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藤指着八云破口大骂,宣泄他的郁闷忿恨。
“无论如何,我总觉得那个叫诗织的女孩子嫌疑重大,虽然这么说对她很不好意思,但她罪大恶极。杀了惠美子后下落不明,这是在报复恋人被杀害了。这个推论合情合理吧?”
“一点也不。”八云双手抱胸说道。
“为什么?”后藤瞪视着八云。
“不是还有遗书吗?”
“你不懂啊,那种东西只要拿把刀子之类的,像这样威胁着她就可以写出来了。”
后藤一边做出从背后遭挟持的模拟动作,一边说道。
“受威胁而写下的东西,笔迹会吻合吗?而且,被迫写下遗书,意味着她确信自己将被杀害,如果她写的是求救信的话还情有可原,这又不想那种播放时间为两小时,以悬疑推理内容为主的连续剧。
说的也是。后藤又在此垂头丧气了起来。
“您一开始的思路才是最有可能的。”
“或许吧……”
“事情不弄个明白总叫人心里不痛快。就当作是死马当活马医,去一趟现场……”
“你愿意去吗?”
后藤旋即振奋起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NINETEEN
我读完诗织的信后,脑袋一片空白。
信的内容让人完全不敢置信,明明是诗织的笔迹,但内容却仿若他人。
以一句“对不起”作为开端的书信,首先说明了诗织所交往的对象的事,就像八云所预料的,两人发生了婚外情。他们在居酒屋相遇,偶然之下交谈了起来,对方因与妻子同床异梦,他说家已不再是他的归属,让同样无处可归的诗织起了共鸣,于是两人互相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归依。
不久,诗织怀孕了,男方也决定与妻子离异,就在此时,他死了,死因是心脏衰竭。诗织因这项打击而流产了。
然而诗织无法释怀,他保持着怀疑的心态要去追问他妻子时,对方却找上门来,要她不准乱嚼舌根,给了她一百万现金遮口。
那一刻,诗织明白了,是她杀了他……
然后,她和对方在公寓前上演了全武行大打出手。
从那一刻起,诗织对她涌起了一股憎恶之情,怀抱着杀意。她杀了自己所爱的人,还想用钱遮她的口来粉饰太平。她无法原谅她的作为,自己也早已一无所有了。
于是,诗织决定杀了她后再自我了断。
然后,信的最后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
至今对我守口如瓶一事,因自己成为杀人犯而给身为朋友的我添麻烦一事,加上自己擅自结束生命一事……
我拿起手机。
/
后藤从驾驶座仰望窗外。厚重的云层缓缓飘动,开始为天空罩上一层阴霾。
“看样子会下一场雨吧。”他向坐在副驾驶座的八云说道。
但八云恍若未闻,从刚才就陷入沉思。后藤猜不透八云的思考回路,因此也只能开口询问。
“喂,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八云烦扰地皱着一张脸。呿!后藤啧啧咋舌。
此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但并不是后藤的手机铃声,八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听。
“喂……”
八云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仍可以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女性的声音,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之间的对话缓慢得令人焦急,但八云似乎从晴香口中打听出了什么。
“晚点我再联络你,你等我。”语毕,八云挂断电话。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您也有料事如神的时候。”
才刚觉得他认真起来了,却立刻又回复本性。
“别再开玩笑了,快说!”
“送到晴香家去了。”
“晴香吗?”
“对,那个叫诗织的女孩子的信送到晴香家去了,信上说晴香要杀了惠美子再自杀……”
“你说什么!那可不得了了!我们必须尽快阻止那个叫诗织的女孩子!”
“您说要阻止她,但要去搜查哪里?”
“这个嘛,有很多地方……”
说的也是,一个连对闺中密友都不告而别、孤苦无依的女子,要寻找她的下落难如登天。
“再说,如果她一心寻死,从时点来看她早已气绝多时了,因为她的目的也达成了,如果她还有其他目的的话到时另当别论。反过来说,如果她现在没死,那么之后我也不打算死。”
“话虽如此,但没有人能断言人类的情感就像化学反应一样,只会呈现特定的结果吧。”
“那是看法上的差异。”
“不过,如此一来这椿事件就此结束,我们也不用特地去一趟现场了吧。”
后藤正欲回转车身,却被八云制止。
“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有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非常在意?什么事?”
“……”
之后八云便沉默不语,或许他正在用他独特的思考模式构筑这次事件的架构。后藤虽然无可奈何,但还是奉陪到底。
/
我挂了电话。
以尽可能冷静的语气向八云讲述了信的内容之后,我挂掉了电话。
没用的。
诗织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靠在床沿上,仔细的回想着诗织对我说过的每个字。
就在翻翻覆覆的思索中,我忽然明白了。
下一刻,我将信封装在外套里,冲出了家门。
/
八云和后藤到达火灾现场时,开始滴滴答答地下起了小雨,十二月的雨寒冷刺骨。
“希望不要下雪……”后藤仰望着天空喃喃道。
八云缓缓走进被烧毁的建筑物里,虽然是进入屋内,但天花板和墙壁几乎都已被烧毁,让人很难说那是一个完整的“家”;地板上上散落着因受热而变形的玻璃和塑胶。
“有一件事我无法释怀。”八云忽然停止脚步,询问身旁的后藤。
“什么事?”
“那名叫诗织的女孩子在杀了惠美子后,又因何故以惠美子的名义将遗书送交警察呢?”
“那个,当然是为了夺过警方的耳目。”
“真的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若说她有隐瞒自己犯罪的理由,不就是因为要好好活着过日子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
“那么,为什么那名叫诗织的女孩子会写信给那家伙?而且又打算自杀……”
八云说的没错,他的心里鼓噪了起来。一开始就打算自杀的人根本无需将杀人事件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他这才感觉一切似乎已真相大白,但却又并非如此,他们似乎还忽略了什么。
雨势逐渐滂沱,因焦煤而染黑的雨水流到他们脚边,口鼻吐出白茫茫的气息几乎遮蔽了视线。
八云单膝跪在用白线描绘出的人形前,定睛凝视着某物。
“你能看见什么吗?”
八云并没有回答后藤。他没有听见吗?还是不想回答?后藤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八云恐怕是看见了什么,看来只能等了。后藤叼着一根香烟想要点火,却因湿气而无法立即点着。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八云喃喃道。
空气中只回荡着雨滴打落地面的声音。后藤静静地等待着。
“原来如此……你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这么说来……他……”
远处传来一阵雷鸣。
“这么会有这种事……这么一来……”
“喂,八云,怎么了?”
“后藤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法医确认,刻不容缓。”
“法医?你在说什么啊?”
“别问了,快点!”八云狰狞地大吼。
后藤从来没见过这么激动的八云,情况十分紧急。后藤立刻拨打了畠的手机。
“什么事?”电话响了一声后,传来畠悠哉的声音。
“有件事想请你确认。”
“什么事?”
“喂,八云!要确认什么事?”
八云并没有回答后藤,而是直接从他手上夺过手机。
“之前被焚烧的尸体是不是没有右手小指?”
八云紧握着手机沉默不语,看来他料中了,但后藤不明白那又有何含意?
八云挂断电话后,连忙拨打了一个号码。
/
我本来以为无所谓,但雨势却开始增强。
没想到会这么冷,要是带把伞出来就好了,我想道,抱紧了双臂。不过幸好因为外套是防水的,而信封又被我贴身放在最里面。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冰冷的我格格不入,自然自在的欢笑嬉闹着。
在得知诗织不在了的那一刻感受到的寂寞复又卷土重来。
诗织的存在,几乎相当于我的第二个姐姐,但是她并不是姐姐的替代品,两个人都是同样温柔的照顾的我,如果没有她们的话,我绝对不会以这样一副正常人的姿态生活到现在吧。
可是就是这样两个将我引导入社会的人,在她们遭遇不幸了的时候,我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到即使知道了凶手,还是只能先保全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问着自己,如果她们不与我相遇,如果她们没有与我建立感情上的联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都没有答案,心中曾经被填满的部分再度变得空缺,我忍不住捂住胸口,仿佛这样就会堵住那些无孔不入的风似的。
好冷。真的好冷。
此时此刻,我发现我分外的想念那个人。
夹杂着雨声响起了来电铃声,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
是八云的声音。
“。。。。。。”我拿着电话,一时无言。
“你现在在哪里?”
八云向沉默的我再问了一次,似乎非常焦急。
“晚了。。。。。。”我努力的无视掉莫名的哽咽,说道。
我环顾四周,我在前往诗织家的上坡路段,眼光所及空无一人,毕竟现在下着滂沱大雨……我听见汽车的引擎声,那是一台厢型车,缓缓地经过我身旁。突然,车门打开来,从中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来将我从背后抓上车。
“……八云!”
我的叫声中途消失在那双捂住我嘴巴的手中。
/
“喂!快回答我!喂!可恶!”
八云怒吼一声将手机摔落地面,贝壳机立即被分尸成两半,弹出了几个零件。
“……喂,那是我的手机……”
跟他的声音并没有传入八云耳里,他捡起惨不忍睹的手机残骸。啊啊,已经回天乏术了。
“听好,八云,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藤为了平复他的情绪,抓住他的手腕。
“我们的想法大错特错!”
八云边说着边挥去后藤的手。
“大错特错?”
“对,大错特错。被火烧死在此的并不是加滕惠美子,而是诗织!”
“你,你说什么!”
“惠美子还活着啊!恐怕惠美子和诗织的体型相似、血型相同,所以才以她为替身。我刚刚向法医确认过了,诗织小时候因为意外而失去了右手小指。”
“那具焦尸没有右手小指吗?”
“对。她故意将遗书送交警方,在杀了诗织后,将汽油淋在她的尸体上,连同这个家一起焚烧殆尽;弟弟纯一则在路上违规停车延迟消防车的抵达,这都是为了让尸体烧得无法判别!他将车子停在路上而到警察局,也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如此一来,遗产将全归弟弟所有。”
然后两人平分利益……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自是无从追查,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逍遥法外,过着不虞匮乏的生活。后藤的背脊一阵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令人作呕,我们比蟑螂还低下!
然而他们竟又被摆了一道。即使科学的搜查方法再进步,警方也没有预算、时间和劳力将每个案件都进行DNA鉴定;等到搜证到某种程度,一切也都结束了。这是个非常突兀的盲点,所以她才会刻意送遗书给警方。
“这下可糟了!我们快追查惠美子的下落。”
“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
“诗织在死前寄了一封信给那家伙。”
“刚刚说的那封信吗?”
“没错,而惠美子也觉察到了。”
“为什么?”
“是日记。诗织有写日记的习惯,而那本日记现在在加滕惠美子的手上。”
“!”
他知道八云暴怒的理由了。在这次的计划里只有一个误算,那就是诗织留下的那封信。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我派人去她那里。”
“刚刚她叫了我之后,电话就被突然挂断了!”八云无力地说道。
这个冷血动物也会像个平常人一样担心起某个人啊?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了。但绝不能让任何事夺去他的这份感情,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助八云一臂之力。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后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