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走过去向两个姐弟简单解释了缘由,又向他们打听附近一共有几个村庄,村中有几口井,分布在哪里……姐弟俩被吓坏了,好在姐姐头脑还算清醒,一句句回答了她。
加上这里,附近一共有六个村庄,每个村庄有五到十口井不等。因为江陵地处繁华,附近的几个村庄的人口也很多,其中五个村庄分布很密集,只有一个村庄较为偏僻,远离江陵。华月看夏夷则忙着截断水流,她便让小男孩通知村中的乡里,告诉夏夷则其几口井的大概位置后,华月带着小女孩一起到村中查看是否有中毒的人。
夏夷则点了点头,专注于在井中施加法阵,将水引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柱,长臂一挥,数道银色咒诀环绕而下,水柱瞬间冰封,井中的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截断,一半被冰冻,一半渐渐干涸。
夏夷则低头确认这口井的水已经被截断,便继续前往下一口井。
客栈老板听着屋子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有些奇怪这三个人做的那个偃甲到底是什么东西?自从那位乐小公子拿着两页清单交给他去找材料后,三个人就再也没出过门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门忽然被打开,沈夜看到他,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呃……那个……没什么……”老板吓得后退两步,紧张地说,“那个……几位客官要的材料还有些没找到……”
“镇上找不到吗?”
“我们这儿只是个小镇,地处偏僻,不过不远处就是江陵,我已经派伙计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老板有些局促,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沈夜挑了挑眉:“怎么?”
“咳咳,客官……”老板干咳两声,继续说,“客官你们列出的材料清单,虽然大部分材料比较容易找到,但是那些名贵材料……小店利薄,赔偿几位客人就已经快倾家荡产了了,恐怕……”
沈夜才不相信他倾家荡产的说法,不过清单中确实有几种材料十分珍贵,能不能买到都是未知。想了想,便掏出两锭金元宝交给他:“拿去用吧,不够再来找我。”
“好嘞!老夫一定帮诸位找到!”老板拿了银子就下去了,临走还问,“要不要给几位客官准备些吃的?”
沈夜:“你想毒死我们吗?”
老板这才想起来井中的水已经被人下了药,顿时苦了脸:“老夫给忘了……”
沈夜重新回到屋里,地上到处都是伙计送上来的各种木头、铁钉、石块、铁片、铜片……谢衣和乐无异趴在桌子上还在不断地画着图纸,旁边摊着厚厚一叠作废的图纸,还时不时摆弄手里的一些零件,敲敲打打安装拆卸,那两人还在讨论着,沈夜不由得摇头:不愧是师徒,一做起偃甲来,一模一样的魔怔。
沈夜帮忙整了整地上的材料,又清理了下桌子,抽图纸的时候碰到谢衣的胳膊,后者愣了一下,抬起头时,眼中还有未褪去的认真:“沈……先生?”
怎么看着有点呆啊?沈夜淡淡开口:“桌子太乱了,帮你们整一整。图纸画得怎么样了?”
谢衣闭了闭眼睛,回过神来,低叹一声:“还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解决,先试着做一个小模型出来吧。”
乐无异中途被小曦送来的药灌了三碗,身上的毒褪得差不多了,此刻十分精神:“师傅让我来吧!这个小模型我应该可以做出来!”
谢衣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好妥协:“那你先做吧,有什么问题再问我。”
“知道啦知道啦!”乐无异拿着图纸就开始从地上翻材料,后来干脆坐在地上挑挑拣拣。
他搞出这么大动静,谢衣很无奈。
沈夜轻笑一声,坐下来:“随他去吧,年轻人多锻炼是好事,你这个师傅该高兴才是。”
“是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在下的目标啊。”谢衣也笑着感叹一声,“假以时日,恐怕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们?”沈夜哼了一声,“还嫩着呢。”
“呵呵。”谢衣笑笑,没有搭腔,低下头继续画大一点的图纸。
沈夜侧着脸看他,这个时候的谢衣与其他时候的他并不同,虽然依旧是温和沉静的样子,然而目光中的认真与谨慎所散发的那种隐约的光芒却让人望而生畏,欣赏、敬佩、不敢接近。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明亮有神,轻轻敛下眼脸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温柔。
沈夜有些恍惚:这样一个为了救治他人而认真研究偃甲的人,怎么可能是初七?
谢衣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侧头:“怎么?”
沈夜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我去看看大夫那边怎么样了。”
“好。”谢衣欣然点头,指了指手里的图纸,“我再改改图,要制作大一些的偃甲,有些细节需要重新修改。”
沈夜点点头,起身离开。
到了大通铺那边,却是与他们那里截然相反的热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时不时地传来吆喝声。
沈夜走近,正好碰到小曦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便拦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小曦,你在做什么?”
“哥哥,你们那边做好了吗?”小曦放松下来,“我在帮伯伯们送点药给其他房间的病人。镇上有些中毒的人都被送来了。”
沈夜闻了闻碗里的药,皱眉道:“他们已经找到解毒之法了?”
小曦摇摇头:“还没有,但是找到了可以暂时克制的药方。大夫伯伯们正在商量给华月姐姐他们送几十包药过去。”
“好了,哥哥找别人帮忙,你忙了一整晚,累了吧?先去休息。”沈夜请旁边路过的一个人帮忙把药送过去,牵起小曦的手,“走,哥哥送你去睡觉。”
“小曦还能坚持的……”
“听话。”沈夜道,“你年纪还小,累坏了会生病的,到时候岂不是更帮不上忙了?养足精神醒来再说,乖。”
“那好吧……”小曦只好妥协。
沈夜把小曦哄睡着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小曦睡觉的时候仍然抱着她的兔子布偶,脸上带着倦色,忙碌了一晚上,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很不容易。
沈夜却伸出手,隔空置于她脑袋上方,手下渐渐出现一层浅浅的金色幽光,光芒初时十分耀眼,然而渐渐地,小曦的脸上开始出现一层隐约的黑雾,在白嫩的皮肤上一点点汇聚……隐有与金芒对抗之势。
沈夜收回手,金芒黑雾瞬间散去。
他冷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果然趁小曦独自外出的时候下手了吗?”
小曦仍然静静安睡,对刚才这一番安静的交锋没有一点感觉。
沈夜又看了会儿妹妹,重新站起身,回到繁忙依旧的大通铺。
第十八章
问过大夫们,他们仔细商讨了一晚上,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只能大概说出食用过多的话,会导致神志不清、昏厥、呼吸不畅,严重了便会心肺受损,直至窒息而死。
沈夜直觉不会那么简单,便问:“还有其他症状吗?”
老大夫犹豫了一会儿,拉他到外面,脸色并不好:“这么说或许有些玄乎,但是……老夫觉得,这毒恐有迷惑人心智令人发狂暴毙的危险。”
沈夜想,果然。看来刺杀夏夷则和他的是同一拨人,但显然受雇于不同的人,而那两股势力,明显也是有合作的。
呵,砺罂,本座真是小看了你。
沈夜对老大夫说:“我明白了,依在下之间,恐怕这毒药中还被人施加了法术和魔气,故而诸位大夫查不出全部毒性。在下已经给一位朋友寄送了一筒井水,或许他有方法。只是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消息,所以恐怕要劳烦诸位再辛苦一些了。”
老大夫摇摇头,笑得温和又慈祥:“医者仁心,老夫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最看不得有人伤了病了,能治一点是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况且……”
老人顿了顿,笑得有些尴尬:“老夫医术虽不算高超,却也没害过人,这辈子救过的人多了,自己穷一点苦一点,还真不觉得。”
沈夜打心底敬重他,便笑了笑:“问心无愧便好。”
“沈先生也是。您看着面冷,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老大夫调侃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啊,还有那位谢公子,还有其他几位,年纪轻轻却个个才华横溢风华无双,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比的啊!”
沈夜摇摇头:“不敢当。”
老大夫看他虽是这么说,却也没多少谦虚的意味,不由失笑,感叹着往回走:“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老喽!”
沈夜跟上。
留下帮忙的人们已经从各个药店买了大夫们开出的单子上的药材,严格按照配量扎起了一个个药包。沈夜看着这些陌生人,有些是之前中了毒的人,有些是镇上医馆被大夫们叫来帮忙的人,有些是送中毒的亲属后自发来帮忙的人……原本偏僻的小镇客栈一下子拥挤热闹起来,难免有些混乱,却也没惹出太大的麻烦。
他想到还在绘制图纸的谢衣乐无异,想到前往村庄截断水流的夏夷则和帮忙的华月,这些人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努力。
沈夜第一次在这片陌生的国土,感觉到了亲近。
总有些人要守护,总有些人在努力,总有些人是不容伤害的底线。
他拿了药方和几包药,提着去找谢衣他们……他们还等着这些药去试验偃甲的功效。
夏夷则有些累,奔波了一整天,已是第二天黄昏,他紧赶慢赶拦截了三个村庄的井,还是有许多人中了毒,严重些的已经死了,忙着救治的华月已经跟不上他了,他只好一个人继续。
他站在剑上,精神有些涣散……一刻不停地奔波、消耗极大的法术、还要一遍遍向村民们解释发生了什么。
有人问:“为什么那些人要下毒?”
夏夷则嗓子干涩,无言以对。
下毒的人是冲他来的,但因为他们防范严密,那些人只好匆忙间从井水下手,连累了无辜百姓!他们如何能……如此恶毒!夏夷则紧紧攥着拳头,掐得手心都渗出血来,心像被沸腾的岩浆吞没……太痛了,又滚烫又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些下毒的人……却遭此横祸!夏夷则闭上眼,就仿佛看到那些问他缘由的眼睛,他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他们的目光。
下一刻,他睁开眼,眸中一片坚定清澈。
还有三个村庄的人等着他去救,没有时间容他自责愧疚!早点赶到就可以多救一些人!
只是……昨晚不是有人去通知官府了吗?官府的人在哪里?
赶到第四个村庄时,夏夷则稍稍有些放松。这个村庄与其他几个村庄比起来,人口稀疏很多,村子很大,处于一个山坡,然而井口较少,只有三个,且井口附近并没有几户人家。这种地势下的人家,平时便会打上足够的水,不然来回上下走山路极为不便。
他很快便将三口井下了结界,将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山下不远处一户人家里传来哭声。
夏夷则脚步一顿,向那里跑去。
这是一户清贫人家,院子没有篱笆,养的几只鸡鸭都瘦小可怜,屋子破败,房顶的茅草有几处都破了洞。
哭声是从左边的一间屋子里传出,夏夷则跑进去,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趴在地上,使劲摇晃着地上的人,嘴里哭得凄惨又悲恸:“爹……相公……娘……秀秀……你们醒醒啊!你们不要吓我……”
夏夷则一低头便看到地上一对老夫妇、一个大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堆挤在一起,被那个女人不断地拉起摇晃,脸色青黑,胳膊和腿有不正常的萎缩,皮肤是长年少见阳光的苍白,脖子和露出的胳膊上都有抓痕,指甲上有血丝……竟然是互相厮打造成的。夏夷则心中一沉,上前急忙拉起那个女人,劝道:“这位大姐,他们都已经中毒身亡,您还是不要碰他们了,以免也……”
“他们没死!”大姐大吼一声,挣开他的手,护着尸体,“你是谁!你凭什么说他们死了!”
“在下夏夷则,我……”
大姐却没听他说话,而是突然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夏夷则看着那几具尸体,不难想到他们的生活:多病的公婆,年幼的女儿,家中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身体还算健壮的丈夫,这样的家庭在靠近江陵富庶之地却贫寒至此,绝对是少数。而现在。这个大姐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以后,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该何以为继?而现下失去亲人夫女的伤痛,又该如何平复?
夏夷则忽然觉得愤怒:世人虽苦,而心有所寄,怎可因一人之念而受莫须有的罪?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恨那个人!
他上前几步,对大姐稍作解释,便请求道:“大姐,夏某还要赶去其他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