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眼前放大的脸有些适应不能,波鸟微微退开了身子,没有和那双眼眸对视,而是瞟向紫吴那边,“因为我不确定,你变了多少。我不能放过一切可疑的因素,这里是草摩家,而你,又是草摩北初。”所以,不能不小心翼翼,若是草摩北初,他的改变该是多么让人接受不了,特别是对他们来说。
“真是,”北初叹了口气,看了看还是一脸严肃的波鸟,以及眼神带着些探究的紫吴,伸手再次揉了揉波鸟的发,带着些许无奈道:“你们啊,也把当初我说的话贯彻得太彻底了吧?连我也不放过,你们可真是让我……”他看着他们有些睁大的眼睛失笑道“心疼又骄傲啊。”
此时紫吴和波鸟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时的情景,七年前当他们两个还只是15岁的少年时,眼前这个当时不过也只是18岁的少年却是以大人的姿态向他们嘱托道:“等我离开后,草摩家的各位就要靠你们守护了,不管遇到什么都坚守自己的责任,不管遇到什么都不忘自己的身份,努力地尽力地守护着他们,你们能答应我吗?即使这不过是我个人对你们的请求。”而他们则是郑重的点头,从而把原本是北初一直在做的事接过揽在了自己肩上。
原本以为北初只是去美国留学,可是逐渐的他们发现了端倪,北初的消息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彻底的失去了联系。而这份责任,他们也一直担负了整整七年,却始终没放弃。
而北初感慨的也是这点,他比他们更清楚草摩家的盘根错节,要在这个庞大复杂的家系中谋得自己所求的周全,该付出多少心力不言而喻。
“我当初难道没说量力而为吗?你们可真是榆木脑袋。”北初叹息道。
紫吴眼里也带着些许怀念的色彩,“我只记得你说过,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要坚持到底之类的,可不记得别的。是吧波鸟?”边说还边向波鸟使眼色。
北初好笑的看着波鸟毫不配合的说:“你是说过,可是这也是我想要做的。”
还是一样啊,北初感慨道,和以前一样。
无视他们两人之间的,或者只是紫吴单方面的碎碎念,北初坐回原来的位置,打断他们,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几年前为什么和你们失去联系吗?”
对面两人的表情严肃起来,看着他。
北初倒是先打破了这严肃的气氛,语气轻松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遇到了一场意外。”
七年前,当草摩北初离开依依不舍的草摩慊人和其他人前往美国的时候,一开始几年是很顺利的,学业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只是很想念在日本的大家。于是在某一年的冬末,他打算秘密乘飞机飞回日本,谁知道却在半路上遇到空难。因为他当时是以假名买的机票,所以在失事的名单中找不到他。而他掉落海中后却没死,而是被路过的渔船救起了。在那之后,因为伤势过重,他只能呆在美国接受治疗长达一年,而后他又要工作把好心治疗他的医生的治疗费用还清,期间又遭遇了不少事情所以才耽误了那么久才回到日本。
回忆往事的时候,北初是一脸的轻松,作为听众的两人显然没那样的心情,他们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当初你为什么要秘密回日本,还要掩饰身份?是有人不准你回来吗?”紫吴首先发问,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抿起了唇。而一旁的波鸟仍然是一言不发,只有他紧绷的脊背昭示着他沉重的心情,黑色的眼睛里是暗沉的光。
“哎,其实不就是那么回事,家族的权力纠纷,上位者对有实力有地位的人的忌惮之类的。”北初倒是无所谓的口吻,“只能说当时的我实力不足,而且阻力太大,不得不受人钳制。不过……”他的语气陡然冷冽了几分,“现在只能怪他们没有赶尽杀绝了。以为一场空难就万事无忧了吗?哼,真是笑话!有句话说得好,祸害么,总是遗留千年的。”
他抬头看向面露担忧的两人,微微一笑,眼里的狠厉消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发觉的温情,“我唯一觉得歉疚的就是只留下你们在这里,要知道他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想也知道你们受了多少委屈,而且慊人他……”想起刚刚看到的慊人以及近几年听到的有关他的消息,不禁有些愧疚,这几年却是真正委屈了他。
波鸟和紫吴对视了一眼,对方眼里的情绪却都被隐藏了起来,毕竟要说这几年他们没有一点对北初的抱怨也是不可能的。虽然在北初刚离开的几年会觉得不满,但是在知道他下落不明甚至可能已经死亡的时候,这份担子他们却是已经默契地无怨无悔地完全揽了过来,算是对北初的一种无声的纪念。
而现在回来的北初,身上已多了隐而不发的威严和气势,再加上他刚才话语中透露的对草摩家其他人的不满,显然,草摩家就要经历一场狂潮了。
“好了,不用那么严肃,放轻松点,毕竟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回来了,而他们总要经过深思熟虑才会采取措施,所以现在还可以放松一下。以后的事,有我呢,这几年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的。”仿佛看出了他们在想些什么,北初再次端起了杯子,缓缓说道,明明是冷肃凝滞的氛围,却生生被他的云淡风轻给打破了,“好了,现在和我说说草摩家这几年的情况吧,我也想知道你们的想法。”
紫吴和波鸟被他轻松的姿态弄得无可奈何,也只能跳过先前的话题了,原本挺直的身躯也因为话题的转变而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而北初也在他们的叙述中慢慢地回顾这段他没有参与的时光,从他坚毅的侧脸上的表情可看出他对其中的上心。
而窗外,阳光照耀在枝条上,在地上投射出斑斑影子。
佳菜
“你是说,慊人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草摩北初拧紧了眉,沉声问着眼前的波鸟。
“很不乐观,尤其是最近几年慊人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情绪起伏过大不利于病情好转。”身为草摩家的主治医生,波鸟对慊人的身体状况最为清楚,他现在正在和北初讨论着慊人的健康状况。他注视着眼前许久未见的男子,北初原本还稍显青涩稚嫩的面部线条此时已经变得棱角分明,他有着坚毅英俊的脸庞,干净的眉眼上是饱经岁月磨砺而沉淀下来的成熟韵味,细碎的黑发下是一双如古潭般幽深的眸,他比波鸟的清俊更吸引人的恰恰就是这一双幽深的眼眸,有着沉静而稳重的淡漠,那是岁月的味道。
波鸟很好奇,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一样,对方身上也有着如同被岁月打磨过的沉稳,当时北初也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可那种不动声色的淡漠却让人印象深刻,也怪不得他父亲对他说“这人可不简单,身处那样的家庭倒是可惜了”。波鸟是清楚的,哪怕他那时也不过是个13岁的少年,但以他从小就有的聪慧不难看出草摩家的暗潮汹涌。然而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了大家的想法,那种雷厉风行的做法令他也不禁心惊,却得到了他父亲的欣赏,他还记得父亲曾对静静守在慊人身边的北初说道:“身处草摩家是不幸的,可是有了草摩北初,不知道诅咒会不会被打破呢?”那时的北初只是抬头直视着父亲,黑沉的眼眸里没有一点光亮,语气坚定而自信:“就算真的是诅咒,那又如何?”那时少年的笃定从容,直到现在他还忘不了。哪怕是经历之前的七年他也始终没有怀疑他的决心。
“国内的医疗技术没办法,那国外的呢?如果把慊人送到国外治疗呢?”北初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他颌首,皱眉道:“也许可以,国外的医疗水平的确比国内高,可是慊人并不适合去国外治疗。这件事我也提过,可是被慊人拒绝了,而且本家那边也不允许。”
想到慊人的倔强,北初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有希望,慊人那边我会想办法,至于本家那边,”他的语气冷厉了几分“这可轮不到他们说不。”
“不过虽然我想这么做,但是如今草摩家内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楝派的人这几天还真沉得住气。”北初单手撑在矮桌上,语气散漫,眉眼微挑,“不过也没几天了,我可不相信他们能忍太久,就这几天了吧,总会有人来试探的,我可是拭目以待啊,希望他们别让我失望。”
波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还没看过有谁是乐意被人找麻烦的,这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对了,那天你和慊人吵架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虽然这样说有些对你不公平,但是还是给慊人一点时间吧,我会劝他的,他只是不习惯而已。你也没那么心急吧?”从紫吴那里知道了那天的事情,虽然惊讶于波鸟居然那么快就找到结婚对象,而他也希望他能早日得到幸福,但是以慊人的状态,这件事还是再缓缓吧。也许慊人会在他的劝说下同意这件事,但果然还是真心的理解和祝愿更为重要吧。
波鸟有些讶异,这并不是因为北初让他等等,而是因为北初没说出口的原因,慊人的理解和祝愿吗?虽然在慊人面前他表现的毫不在乎,但在他心底慊人的肯定总是不同的,这无关他草摩当家的地位,而是他们之间的关联,关于草摩家的诅咒。
波鸟低下了头,十分认真地说:“谢谢你,北初。”谢谢他如此了解他。
北初有些失笑,这个人果然是波鸟,从小就有的严肃现在倒是变本加厉了,他伸长了手轻轻拍了下波鸟的头,温和道:“不客气。”不过,这才是他记忆中欣赏的波鸟。
不过一会儿,北初就换了口气调侃道:“不过你的心上人不会介意吗?我可真是好奇啊,你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难不成是和你一样的木头?那可就有趣了。”
波鸟本就被北初拍他头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现在听到他的调侃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他本就是沉默冷静的性子,却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调笑却无恶意的话。如果对象是紫吴或者陵女,他还可以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他们自然也就消停了。可是现在对象是北初,他就觉得什么方法也不适用了,他只好默不作声地坐着。
仿佛看出了波鸟的不自在,北初只好自己先发问:“她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问八卦也要要循序渐进。
“她,叫草摩佳菜……”提到了爱人,波鸟显然自在多了,神色间也满是柔和,说的话也开始流畅起来了,“我们是在草摩家的私人医院里认识的……”
就像是一首温柔缱绻的歌曲,他们相遇在白雪皑皑的冬天,温柔美丽的女子,冷肃英俊的男子,实习护士和主治医生,护士害羞而迷糊,医生严厉而细心,两人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萌发了情愫,在春光烂漫的春天互相诉说了爱意,在秋意浓浓的秋天坚定了决心。
“唔,温柔美丽善良的护士啊,的确很适合你,你们应该相处的不错吧,哪怕她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北初所重视的是这个。
“我本来并没打算告诉她,可是她无意间发现了。后来……”波鸟说到这里,不禁想起当初佳菜看到了他的秘密时着急无措地喊着“啊!海水?水?到底是水还是海水啊?”的样子,真的是让人印象深刻,嘴角的笑意也不由的加深了些许,让一旁的北初啧啧称奇。
“我知道,你们坚持了下来,草摩佳菜吗?还真是让人欣赏的人,也不枉你那么喜欢她了。”北初也对波鸟居然会露出这么温柔的一面感到诧异,果然是爱情的力量么?
看到波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北初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草摩楝
这几天北初已经在草摩本家住下了,就住在他以前住的屋子里,离慊人的屋子很近。
这几天慊人很高兴,本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草摩北初回来的缘故。慊人现在每天都要和北初腻在一起,每天一睁眼就要找北初,唯恐这是一个虚幻的梦。
北初很心疼,可也心知慊人这是心病,只能由时间来缓解。于是他每天都陪着慊人,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陪着他。
慊人看着眼前男子坚毅的眉眼,午后的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形状,他终是怔怔的抬手抚上去,仿佛只有触手的温热才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北初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看到他眼里的不敢置信和脆弱,不由得轻揽住他纤弱的身子,轻声安慰道:“慊人,别担心,也别害怕,我在这里,我已经回来了。原谅我之前的离开,也相信我不会再离开,好吗?”
慊人的身体似乎是僵了一下,眼里水汽弥漫,然后身体也变得柔软下来。他决定再相信他一次,因为他从来都是他最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