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自明心想,我就是长腿跑了你又能怎么样?
正想着,就被两根手指提起来,四目相对间(虽然是一条手帕,但他其实是有手有脚的,只不过除了丁自明自己没有人能区分出来),有一股‘噼里啪啦’的火光响声,原随云看不见,这些从目光中绽放的火花和怨气自然是来自丁自明。
——这不是就害他备受虐待,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吗?
“你说我把你交给她怎么样?”
手帕下意识一抖。
原随云放开手,手帕没有直接掉落在床上,而是在空中弹跳起来,然后就听‘啪啪’两声。
洁白如瓷的肌肤上瞬间多了两个红印。
丁自明:敢把小爷交出去,小爷抽死你!
原随云不怒反笑,话里渗着一股阴狠劲,“好,你很好。”
敢扇他巴掌的,还是头一个。
阮清玉和戚竹今天起了个大早就到山下,吃的还是昨天吃的那家馄饨,用的是昨天一两银子找余的铜线,当看着连那两个铜板都收到怀里的戚竹,阮清玉低骂了句‘小气鬼。’
戚竹一路无视他哀怨的目光,硬是没再掏腰包一次。
回到山庄,入眼是丫鬟杂役分布在四周,正低着头找什么东西。
戚竹走过去问了句‘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丫鬟回答他,“金小姐的手帕丢了,正让我们帮她到处找哩。”
戚竹和阮清玉对望了一眼,手帕丢了,那不就是丁自明丢了?
☆、第45章 痴人说梦⑥
戚竹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原随云走出来的时候阮清玉就低声告诉他手帕在原随云身上。戚竹本以为他会把手帕还给金灵芝的,可原随云并没有表态,还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戚竹没有深究,也许只是恋人之间的小惊喜罢了。这次的事件倒是提醒他要尽快给丁自明找一个宿体,长久依附在一条手绢上只会慢慢耗损他的精气,最后保不齐真要魂飞魄散。
要让一个人完全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这个人要和他生辰八字相符,其次死亡时间也要一样,而且是寿终正寝。找到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甚至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还没有打捞到那根针,丁自明就先跟尘世挥手拜拜了。
戚竹思考再三,准备换一种方法。
丁自明要是知道戚竹开始为他寻找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说不定能恢复一点元气,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才遭遇了一场灭绝人性的折磨,而罪魁祸首现在已经走到亭子里,品着湖中怒放的荷花的清香。
嗅觉和记忆——
这对原随云来说应该算是赏花的一种方式,从香味辨别花的花期,花苞的大小,绽放的程度,再同幼年仅有模糊的记忆重合,想象一番。他突然自言自语道,“想出来看看吗?”
丁自明决意不理他,不过原随云从来不是征求别人意见的人,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自己做决定。
他很快就把手绢从袖子里拿出来,洁白柔软的布料上面和下面卷成一个弧形,一块四四方方的手帕硬是成了一个弯月的形状;这动作十分拟人化,就像人受了委屈时蜷缩着身子一般。
“还在生气?”轻柔的声音如同流水倾泻下来,修长好看的手指顺着他的弧线的弓形滑下,丁自明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在丁自明抽了原随云两巴掌之后:
原随遇除了两声低低的‘好’字,没有任何表态,反倒很淡定的起身,然后吩咐丫鬟他要沐浴。
庄里新增了百十来人比起原来要吵闹许多,他敏锐的听力常常让他休息不好。但也是有好处的,比方说原随云刚说完要沐浴不久,下人们便已经准备好东西。
丁自明表示:大清早的不吃饭,要洗澡的人纯属有病。
ps:有病的厉害!
说是沐浴,原随云却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单纯的泡在里面,阖上双目。
丁自明被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伸长了脑袋,心道这人都不呼吸的吗?
这样的人,家世显赫,可谓是一生荣宠而来,长得俊,武功好,还有大把妹纸喜欢,像是弥补他看不见的缺憾,上天在其他方面简直是把最好的东西十倍馈送给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原随云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死气。
没有活人应该有的期望,欣喜,悲伤,整个一片死气沉沉,波澜不惊。
丁自明又看了一眼他那张好看到令人发指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容貌上能和阮清玉媲美的人,丁自明有些不是滋味的想,明明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怎么人和人的区别就差那么多呢?
戚竹高大俊朗,阮清玉风姿妖娆,而眼前这个又是另一番味道——高贵优雅。
再想想自己,死之前的相貌:眼睛有点小,但胜在鼻子挺,唇形好看,只是配上他小巧的脸蛋,总被人冠上秀气二字。
尼玛!小爷那叫霸气侧漏,就是因为霸气漏出去了,才会显得体型娇小,骨骼纤柔,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懂个屁。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丁自明就快要睡着了,原随云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架子上的布开始擦拭身体上的水珠。
丁自明的身体瞬间炸起来了!
不是有专门的擦水的布吗?不要用小爷,禽兽!卧槽卧槽卧槽!你在用小爷擦哪里!
丁自明疯狂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出去,可惜收效甚微,原随云很淡定的擦拭完下身的水渍。
丁自明:我还是去死好了。
有了这么一段回忆,原随云现在在丁自明眼中的形象简直就是恶魔,不!是恶魔中的恶魔。
原随云提溜起卷起的手帕,抖了两下,没抖直。
“会说话吗?”
丁自明不吭声。
“不会的话就把你丢到池子里喂鱼。”
丁自明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当然对方是接收不到就对了。
“别……别扔……”细细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惹人怜爱。
原随云一怔,尔后惊愕地捧着手里的手绢,他原本也只是开口吓吓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而已,没想到真的能说话。
天知道丁自明是想扯着嗓子吼出来的,最好能喝住他,只是他现在是一个手帕的样子,不但走路费劲,连说话都会耗尽十足的力气,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不知怎么原随云听着声音心情变得极好,甚至原谅了这个小家伙早上的无礼。
良久,他突然声音低低道,“好,不扔你。”
戚竹逛遍了整个花市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正要败兴而归时,突然回头,目光紧盯着藏在盆栽后面的人影。
“出来。”
阮清玉噘着嘴不乐意的走出来。
戚竹扶额叹气,他发现自从自己遇见阮清玉之后,做这个动作的频率明显加起来要比以往所有时间都长。
戚竹还没说话,他自己就先道,“我才不是跟着你,只是出来转转。”
戚竹冷笑,“我有说你跟着我吗?”
阮清玉:……暴露了
无论怎样,戚竹也不可能把他赶回去,两个人结伴而归,路上阮清玉忍不住道,“我就是害怕你想不开要用串骨术救那个游魂。”
戚竹,“串骨术一生只可以用一次。”
阮清玉激动的看他,“真的?”
戚竹点头,没有任何作伪的样子,“要是用了第二次,施术者本身就会遭到吞噬,到时候就不单是性命的问题。所以……”他定定望着阮清玉,认真道,“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不要乱作危险的事情,我可不想施展第二次串骨术。”
阮清玉一时呆住。
他话里的意思是,如果自己出了事,会不顾性命的救他吗?
在他发呆的时候,戚竹已经走到前面不远处,阮清玉追上去,“戚戚,你说的是真的吗?”
戚竹点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阮清玉还是觉得很满足。
末了,他问,“既然你不是要用串骨术,怎么回来花式找土?”
戚竹,“丁自明的情况和你不同,救他还有另一种法子。”
阮清玉貌似很感兴趣,不停追问。
“他需要的只是一具躯体,活人的寻不来,自己做一个就行了。”
阮清玉静默良久,“你不会想要用土给他捏一个吧?”
戚竹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行动自如,而且还可以任意修改形状。”
阮清玉笑着摇头,语气很轻柔,“当然没问题。”
原来天然呆黑起心来最恐怖,他该庆幸自己当初不是从泥土里被捏出来的吗?
回庄的路上正好要经过那日拜访过女子住所的巷口,戚竹不知怎么竟星兴起了过去瞧瞧的心思。在那间空荡荡的宅子里,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两人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戚竹眼睁睁的望着女子提着一篮菜走了进去。
阮清玉,“她买的好多,一个人能吃完吗?”
戚竹如同醍醐灌顶,道,“如果不是一个人吃呢?”
未免打草惊蛇,两人还是原路返回了山庄,没有叫住女子。
此时原随云和丁自明还在亭子里,不同的是,一个是坐着的,一个是被放在手心上的。
原随云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有手绢变成的妖怪。”
丁自明继续蚊子叫,“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原随云轻轻拍了拍他,“不许骂人。”
丁自明还以为自己铁定要被丢到池子里,没想到只是轻轻挨了两下,而且这动作轻柔的就像是抚摸小孩子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原随云对待所谓的妖怪比人要温和许多,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古人不是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是特别对待。
一个变态的世界往往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比方说原随云,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叫人把上百个女人的眼睛缝住,心情不好时出手便是人命。对于原随云来说,众生皆蝼蚁,人命如草芥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是冷血残酷,无情无义,偏偏他却又很喜欢小动物,那些柔弱的生命,他会仔细呵护对待,哪怕是走路,都会小心的绕过路边的花花草草,石缝中的青苔,甚至会仔细辨认周围所有的声音,避免踩到一只蚂蚁。
戚竹过来的时候,入眼便看见原随云对着一块手帕发呆。
这手帕貌似还对他……爱搭不理的。
套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一副吊样。
见戚竹和阮清玉来了,原随云收起手帕,面上又恢复了优雅贵公子的形象,配上背后的荷花精致,活脱脱是一个举世无争的隐士。
戚竹皱眉,刚才他收起的手帕,不就是丁自明寄身的那条,怎么竟没给金灵芝?
☆、第46章 痴人说梦⑦
麻雀在院落外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很挠人心。
快落山的太阳光芒是橘黄色的,映照在女子半边毁容的脸上有些渗人。她在厨房里来来去去忙活个不停,淘米,切菜,煮饭,摆盘,全都出自她一人之手。
等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时,她的额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端着食盒走进内堂,看着坐起来的男子欣喜道,“你已经可以动了?”
许是四肢不活动太久,血液长期不循环,他的四肢有些僵硬,单单是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试着动一下手指,虽说反应有些延迟,但好歹真的是在动作。
男子身形很高大,脸色却很苍白,久违地自由,他却没能像女子一样发自肺腑的开心。
“齐毓,收手吧。”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他能活动四肢,就说明齐毓的手上又沾上了人命。
“怎么能够停下呢?”被唤作齐毓的女子把饭端在手上,一口一口的喂给男子,一筷子菜,一筷子米饭。男子咀嚼的速度很慢,齐毓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态度,“你才恢复了一半,而且我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齐毓的嗓音越压越低,到最后竟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
阮清玉提着食盒走进来的时候,不意外的发现戚竹对着屏风发呆的样子。
“你要再这样下去,恐怕没有丫鬟敢来再给你送饭。”
戚竹从静止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阮清玉,“怎么是你?”
阮清玉,“你是没看见那个送饭的丫鬟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死活不肯来的样子。”
戚竹看了眼屏风后面挂着两具骇人的尸体,好像明白了是为什么。
把食盒的盖子打开,饭菜的香味飘散出来,将屋里的腐烂气息微微吹散开来,“有什么发现吗?”
戚竹端起碗筷,对着尸体毫不避讳地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全身上下的血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层皮囊,看不出是什么时候死的。况且尸体成了这副鬼模样,估计也没人知道他们生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