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老师把我的行李码放整齐,拍了拍手中的尘土对我说道:“走,咱们进屋吧,估计食堂大姐早就烧好饭等着我们了,我今天特地吩咐她给你烧了点儿山里的野味!”
“万岁!”一听到吃的,我的哈喇子不住地往下流。
怪不得人们把山珍和海味放在一起凑了一个成语,山里的野味简直用语言都无法形容。我一个人吃掉一盘野兔肉。四个大盘子是盘盘光,底朝天。
我放下筷子,用牙签剔了剔牙齿,意犹未尽地说道:
“太好吃了。”
“嘿嘿,好吃就好。”李峰老师的额头上,唰地冒出三根黑线。照我这个吃法,这伙食费最少要翻几番。
“这饭也吃完了,我带你活动活动,参观一下我们的技术室。”李峰老师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起身对我说道。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刚才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回答道:“好咧。”
“那走吧。”说着李峰老师笑眯眯地在前面带路,我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第一层:物证室、解剖室、理化室以及一些大型仪器。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做DNA和毒化鉴定。”
“这么先进!”我咽了一口唾沫,瞪着大眼看着屋内一台台价值不菲的设备说道。
“接着是二层:枪弹痕迹实验室、足迹痕迹实验室、手印痕迹实验室和工具痕迹对比室,另外还有一个综合分析室。”
“这里主要是做实验用的喽?”我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伸头往里面望了望。
“基本是这样。”李峰老师点头回答道。
“三层是办公室和仪器室,四层休息室。”
李峰老师饶有兴趣地介绍完,转身对我微笑着说道: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这里是我见过的设备最先进的技术室了,看来领导重视果然不一样。”我倚着墙递给李峰老师一支烟卷,并帮其点燃,竖起大拇指说道。
“领导重视只是一方面,其实这楼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李峰老师抽了一口烟回答。
“咳咳咳!”我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被烟呛得半天没缓过劲来。我使劲地拍了拍胸口,涨红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我父亲的功劳?李峰老师,你没搞错吧?我父亲都躺在床上十几年了,从这房子的造型看,建成最多只有几年的时间。他一没钱,二没工夫,他能帮什么忙?”
“你了解你父亲吗?”李峰老师注视着我问道。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峰老师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想不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掐灭了烟头,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使劲地点了点头。
李峰老师夹着烟卷,轻轻地转身站在了窗边,他望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山,愣了有半支烟的工夫,开口说道:“三年前,就在对面的那座大山中,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强奸杀人案件。死者为两名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她们跟着一群自发组织的驴友一起来到我们这边山里徒步旅游,最后被人强奸杀害,抛尸山野。这起案件在我们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你也知道,花山市是湾南省最为著名的旅游城市,可以说这起案件就等于在我们花山市的金字招牌上抹了一把锅底灰。我们市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要求限期破案,我当时担任现场勘查组的组长。”
“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市局的法医通过解剖分析发现,案发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少有十天。我们这里山多,天气变化无常,在那十天里,已经下过三场大雨,可以说现场该有的痕迹物证已经基本被冲刷殆尽,而且大山里没有监控、没有手机信号,嫌疑人在作案时,也没有留下生物物证,可以说这个案件一点儿突破口都没有。我那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想不出一点儿头绪。”
“那最后案件是怎么破掉的呢?”我好奇地打断道。
“指纹。”李峰老师快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指纹?这怎么可能?”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道。我是学习痕迹检验的,我心里最清楚,你要说指纹能留在光滑的客体上我还能理解,但我实在想不出在这起案件中,指纹能留在哪个客体上。
李峰老师笑着掐灭烟卷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也吓一跳?其实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样,我也不相信在这个案件中能提取到指纹,但是你父亲告诉我可以。”
“什么?我父亲,他告诉你的?”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小龙,你告诉我,一般人遗留的指纹包括哪些成分?”李峰老师问道。
我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课本上的只言片语,接着我回答道:“是不是汗液,以及一些脱落的细胞?”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跟我当时理解的差不多,但是你父亲却否定了我的观点。”李峰老师说到这儿,激动得双手紧握,仿佛那个案件就发生在昨天。
“什么?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我父亲竟然否认?”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峰老师。
“课本是人编的,但是人非圣贤,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当时这个案件进入了僵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请教师兄,我们俩曾经在一起培训过,你父亲有多厉害,我心里最清楚,别看他整天躺在病床上,这些年他可在电话里指导过不少大案的侦破。”
“这怎么可能?”也许是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亲。他真的很厉害!可以说他对案件的那种思维模式,没有人能超越。”李峰老师一脸崇拜地说道。
“我父亲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我稳定下心神,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李峰老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当时我们已经怀疑是跟死者同行的驴友作的案,但是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如何找到定案的证据,这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说到这儿,李峰老师双手后背接着说道:“你父亲当时也十分赞同我的想法,认为嫌疑人为同行的驴友,但一共有14名男子有作案嫌疑。”
“当时案发时间为7月中旬,气温达到30多度,男性在实施强奸的过程中,新陈代谢会加快,再结合当时的气温,你父亲让我从油脂上下功夫。”
“油脂?”我疑惑地问道。
“对,人体的皮肤表面,由于新陈代谢的原因,会分泌出大量的油脂,尤其是在夏天,油脂分泌最为旺盛。它的成分是脂肪酸与甘油。它不溶于水,所以雨水不会把它冲刷掉。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把两名死者的所有衣物全部给脱了下来,所以你父亲大胆地推断,在两名死者的衣物上会留下嫌疑人的油脂手印。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既然搞清楚了油脂的特点,那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油脂组成的指纹纹线显现出来,让肉眼能看见,那就算成功了。你父亲多年没有接触化学试剂,也不知道如何配比这种显现溶液,但是这却难不倒我。为了不破坏物证,我拿自己的指纹尝试了无数遍,终于让我找到了能在衣物上使用的配方。”
“不会吧?”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因为这东西已经超出了书本所涵盖的知识范围。
“虽然我试出了配方,但是依旧不能显现出清晰的指纹,后来在你父亲的改良下才算完成。”
“什么?他改良的?”
“没错。因为我配制出的试剂是易于吸收的液体溶液,只有在被显现的衣物处于蒸馏水之中,再加入适量的溶液让化学物质处于完全的游离状态时,才会缓慢地发生反应,否则显现出来的指纹就是黢黑一片,没有比对的价值。”
“后来我用你父亲改良的溶液在两名死者的内裤上提取到了大量清晰的指纹,通过它,锁定了真凶。这个案件的成功侦破,受到了很多领导的认可,他们才决定批款,建了这个技术室。所以我说,这栋楼有你父亲的功劳,这下你知道缘由了吧?”李峰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听了李峰老师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的没想到常年卧床不起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再看看四肢健全的我,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虽然警察不是我想要的职业,但是就冲我这种对待所有事情的态度,用“一事无成”去形容绝对不为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明哥对我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心里,我是在给他最敬爱的师傅抹黑。
想到这儿,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晚上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透过窗户,望着山顶上那弯明月,想着李峰老师对我说的那些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按照李峰老师给我安排的教学计划,第二天一早我便拿起笔记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手印实验室内。这也是我五年里第一次那么有斗志想去学好一门学科。
李峰老师走进实验室,看见我,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便开始了我第一天的课程。正当我们师徒俩研究各种指纹在现场中的应用时,远处的山村里一件诡异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四豆腐村
“妈,我去城里卖豆腐去了,这几天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家里冰柜里我买的有肉和蔬菜,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此时,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边卖力地把一筐筐做好的豆腐往三轮车上搬运,一边冲着屋里喊道。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门框边倚着,探出头来对男子说道:“没事儿子,我一个人在家里可以,不要担心我,把豆腐卖完记得早点儿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儿开。”
“放心吧妈,对了,你想吃点儿啥,我回头到城里给你买点儿回来。”男子用毛巾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走到老妇身边乐呵呵地说道。
“妈这身体还能吃啥,不用买了,省点儿钱。”老妇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男子的脸庞,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妈,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身体好着呢,你可别多想,等着我回来啊。”男子站在老妇身边,用手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白发,乐呵呵地说道。
“去吧,去吧,时候不早了。”老妇对着男子摆了摆手说道。
“好咧。最快三天,最迟五天,我一定早早地回来。”男子笑嘻嘻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三轮车上,拧开了点火钥匙。
“妈,我走了啊。”伴着嘈杂的三轮车发动的声音,男子大声喊道。
“去吧。”老妇眼睛微微一闭,直勾勾地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四天的学习,让我对手印学有了一个质的了解。李峰老师的教学方法别出心裁,用案件结合理论,用线索引导思维,这种教学方法如果能在警校的老师中推广,中国的公安队伍根本不用为缺少优秀的技术员发愁。正当李峰老师要给我讲解指节纹在案件中的特殊用处时,一段音乐声从他的裤子口袋中传出。
李峰老师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本来还舒展的眉头,立马挤在一起。
“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我接一下。”李峰老师说完,朝门外走去。
我见状,放下笔也跟了出去。李峰老师右手紧握手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神色专注。等他挂掉电话,我赶忙凑了过去,开口问道:“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山庄派出所打来电话,在豆腐村一户人家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吊死在房梁上,根据派出所的介绍,现场的情况不像是自杀。”李峰老师把手机装回口袋,对我说道。
“命案?”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咱们先到现场看看再说。”
“好!”我点了点头,转身跑到实验室内拿起勘验工具箱。
“老师,案发现场距离咱们这儿有多远?”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双手急速打着方向盘的李峰老师问道。
“有50里,在低海拔区。”李峰老师把油门踩到底对我说道。
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勘查车绕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最终抵达了豆腐村的村口。
此时一个40多岁的民警快步跑了过来。
“小赵,什么情况?”李峰老师把车停稳后,推开驾驶室的门上前问道。
“我们接到报案,死者名叫姜雨珍,女,53岁,以前是咱们乡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现在退休在家。今天早上她的邻居到她家里串门,发现她吊死在自家库房的房梁上。接着,邻居就报了案。”赵警官端着笔记本对我们说道。
“案发时,死者的家中还有没有其他人?”李峰老师又问道。
“死者早年离异,有一个儿子,刚好这几天进城卖豆腐,所以就姜雨珍一个人在家。”赵警官回答道。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现场有些蹊跷,是怎么回事?”李峰老师一边穿着勘查服,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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