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答让我感不到任何意义。
“我想啊,这些对你来说,大概一点也不能理解吧。”
“不说话的约定什么的,也没有意义了啊……既然说我的声音是利刃,那么我便诅咒好了,”
她嘻嘻的笑起来,眼中却只剩下了绝望和难以掩埋的癫狂:
“诅咒你永远也不可以见到心中最重要之人,否则便是呵气成毒,血流成酸,形神俱灭,连转世都没有可能——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也感到如我的疼痛?”
说到这里,她却又否定了自己:
“不过啊,这样的恶魔,也会懂得爱人么?会有重要的人吗?我不信的,我一点都不信的。”
。
我伸出手去,想抓住她,她却摇着头向后退了,我手心仅余一片冰冷,摊开手,只看到一枚晶化的眼泪。
她抱着怀中的头颅慢慢的后退着,终于在我够不到的位置,猛地转身,跑向了森林深处。整个空间更加剧烈的崩坏碎裂了,很快就将一切都埋葬——而四周,仍然消无声息。
我终于放弃,扭回头不紧不慢向外走去,时间仍然充足,足够离开这里。
最重要的人什么的,就算不下什么诅咒,我也不会去见的。
所以,有什么必要呢?
真是有趣,本应只爱自己的鲛灵公主,如今仅存的最后一位,却喜欢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任何外人,只要能够陪伴她。
但是,她却恨我,打从内心的憎恨着想要带她离开的我。
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好吧,也不算一无所获了——我盯着手中大概就是传说中猩红琉璃的石头,努力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寂静的空间中,我漫步向前,什么声音都没有,唯余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迈出出口的一瞬间,我再次呼吸倒久违的具有魔界特色的腥腐之气——果然,总是呆在那样的地方,真的有时候会有一种身处人界的错觉啊。我眯起眼睛,正欲好好享受一下这瘴气之风的洗礼,去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
银白的长发,雪色的袍。
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熟悉。
见面还是别离
我低下头来。
哎呀哎呀,这种东西……该说是命运么?
啧,如果是的话,还真要说……真是有趣的命运啊。
不过到底要不要见呢?
如此想着,我却是十分轻松而悠闲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然后,眯眼微笑:
“哥哥……好久不见。”
。
那瞬间,脑中响起尖锐高亢的诅咒之声。
'诅咒你!诅咒你永远也不可以见到心中最重要之人,否则便是呵气成毒,血流成酸,形神俱灭!连转世都没有可能!形神俱灭!!形神俱灭!!!'
还真是有趣,先前那孩子说的时候,分明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可是此时在脑中响起的声音,却带了浓浓的憎恨与癫狂,就好像要不顾一切的将我拖下十八层地狱般,那声音刺耳,如同一把坚硬的锥子刺在颅骨中,声音不断回荡重复,久久不肯褪去。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立刻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眼前的妖狐感觉一点都没变,神色体态仍如昨日才见过一般。
嗯,也不能这么说,也许变强了一点——谁知道呢,毕竟我一向对估算实力这种事情不太擅长。
不知不觉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奇怪。
我……不是想要逃开的吗?为什么却懒于挪动脚步。
真是奇怪。
雪发的妖狐白衣在微风中微微摆动,低敛的狭长双眸带着冰冷的笑意,像是在自嘲:
“原来……那只灵界兽给我的,并不单纯是个连续不断的梦。”
然后他抬眼,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
“原来,你真的变成了这样子。”
“哎呀呀……你看起来似乎相当不满呢。”
我勾起嘴角,低头看看自己被妖魔之血溅落的衣角还未风干——带着魔界特有的腥腐之气,遮蔽了原本的气息,已经连最灵敏的妖魔都难以一眼发现我是个人类了——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空旷的平原之上:
“可是,那和你好像无关吧。”
哦呀……看来似乎生气了。
这样的话,要做什么反应呢?
真是苦恼。
我忽然发现我好像除了战斗,已经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面前的妖狐让我感到怀念,欢乐,可是他的存在却又引起了某种别的情绪。
那是自从我醒来一直在压抑的情绪。
那,也正是使我不得不离开人界,来到魔界的主要原因。
现在,这种情绪在魔界被肆意的释放,现在想要再压制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哥哥啊,见到你可真高兴。”
我微笑着,拨开遮挡眼睛的碎发,声音带着某种苦恼和欢愉:
“可是我觉得啊,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随着我的话语,圣光气从身体中如飓风一般狂乱的溢出,在我的周围聚集,并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将我包裹。我的声音穿过圣光气,是无法压抑的激动和颤抖:
“否则的话,我觉得……真的会杀死你啊。”
声音甫落,身周围的圣光气猛的展开,在背后化为两只巨大的羽翼。
“你看,这就是圣光气,很美,对不对?”
我伸出手,抚上背后物质化的气,触感温暖:
“我的老师给我的。”
妖狐仍然站在原地看着我,似乎毫无攻击的意向。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如他沉默。
他是妖狐藏马,是我的孪生哥哥。
我熟悉他的一言一行,熟悉他的动作的习惯与微笑的方式。
我们从小一同长大,生活,学习,熟悉到不分彼此。
他为了保护我可以忍受被冰锥贯穿骨头的痛苦,我也可以为了将他的灵魂带回而冒险进入乱序的时间流。
他曾经是我无论如何也想要保护的对象。
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欲望。
杀了他。
一如他在暗黑比武大会上想要杀掉我一般。
但是区别在于当时的他最终住手,而现在的我,却完全不想阻止自己的冲动。
就杀掉吧。
一定会很有趣的。
真想看看,撕碎他的胸膛,扯出他的内脏,让他的鲜血染红那身漂亮的白魔装的时候,他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样神色冷静从容。
还会不会带着往日温柔的微笑着看着我,轻声叫我的名?
真的很想试试看。
试试看吧。
试试看吧!
一定会让我非常非常的兴奋的。
内心这种情绪不断地催促着,煽动着,越来越难以自已。
“哥哥,这样站着不动的话,真的会死哦。”
我背后的羽翼闪动两下,然后猛地碎裂,激射出无数耀眼的光华利刃,利刃在空中聚集,化为风暴,向着面前的妖狐席卷而去。
在利刃即将刺进妖狐身体的瞬间,仿佛一直在思考什么的妖狐终于有所反应。简短的听不懂的咒语从其喉间发出的同时,大地发出深沉的鸣响,然后脚下的地面撕裂,无数漆黑的荆棘从那裂隙中钻出,相互纠缠,向天空伸展而去,变为了一道并不密集的屏障。利刃风暴撞向那屏障,然后荆棘破碎,然而我的圣光气竟然也是被全部化解了。
扬起的烟尘散去的时候,那只妖狐完好无损的仍然站在那里。
这试探的攻击,并未触及到他分毫。
变强了吗?
有多强呢?
能不能杀掉呢?
有意思啊。
有意思啊!!
看到对方仍然从容不迫的样子,我也放弃了毫无乐趣的远程攻击,杀气滑过喉咙化为疯狂的笑声,散落在魔界混乱的瘴气之风里。一跃而起,躲过已经在大地上集结蔓延,并在不断蔓延如同一张蜘蛛之网的黑色荆棘,我向着这网的中心冲去。
想要捕捉到我吗?
在那之前,就看看是不是先会被我杀掉吧!
我的速度虽快,然而我的动作仍然略胜一筹。小腿被荆棘纠缠住的同时,我已经欺近妖狐的身前。手中的圣光气化为一柄带着倒刺的短剑,向着他的胸膛狠狠扎去。我知道这一刀必然无法伤到他,但却可以打乱他的节奏,那个空隙足矣让我摆脱荆棘的干扰,并将他逼出这片他已经费尽心思布好的陷阱。
我这么以为。
然后我听到利刃入肉的撕裂声。
我看着手中刀深深没入对方的心口,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像是并未感到任何疼痛似的,面前的妖狐勾起嘴角,脸上是掌控局势的微笑。
“我早知道,你一定又把之前在地下洞窟是怎么输掉的事情忘记了,真是个笨蛋。”
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伸出双臂,将我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温柔:
“抓到你了。”
然后一直紧随在背后的荆棘终于将我死死缠住,不得脱身。
这场景,简直如同噩梦重现似的。
“真是后悔。”
哥哥抱着我,声音在耳畔传来,就像是刚才的战斗都不曾存在,插在他胸口还令他流血不止的利刃也只是我的幻觉似的。他的动作从容又温柔,发丝随着他颔首抵在我头上的姿势垂下,遮蔽我的视线。
“我想到了一切,却最终没有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带着愧疚和遗憾。
“我觉得这样很好,什么也想管的话,你未免太过自大了一点。”
我嬉笑着,声音中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荆棘在我试探的挣扎中毫无松动,看样子拜托它们要花费一点时间。
“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你的愿望呢?我明明是你的哥哥,为什么呢?”
他的声音带着疑惑:
“有些事情明明告诉我的话,就有着回转的余地吧?”
“呵……的确如此,我知道。”
灵界不一定非抓着朱雀不放,幽助开口的话,特赦也并非不可能,但我杀掉了朱雀;小阎王手里握着的封魔环有治愈仙水的希望,就算仙水曾经叛逃,但小阎王对他仍有歉疚,但是我却从未开口。这么想起来,我也许真的很蠢,可是我难道真的就从来未曾去思考过这种事情吗?
下意识的拒绝求助,然后表面上不与任何势力敌对,现在看来,却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了所有立场的对立面似的。
断送所有退路与平和的解决方式,最后得到什么呢?
大概是一种不被任何人理解的苦痛,和不被任何人掌控的自由。
原来如此。
我被自己突然的发现惹得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一直以为的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个慰藉心灵的假象,真实的我却原来如此丑陋而自私。
笑毕,我开口:
“为什么我要为了那些无聊的事情欠下人情呢?”
我清楚的明白我想要复活仙水,对我而言不过一个存在的理由,即使那理由对我而言过于牵强,却也聊胜于无。
这样的话,就不用时刻自问,这样的我,为何还不死。
为何还不死。
因为有人希望我活下去。
为何还不死。
因为要让圣光气传承。
为何还不死。
因为……要复活仙水。
看,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了。
“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活着,然后变得更强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
“对不起。”
哥哥听到我的话,却忽然这样说。我被他忽然的道歉弄得莫名奇妙,却听到他又说:
“其实想让你活下去,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愿望而已,我以为活下去会比较好,我以为死亡才是最大的绝望。”
“可是看到现在的你,我发现我错了,而且……看样子错的离谱。”
他的手抚上我的胸口,那里扭曲而且无法消失的疤痕攀爬交错:
“看来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活着反而成了折磨。明明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却还是要逼迫着自己动起来,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你离开以后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痛苦了,为何不自杀呢?人类明明是经常在面对痛苦的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他捧着我的脸这样问道,声调温柔,可问题却直白残忍。
“啊,对哦,还有这样的选项……我竟然忘记了。”
我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不过现在没什么机会了,我觉得活下去比较好。”
对话中,缠绕着手臂和身体的荆棘终于被我挣断,不断积攒的圣光气变成足够坚韧锐利的刀锋,于是脚踝的拘禁也寸寸断裂。逃出禁锢的我立即后跳,身上瞬间覆盖了坚硬的鳞甲。
气物质化,是我以前最不擅长的东西,最好的程度也仅仅是让灵气变成如同碎掉的玻璃一般的东西,借由那利刃来攻击敌人。可是如今我却能操纵圣光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