃里克,“真是巧,很高兴遇见您,格雷先生。……我想,这位就是您的朋友吧?那位借助在您家的朋友,我时常听到的从贵府传出的钢琴声就是这位相貌堂堂的先生弹奏的吧?”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艰难地将黏在埃里克身上的目光稍微转向道林,楚楚可怜、一往情深地问,“太荣幸了,我一直很仰慕您的朋友,可以为我引荐一下吗?”
道林觉得自己的脸僵硬的像岩石——他一点都不想引荐!这个女人一看就别有用心!
他想,以前的埃里克就像是一块石头,外表其貌不扬灰扑扑的里面却藏着美玉的石头,而现在剥去了丑陋的表皮,别人无法不发现他的光彩。
克里斯汀夹在中间,昂首捧着一顶帽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机灵地转着,望一下表情尴尬的道林,又望一下面无表情的埃里克,挑起眉毛,调皮地想,还挺有趣的……
道林一下子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来礼貌地婉拒阿佳妮小姐,毕竟是邻居,可他也不能直接说他和埃里克是恋人关系吧?这年头,虽说也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可这并不是正经的光彩的事,依然会引人侧目和不屑,是隐晦而禁忌的关系,是不能正当光明的放置在阳光下的。
看到道林犹豫的模样,埃里克开口毫不客气地说:“抱歉,我不想认识你。”
阿佳妮愣了下,埃里克的话太失礼了,她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呢?我、我只是想认识你一下而已。”
埃里克冷冷地嗤笑一声,这刻薄的笑声那都不是巴掌了,简直像是鞭子抽在阿佳妮小姐的脸上,埃里克目光冰冷疏离地睨着她,“我讨厌聒噪又不知进退的女人。”
道林和克里斯汀都呆住——埃里克说的太恶毒了!一边正关注着这里的女士们也全都因为埃里克傲慢的话而转变了态度,不敢置信。
道林拉拉埃里克的衣角。
埃里克不耐烦地说:“回去吧。”
道林如坐针毡,怎么还好意思待下去,匆匆向阿佳妮道歉,“对不起,他的性格比较孤僻……”
直到坐上马车,道林还心有余悸的,他这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而今天那些姑娘们对埃里克的觊觎唤起了他的斗志,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畏葸不前了。这或许只是个开端,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埃里克的魅力吸引的,这样一想,道林又叹了口气。
埃里克不满地问:“还叹什么气?我都把人拒绝了。”
道林实话实说:“可我觉得这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肯定还会有迷上你的。”
埃里克没好气地说:“迷恋你的人还一直没有断绝过呢,我有唉声叹气吗?”
道林反驳:“不一样的,他们顶多迷恋我的脸,稍微了解我一点就知道我内里空空没有半分才能,至多就是运气好。你比我可好多了,又有才华,现在又变得这么英俊……像我这么有眼光的人,巴黎肯定不止一个啊。”
埃里克都不知道这傻子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贬自己,哭笑不得,捏捏他的手指,发誓一般坚定地说:“每一个我都会拒绝的。”
“你怎么拒绝也会有人来的,我知道的。”道林很有经验地说。
埃里克想了下,深情孤掷地凝视着道林,“那我把面具再戴回去吧,不管丑陋还是英俊,都只给你一个人看。”1
道林老脸一红。
克里斯汀缩在角落默默的:你们忘了你们马车里还有个小孩子了吗?……
第第58章 Act。58
act。58
1860年的暮春微醺时节,来自两西西里岸的革‘命之声也由电报迅速地传播到大陆各国。此时的道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去年那场无妄之灾就是收到了这场革‘命的波及,宣言革‘命的民主党人要对付权贵王朝的旧势力,后黑手党表示为此次事件负责。彼时道林听说这个社团的时候这还是一个西西里的新兴社团,是手段毒辣可怕过头。
恰巧杜南先生途经巴黎,拜访道林时,两人谈起此事。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剥削、绑架、谋杀,什么都干得出来,即便是对待孤儿寡母也不会有半点同情心。但轻易还是别得罪他们的好。”杜南先生沉重地说,“我听说过他们干的一起绑架案,受害人请了警察帮忙,找回孩子抓住了一个小喽啰,第二天刚回到家的孩子就死在了血泊中,负责此案的警察也被乱枪打死……天呐,那个孩子才十一岁啊。”
道林听得脊背生寒,胸口原本应该有伤口的位置隐隐作痛似的,“真可怕。”
“唉,又要打仗了。”杜南先生坚毅的脸庞上落着伤感的阴影,“我至今记得去年夏天的战争,那些残酷血腥的画面时常鲁莽地闯入我的梦中,搅的我的脑袋不得安宁。”
道林拍拍他的肩膀,深有同感地说,“希望你早点恢复过来吧。”
杜南先生摇摇头,“我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些鲜血和泪水。”
道林有几分廉价虚伪的善心,但并不是真的圣人,他无法完全理解杜南先生的悲天悯人,但依然是敬佩他的大方无私的,“至少你为那些悲剧做过什么,不是吗?”
两年后,道林得知杜南先生其实一直没能忘怀,杜南还写成一本《索尔弗里诺回忆录》,很快就得以出版,他不是一个文笔精妙的作家,但真实而真挚的记叙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得到了雨果先生的呼应,甚至连皇帝陛下也表达了赞美。最终集结起一批有识之士,一起建立了红十字会,作为中立组织支持人道救护事业。
正是花团锦簇的季节,经人推荐,道林请了一位正在思维赛学院学习的青年画家莫奈给克里斯汀画一幅肖像画——虽然他喜欢拍照,也可以把克里斯汀拍的漂亮,但是相片黑白没有颜色,实在不够鲜艳。
克里斯汀坐在椅子上,稍微靠在身旁的一张桌子,桌上是塞满粉色玫瑰的中国陶瓷花瓶,在画家的笔下,女孩甜美优雅。
埃里克问,“你说要给克里斯汀以后长大了作留念,那你呢,不画一幅吗?”
道林戚戚然,矢口拒绝,“不不不,我就不用了。”他是怕了这些画像了。
埃里克调侃说,“你不是害怕青春逝去吗?也不用这么害怕画像,傻子,你已经把灵魂卖给我这个魔鬼了,不会再有哪个魔鬼敢招惹你的。”
道林顿时纠结起来,叹气,“算了吧,还是算了。要有了画像,我便又会嫉妒起来的。”
“那我让你青春永驻?”
“哎!”道林阻止说,“这就更可怕了。”他苦恼极了,“我是个经不起蛊惑、意志不坚定的,你的老师说的挺对,万一真成了这样的情况,我必定又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到时候我的灵魂说不定又会变得丑陋不堪。”
埃里克回答:“我并不介意你的灵魂是否美丽。”
“那你会介意我的外表是否美丽吗?”
埃里克听到这,笑了一下:“好吧,不会介意。”
道林摊摊手,“那不就得了。”
克里斯汀的画像被道林挂在走廊上显眼的位置,光线明亮充足。
画中的女孩一头蓬松柔顺的棕色鬈发,衬得一张瓷白的小脸粉扑扑的,嘴角噙着一抹矜持的微笑。克里斯汀赞叹说:“真漂亮,就是有点不像我。比我在镜子里照见看到的自己要漂亮的多!”
道林:“这是一幅杰作。我特别喜欢他对光的处理。你的姿势也摆的好,所以才显得格外美丽吧。”
克里斯汀看着看着又叹口气,说:“这幅画好看过了头。等到以后我长大了变老了,画里我却还是这样漂亮……”
这耳熟的话听得道林打了个寒颤,赶紧说:“你才几岁啊,就担心这个。我是这样想的,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的美法啊。”
克里斯汀认真地倾听,点点头,“是这样的,像埃里克叔叔在三十多岁的男人里就算是英俊出众的。”虽然她不怎么清楚埃里克叔叔脸上的伤是怎么突然就好了的。
道林:“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夸他,但是……埃里克今年二十八岁。”他悄悄提醒克里斯汀,“记住啊。他看上去不介意,其实还是会有点不高兴的。”
下午,梅格被克里斯汀邀请来做客,道林陪两位小淑女打发时间,读安徒生的《冰雪女王》给他们听。
两个小淑女都穿上睡裙钻进被子里,靠在一块,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来给他们提供光明,梅格眨着蓝眼睛问,“不分埃里克叔叔听吗?他在哪儿呢?”
“埃里克叔叔吃过晚饭就说他去花室看看。”克里斯汀说。窗户半开着,馥郁芬芳被夜风送进来,窗台的金盏莲微微颤着,月光落在上面,滚落蜜一般甜美的颜色,少女抱着一只八音盒,扭动发条,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道林嘘了一声,给她们讲故事,“……少女刹那间变得更加美丽、可爱,虽然是一个并学校人,但从她身上发出了许多闪耀着的光芒。瞧她那双大大的而又发亮的眼睛,像是星星,不过从她眼里看不出任何安详,也没有任何平静。……”
他们在温暖的房间里,花香和音乐中,沉浸于童话故事里,一时间倒是没有谁记起埃里克来。不过埃里克此时此刻也不想他们想起自己。
夜幕落下的时候,他来到了西西里,对于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也不会告诉道林,这会吓坏他的。
埃里克站在街角,停驻了片刻脚步,天幕低低,缀满繁星,他望过去,从窗户上看到来来去去的黑色剪影,显然有很多人,这是自然的,他特地挑的这个时候,黑手党聚会,也省的他要一个个找过去。
在拗断门口把哨的喽啰的脖子前,他尝试着问了一下,“去年12月巴勒莫自由党人聚会开枪的人是谁?”
很遗憾没有得到回答,埃里克利落的下手,清脆的恰似寂静时分踩在雪地上的折纸声。
然后他稳步走进房间,屋子的人首先注意到一个黑影,接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登场,黑色面具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幽幽发光,像是星星,不过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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