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思至少好过背弃。
秦母依然在抚摸儿子的脸庞,平静道:“你决定了?”
秦琼道:“是。请母亲成全。”
秦母依然平静,道:“好,你搬走,还是我搬走?”
秦琼诧异抬头,他想到过母亲会生气,想到过母亲会责罚,也想到过母亲会说狠话。
但是现在,都不是。秦母表情平静,言语冷静,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宣示着她并非说狠话。
秦琼心下一抽,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急道:“娘!”
秦母道:“你要终生不娶,我又有何颜面面对你秦家祖宗?还不如早一些放你自由,管什么悖伦不悖伦,想怎样就怎样,活的多潇洒。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反倒干净。我理解你,你也理解我一下。”
母亲依然平静,秦琼却感觉每一句话都像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心尖上。
他记得马鸣关的战火,记得满脸血的父亲,记得平日里温柔胆小的母亲突然变得坚强勇敢,跟秦安一起,护着小小的他趁乱逃出来。
后来到了济南,为了他,他美丽高贵的母亲任别人说破了嘴也绝不改嫁。
为了维持生计,母亲一边变卖带出来的细软,一边开始帮人做一些活计。她出身贵族,自小熟读诗书,女红一类的功夫向来都只是拿来娱己而已,何曾这样日日夜夜针针线线过?
再后来,母亲一天天被生活打磨得粗糙,再没有华丽的衣饰,多变的发髻,皱纹爬上她的眼角,终日的家务磨得她一双纤纤玉手生满老茧。
直到他总算长到够大,可以去衙门当差,母亲才开始稍稍闲下来,却成日要为他提心吊胆。每一次公差回来,都看到她又憔悴一圈。
但她从来什么都不说。不管他要做什么,她都满心地支持。
只除了这一次。
秦琼不敢怪母亲逼他。他知道母亲从来都是为他好,她本来就是为他活。
他抓着母亲的手,把眼睛埋在里面,许久许久,才艰难道:“娘,我答应,我娶,可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
秦母把儿子揽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喃喃道:“叔宝,不要怪娘逼你。长痛不如短痛,成儿还小,他还有世袭的爵位,你就当是为了他。”
罗成站在门外。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表哥一定会妥协。
但他其实并不怕,窦建德反了,杜伏威反了,翟让反了,李子通反了。反隋的烽烟已经四处燃起。
瓦岗四十六友,不就是在贾柳楼结义的么?到时候,刀口上舔血,马蹄下捡命,能活着就已经是奢侈,舅母还会反对么?
所以他站在门外静静地等。此时痛苦的是孝顺的表哥。
终于等到秦琼出来。他双眉紧锁,抬头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罗成,又迅速低了头,一眼都不敢再看。
罗成看得心疼,上前握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悄声道:“表哥,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要为难,也不要让舅母生气。不管你答应了什么,我都配合。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我们总会在一起。”
秦琼闭了眼。表弟太聪明,也太成熟,可表弟分明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狠狠心,道:“即使我娶亲?”
罗成手上一用力,把他揽进怀里。
门没有关,秦母就这样看着他们在院子里紧紧相拥。
秦琼感受到母亲的目光,却一点都不想推,这最后一个拥抱,彼此都仿佛用尽了力气,紧紧地,紧紧地,好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最后,罗成松手,道:“即使你娶亲。”
四目相对,罗成目光灼灼而坚定,表情认真而不容置疑。
他再也不是拖着表哥的手臂问东问西的小小少年,他是重生一世,宁可什么都不要,也要表哥的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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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只是插曲,作者保证明天就恢复正常,不会一路狗血下去~~~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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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贾柳楼前,樊虎带着历城县衙的另外几个兄弟自告奋勇来给秦琼当知客。
其中一个叫连明的,在秦琼吃官司发配北平府的时候才刚来县衙几天,但听樊虎他们天天人前背后地说秦琼的好,也早在心里把秦琼当成了个榜样。
这回跟着樊虎来帮忙,连明才更是信了秦琼朋友遍天下,这来贺寿的人是形形色色的都有。
有些一看就是官家的子弟,文质彬彬待人有礼。但更多的则是横眉环眼,举着各种兵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汉子。
最奇怪的是,还有两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坐在那一帮壮汉里面谈笑风生,竟也不显得扎眼。
罗成跟着表哥到了贾柳楼,被樊虎他们安排着在柴绍他们这桌儿坐了。
柴绍道:“秦二哥,本来岳父是想派世民是跟我一起来给老太太拜寿的,可惜皇上下了令,要李家三个月内建好行宫,这任务太重,他委实抽不开身。只好由我这儿代了。”
秦琼道:“能得唐公惦记,叔宝三生有幸。先谢过啦。柴绍兄弟,这是我表弟罗成。”
罗成笑道:“早听闻唐公李渊得了位人中龙凤的佳婿,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假。”
柴绍也看罗成生的一表人才,心内正想结识,两人一见如故,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了话匣子。
秦琼又跟张公瑾他们寒暄了几句,也就忙着去应付旁边的单雄信那边儿了。
连明道:“樊虎哥,你这是按长相安排座位么?这左边儿的客人确实都生的比那右边那儿的要齐整多啦!”
樊虎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道:“你懂什么!这边儿是官,那边儿是匪,不分开,一会儿喝多了不打起来啦!”
连明嘴巴长得老大,道:“果然是匪啊!秦二哥真是……”
樊虎道:“真是什么?这叫魅力你懂不懂?要不是二哥义薄云天,怎么能结下这么多外省的朋友?要不是这些绿林朋友,二哥发配北平府之前就没命了!好好学着吧你!”
不一会儿人来齐了,罗成柴绍这桌儿坐了张公瑾、杜文忠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不用见外的官家朋友。其他绿林好汉就自单雄信那桌儿往下,足足坐了二十多桌儿。
秦琼站在中间举杯道:“诸位弟兄,远路风尘,隔山越岭,来给我母亲拜寿,秦琼实在担当不起!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道:“秦二哥太见外了!”
秦琼连喝三杯,又道:“这贾柳楼是我一个内弟开的,大家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尽管说话,千万别客气。”他这话说完,就算是开席了。众人一番哄闹,便胡吃海喝起来。
哪知正在大家喝得高兴的时候,单雄信突然站起身道:“诸位!我单雄信有几句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大伙道:“单二哥有什么话,当着自己兄弟还不好说么?”
单雄信道:“大家都知道,靠山王杨林有一拨四十八万两的皇杠从登州出来。我早早派了十几路人马去查探消息,就等着他们出了山东好动手。为的就是不让秦二哥为难。哪儿成想这皇杠还没出山东呢,就被一个叫程达尤金的劫了去!”
秦琼看他提这茬,赶忙使眼色去拦。
但单雄信张罗绿林人来历城,本来就是一方面贺寿,一方面趁着人齐好查案的。便只当没看见秦琼的眼色。
罗成心道坏了,怎么忘了还有这茬,这单雄信是个软硬不吃的,一会儿不是还得打起来么?
单雄信继续道:“这程达尤金不光是跟我单雄信过不去,也是给秦二哥找麻烦。我今天就是要问个清楚,哪位做的?是好汉的,既然做了,我相信你就敢认!我就问三遍,不敢认,那就是甘愿当缩头乌龟,我也没话说。”
程咬金一听,拎着斧头就要站起来。却被尤俊达一把揪住衣角,道:“哥哥!忍忍!”
程咬金道:“你忍得了?他骂你乌龟呢!”
尤俊达道:“今儿是秦二哥为母做寿,你要是伤着他的客人,这秦二哥脸往哪儿搁啊是不是?忍忍,忍忍。”
程咬金想想也对,道:“也是,咱不能搅合了我干娘的寿宴,我忍!”
那边单雄信喊到了第二遍:“哪位兄弟劫了皇杠,出来露个脸儿给大家认识一下。”
罗成见秦琼脸上挂不住,举着酒杯来这桌儿找柴绍他们喝酒,心里替表哥憋屈。一忍再忍,还是“呼”地一下子站起身,手里的酒杯“哐”地砸在桌上。
单雄信正在那儿喊,听到这边的动静,回头一看,冷冷笑道:“莫非是罗少保劫了皇杠不成?”
罗成道:“单雄信!我当你是我表哥的朋友,敬你一声单二哥。但今天是给我舅母做寿,你若是借着这时机来发财的,我罗成可是要送客了!”
单雄信道:“哈哈!送客?你当这是你北平府么?”
罗成也不再废话,手里正端着的一碗樱桃肉“嗖”得一声砍出去,直奔单雄信。
单雄信一闪身,也随手抄起一个碗摔过来,道:“早就想跟你比划比划了!来吧!”
说着扬起拳头就往罗成脸上招呼,罗成将身一闪,打侧边儿一把捏了他手腕,顺着他前倾的力道往前一拽,单雄信就是一个趔趄。
他堂堂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岂能丢得起这个人?
一个反手,就要来抓罗成,却被秦琼一把拦下。往那边看,罗成一只手也被秦琼攥在手里。
秦琼道:“你们两个要打,就打我好了!”
单雄信怒道:“你是要护着这个兔崽子?”
却见罗成道:“表哥我错了!单二哥莫气,罗成年轻脾气急,给您赔礼。”
他认错认得那叫个快,单雄信要是再闹,岂不是承认自己连个娃娃都不如?
当下也只能道:“二哥别见怪,我刚才胡说的!”
这风波就算是过去。
大伙儿各归各座,重整杯盘,上菜饮酒。
罗成冲着单雄信一撇嘴,心道:反正你不能再问皇杠的事了。
这小动作被坐在旁边的秦琼看在眼里,便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提醒他收敛一点儿。罗成却更是心里美得跟啥似的,也伸出脚去勾秦琼的腿。
秦琼心里一紧,想到母亲早上说的话,忙起身去各处找人喝酒。
齐国远跟李如珪挨着单雄信坐,一瞧罗成冲着单雄信撇嘴,很是为自家大哥打抱不平。
李如珪道:“哥哥!我有个主意。他不是仗着北平王世子的身份在这里耍横么?咱们给他个下马威,给瓢把子找回面子来!”
齐国远道:“你有啥主意?”
俩人当下一合计,便听齐国远道:“秦二哥!这天也黑了,屋里灯也不亮。我跟李如珪给老太太带的寿礼,本该明日当面送的,但这屋里黑,就先摆上来好了。”
说着从身上解下来个包袱,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玲珑剔透的宝塔珍珠灯。
李如珪早叫小二拿来了两只蜡烛,点在里面。
瞬间,酒楼里亮堂起来。
原来这两盏灯是这哥儿俩正月里他们在宇文惠及府上,趁着王伯当救人的空当,顺手牵羊牵出来的。因为上面綴满了宝石和珍珠,故而蜡烛一点就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众人都惊呼这寿礼有面儿。
齐国远道:“二哥,我们哥儿俩虽比不得有些富贵亲戚,但我们有孝心。有了这两盏灯,老太太晚上要干个啥也不怕看不清给摔着。谁要是不服,依样儿拿两个出来。”
柴绍笑道:“罗少保,这是骂你呢。”
单雄信那边儿也挺起了胸脯,心道罗成小子,我看你这回怎么应对。
却见罗成就跟没听见似的,该夹菜夹菜,该喝酒喝酒。他岂会跟这俩活宝一般见识?
酒酣人尽兴。
夜也深了,满屋子都是醉倒的人,秦琼这才起身准备回家。明天是正日子,这帮人还要去家里给母亲一一拜寿,明日还得早起做准备。
却听见背后有人追上来,他以为罗成,正想着要怎么说服他住在客栈,却见来的是两个道长。
一个紫脸儿的,身体魁梧,正是魏征。
一个白脸儿的,细挑身材,却是徐懋功。
秦琼略微有些失落,驻足道:“二位还不去休息?”
徐懋功微微一笑,到:“如此盛会千载难逢。二哥,难道你就白白放弃这机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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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就是个五哥黑~~~
PS:感谢咿呀童鞋的地雷~么么~~
37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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