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金光]幽情- 第51部分

　　金光却是最后注意到这场不期而遇的人。

　　金光同宁聂二人是绝没有共同语言的，虽然这一刻三人同时认为应该给七夜和宁母单独相处的空间，于是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猝不及防的相遇令七夜手足无措，直到金光离去他才找回神智。面前瘦弱的妇人眼中含着激动的晶莹泪光，慈爱而愧疚的注视着失散二十年的儿子。

　　锣鼓喧嚣的余音在空气中飘散，金光盘膝坐在城门高高的屋脊上，纹丝不动。

　　一抹浅白浮现于天际，七夜御剑而来，如同破开混沌的神祗，给人间带来光明。

　　想到他本是堕入魔道的灭世魔星，金光突然觉得眼眶刺痛，痛得他想再闭上双眼。

　　“我忘记把礼物给你了。”他道。

　　七夜一愣，失笑道：“我完全忘记了。”他摆摆手。“算了，下次再送也一样。”

　　“都在盘算下次了，看来你们母子重逢十分合契。”金光道。

　　七夜浅笑点头。“我原本忐忑不安，可是见到她之后，心中的慌乱无措统统消失了。不怕你笑话，她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的时候，我几乎要落泪了，那种感觉我从未有过。”

　　金光叹道：“这便是血缘之亲的感觉了。”

　　金光可以想见七夜和生母相认之时两人必定笑中带泪，喜中掺悲。

　　“她很担心我的安全，知道我不做圣君了又和你在一块儿还以为我加入了玄心正宗。”七夜急于分享自己的喜悦。

　　金光奇道：“她不恨我吗？”自己可是令她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

　　“我也不知道。”七夜摇头：“我们并没有谈到这些。”

　　也许是当年凄惨的一幕至今她也不敢回想，也许知道恨也无用平凡如她无力复仇只好逃避。

　　金光默然。

　　七夜手臂揽住金光的肩膀，温和的说：“你不要多想，有机会我会告诉她往之的事。”

　　金光冷淡道：“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七夜故意道：“是啊是啊，反正你也不会和婆婆住一起。”

　　饶是心如乱絮，听见婆婆二字，还是忍不住怒瞪七夜。“什么婆婆——”

　　七夜突然面色一肃，打断他的话：“你听。”

　　金光莫名其妙，看七夜不像转移话题，侧耳细听。

　　惨叫和嘶喊从城内传来，并且越来越响。

　　金光倏然变色，已经被七夜揽着腰携上一夕剑，瞬息间飞入城中。

　　惨叫声从西城传来，正是别院所在方向。金光察觉到西边的魔气明显浓郁了许多。

　　妖魔出没，是阴月皇朝的吗？冲着聂小倩来的？

　　面目恐怖的妖魔鬼怪在毫无抵抗之力的百姓中厮杀，凄惨的苦求中夹杂着狰狞肆意的笑。

　　金光飞身而下，十指间金芒凝聚，飞射刺向妖魔。

　　猎杀者顷刻间变成被猎杀者。

　　七夜发出一声尖啸，一夕剑当胸穿过一妖，剑势不停，犹如长了眼睛一般以万夫不当之力穿过数十只小妖，在空中一个盘旋，甩去血珠，回到七夜的脚下。

　　“圣君——”

　　“是圣君！”

　　“圣君！！”

　　群妖发出阵阵惊呼，顾不得金光的杀招，也忘记了手边的“食物”，纷纷朝着半空中的七夜跪下，不停的叩拜。

　　百姓们捡回小命，哪里敢看热闹，趁着妖怪叩拜七夜的工夫捂着伤处屁滚尿流的四散而去。

　　金光朝七夜示意，足尖轻点，踩着树枝和屋脊朝别院的方向奔去。

　　情况显然是最好的一种，他亲眼看见游荡在附近的几只狼妖被驻守别院的两个弟子解决，他悄悄跃入墙内，确认了宁家三口平安无事，直到大批玄心正宗弟子出现之前才离开。

　　途中金光两次出手解决了零星几只妖怪。

　　和七夜会和，他告诉七夜宁家三口平安无事，七夜勉强笑笑，眉眼却笼罩在一片阴云中。金光心中一跳：“你离开魔界之后，会是谁打理阴月皇朝呢？”

　　七夜明白金光的意思。“我已经问过了，我离开之后，镜老师威望不足，魔宫四贤各自为政，根本不能节制诸妖。魔宫众妖桀骜不驯，谁也不服谁，又都想做圣君，有本事的如今都在魔界打得不可开交，没本事的便趁机到人界撒野。”

　　至于其中有没有镜无缘和魔宫的故意放任，七夜当然不会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金光立刻想到当初他在玄阴魔门前抓住两只小妖盘问出的话。

　　那时候是七夜故意放任的，真正对人间有大威胁的妖魔一直在七夜的控制下。那么现在呢？

　　失去了七夜的约束，那些由着本性撒欢的妖魔会做出什么事来？

　　金光不寒而栗。

　　七夜凝重的面色落在金光眼中。“你……”

　　七夜看向他。“这已经与我们无关了。”七夜轻轻的说。纵然对灭世没兴趣，也不代表七夜喜欢救世。当他选择放弃做圣君时，他们就应该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七夜虽然知道了自己本来是人，多了一重牵挂，但是长达二十年的魔界生活已经让他全然的从魔的角度去看待事物。

　　只要不妨碍到他的生活，人间百姓是死是活，玄心正宗有没有麻烦统统与他不相干。

　　金光懂得他的意思。在人间的日子，七夜学着做个人，他穿人间的衣服，吃人间的食物，起卧作息仿若人类。金光心沉甸甸的，七夜仍然只是像。

　　他的冷漠……

　　“我们回去吧。”七夜放出一夕剑。

　　李家村居然也有魔界跑出来撒野的妖怪。阴月太后被七夜下了禁制无法使用法力，那些小妖怪不认识常年深居简出的太后，要不是两人及时回来阴月太后就没命了。

　　七夜大怒，闯进李家村的妖怪一个不留全送了命。

　　这一夜是一个开端。

　　骚扰人间的妖怪法力越来越高强，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在人间的活动毫无规律毫无顾忌，破坏了无数村落城镇，玄心正宗的弟子们疲于奔命。往往刚得到消息某处有妖孽出没弟子们十万火急的赶去，还没把妖怪消灭又收到传心术求救。最糟糕的一天，宗主云重、玄心四将连同三界圣女统统出门，只留下几个腿都站不稳的长老留守山门。

　　当天夜里七夜和金光在村子里设下结界，接下来几天没有妖怪闯入李家村，但是整个村子已经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了，笼罩在浓厚的阴霾中。

　　金光收起照心灵符，胸口仿佛压了座山，几乎要喘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十层锅盖冒头。

　　这文再不完结估计就要被彻底抛弃了，现在进入完结倒计时，争取五章之内完结。


　　第64章


　　“自从红河村一役，人间久不见如此乱象了。我们该如何？”

　　“七夜魔君一死，阴月皇朝真的能烟消云散吗？”

　　“眼下七夜震慑仍在就乱至如此地步……”

　　云重的疑问像火星投进一堆干柴，在金光心里烧起一团熊熊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几乎成灰。

　　如果……

　　金光猛的一颤。

　　没有如果！

　　时间从来往前走，没有后退的。天命如此，七夜就是七世怨侣，纵然他能修成大罗金仙，也无法令时光回溯，纵然时光回溯，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只有软弱无用的人才会期盼“如果”。

　　只可惜了那特意托梦的前世，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徒劳。

　　七夜推开门，只见金光半靠在床栏，眉头紧皱，双眼茫然，空荡荡似魂游体外。门推开、合上，吱嘎吱嘎响过了，七夜走过来挨着金光坐下。

　　金光迟钝的偏头，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

　　“今天往之把千字文学完了，明天开始教声韵启蒙吧？”

　　金光沉默的点点头。

　　“光学文也不行，以后让往之上午学文，下午习武。先扎马步，嗯……他的身子骨不怎么好，开副药给他泡泡。我是觉得他年纪还小，不要服用丹药，那毕竟不是正途，万一揠苗助长岂不糟了。”

　　金光打起精神听他说，慢慢的唇角翘起，露出笑容。“嗯，明天下午我去抓药，晚上就让他泡。”

　　七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去抓药吧。”

　　金光笑容微敛，头轻轻靠在七夜肩上。“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说得对，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和我们无关了。你放心，我明白的。”

　　七夜抬起手臂，揽着金光的肩膀，嘴唇落在他额头。“我不想你看着难受。”

　　“难受的不止我吧。”金光道：“你不难受吗？你不担心阴月皇朝吗？”挨着他的躯体顿时僵硬了。

　　金光后悔了。他不该说，剩下有限的光阴，何必说令人不开心的话！

　　“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当然要放下。世间上各自有各自的缘法，现在阴月皇朝乱，但总有平息的一天，镜老师……不是没有威望，迟早能够约束阴月皇朝上下。”

　　“算了，咱们不说这些。”金光把那句“你真的放得下”咽了下去。人死万事空，放得下放不下都不重要了。

　　初五那日晨起，推开窗户只见枯枝缀雪，雪粒如盐，自空中洋洋洒洒而下，远处白茫茫一片。洗漱罢，墙外隐隐约约传来顽童的嬉闹声，一洗连日来沉寂的氛围。

　　金光的心情不由得松快了几分。

　　水花溅湿了发鬓，七夜拿起干燥的帕子替金光擦拭，然后用玉梳一下一下的梳理。长发如瀑，垂及腰际，细软光滑。金光睡觉姿势很规矩，要不是夜里被七夜纠缠颠一番三两下便能梳好了。

　　“古有张敞画眉之乐，今有七夜为夫挽发。”

　　七夜发出低沉的笑声，将玉簪插入金光发间。

　　七夜绾发的手艺是在金光头上练出来的，他学剑快，梳头也学得快，初始还有些生疏，现在十指灵巧，绾好的发髻不松不紧，恰到好处。

　　七夜欣赏了一下铜镜中的俊颜，满意道：“万一落魄了凭我这把手艺想来也能换钱养活妻母了。”

　　往之牵着小伙伴蹦蹦跳跳的跑来敲门：“师父，七夜叔叔——下雪了，我们堆雪人吧——”

　　最近夫夫俩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他的功课放松了，导致他胆子打了不少，敢大清早跑来敲门玩闹。全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一对夫夫的甜蜜晨光。

　　雪下得并不大，但天气冻得很，村民们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往之和下孩子们捏雪球冻得小手通红，金光怕他冻坏玩了一会儿就禁止他再碰雪。往之撅着嘴一会儿渴望的望着疯跑的小伙伴们，一会儿羡慕的看向自己广袖临风丝毫不怕冷的师傅。阿爹阿娘说师傅和七夜叔叔都是仙人，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他们那样会飞不怕冷不怕热呢？

　　“有人动了结界。”七夜低声对金光道。“我去看看。”

　　“什么人？”听七夜的口气应该不是阴月皇朝的小妖。

　　七夜犹豫：“是玄心正宗的功法。”他据实道，凝视着金光的脸庞。

　　金光一怔。“玄心正宗？”

　　做了不速之客的玄武看起来像个野人。衣衫破烂，面孔污秽，胡茬和血迹几乎掩盖了他的真实模样。他消瘦得厉害，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出，眼眶中布满血丝，见到金光和七夜并肩而来的一瞬间，眼中闪现出疯狂。

　　比被驱逐了二十年的燕赤霞还狼狈。

　　“玄武。”金光唤道，无奈的。他大约知道玄武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云重虽然只说过一次，但是他猜也能猜到这个青年如何漫无目的的找他，如何与妖魔鬼怪厮杀。

　　“宗主，我终于找到你了。”玄武的声音带着长久不说话的干涩嘶哑，落拓的面孔上一双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金光将玄武带回村子，准备了热水让他洗漱。同时请往之的母亲送些饭食过来——吃辟谷丹太可怜了，而刚学会做饭的金光或者阴月太后绝不会喜欢特意为玄武做饭的。

　　梳洗过后又填饱肚子的玄武好了很多。

　　金光打发了好奇的往之，阴月太后待在自己屋子里没出来，金光开口，七夜不高兴的出去了，留下金光和玄武在书房。

　　“坐吧。”金光叹气。

　　玄武的目光一直落在七夜身上，直到七夜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仍然盯着那扇门，听见金光说话才把目光收回来投向金光。

　　“坐吧。”金光再一次说。

　　“宗主看来过得很好。”玄武扯扯嘴角，似笑，更似讽刺。“与世隔绝，远离纷争。对了，那个小孩叫宗主师傅，宗主连徒弟都收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呢？难道真的要与玄心正宗恩断义绝么？”

　　金光沉默不语，玄武只当他默认了，愤怒和痛恨充斥心胸。

　　多日的跋涉让他的身体疲惫不堪，与之相反精神却极度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