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只能搭起一点点就会坍塌的一干二净,但是随着一次次的搭建,手法越来越熟练,我们甚至开始比赛谁能垒的更高,更危险。
搭起,再碰倒。
搭起,再碰倒。
夜色越来越深了,然而我乐此不疲。
“其实很多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仙水忽然跟我说,我一愣,抬眼看他。
说的自然是刚才和左京的事情。
漫画说,仙水曾经是有极度精神洁癖的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残忍的妖魔之宴,也是人类的罪恶之宴,从此崩溃。我并没有看到现场,但是看黑之章的时候也不免感到恶心。那里面,原本美丽的妖魔失去了尊严的被剥光吊起,那些精致的皮肤被划得鲜血淋漓,曼妙的珍宝被丢在角落静静腐烂,无辜的稚儿缩在墙边睁着不知所措的眼目睹丑陋的血腥喜剧在面前上演。那里没有希望,只有欲望。弱小的妖魔眼中的眼泪都几乎流干,眼中只剩了死气重重的绝望。
其实我一直很难把我遇到的仙水,和漫画里面的那个联系起来。
可是当我第一次看完整篇黑之章的时候,甚至不敢晚上一个人去上厕所——我害怕。虽然后来看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没有了感觉,但是仙水呢?我并不知道。我觉得有时候我会稍微体会到一点那种感觉。
所以,我以为左京恰好会是仙水最憎恨的人。
于是我问他:
“是吗?”
话一出口,我忽然想起左京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仙水摇摇头,手里开始慢慢的将扑克塔从头搭起。
“你看,小辰,这人生并不是单一的。事业,友情,爱情,人生观,价值观,喜好,厌恶……我们成长的十分缓慢,所以总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去想,世界在我们面前渐渐变得完善的同时,我们自己也在渐渐变得完整……”
随着他说的话,扑克塔渐渐在他面前越垒越高,他点着那扑克塔:
“我们的生命总是有很多很多方面组成的,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的认知崩溃就活不下去。”
我疑惑的望着他:
“可是你……”
他笑起来:
“啊,那件事啊。那大概是因为,恰好不太幸运的,构筑我人生的那个坏掉的方面,放在了比较糟糕的位置吧。”
他说着,伸手取走了扑克塔最下面的一张牌,顿时整个扑克塔溃散成了一片片毫不起眼的纸牌。他将那张牌在我眼前晃一晃,丢在一边,是一张方片3:
“它被放在了了太过基础太过重要的位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每个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小时候都有他们的英雄梦不是吗?”
他又看着我:
“不过不要紧,塌了,再筑起就是,反正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我笑起来,递上手里的小joker:
“不过,这一次就要谨慎选择。”
。
“原来我讨厌妖魔,因为它们是敌人,后来我遇见了树,开始觉得妖魔也不是那么讨厌。后来我憎恶人类,因为他们太过丑恶,但是你却成为我的徒弟。”
“我曾经以身为人类为傲,以能保护人类自豪,后来又以身为人类为耻,千方百计想要洗刷罪恶。其实那都是我对人类的归属感实在太过强烈所致。”
仙水抱着我坐在阳台边上,仰头看着漫天星斗。在搭扑克塔的过程中,一个晚上迅速的流逝,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黎明时分,睡觉什么的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往后靠在他身上:
“失去归属感的感觉并不怎么样。”
他嗤笑着:
“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啊……也许吧,可是你就那么容易原谅了吗?”
我眯着眼睛,感觉有点困了。
“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不管是人类,还是灵界。”
“那些事情,怎么可能忘掉,原谅,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呢?那是我绝对不可能忘记的耻辱,耻辱不在于杀了多少妖魔,而在于杀死妖魔的我,却自以为正义。没有必要原谅,也没有理由原谅吧。只是如今可以正视自己罢了。”
。
之后,仙水没有再说话,只是轻笑着把下巴压在我的头顶。他的下巴尖尖的,硌的我头顶发疼。
正想一拳挥上去,忽然听见他说:
“所谓归属感,放在特定的几个人身上,也是可以的吧……”
像是询问,却又似乎已经下了决定。
可是将所有感情局限在有限的别人身上,我想那大概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只好皱着眉头仰头盯着满天星斗发着呆。
东方已经泛白的时候,几丝光线从遥远的地平线透过来。很快的,就像要打破黑暗一般,无数光之刃从那个地方射出来,黑暗一瞬间被切割分离,几秒之内支离破碎,然后消失无踪。
太过刺眼的光芒让我闭上了眼,忽然觉得好似失去了什么一般的失落,那一刻我不自觉的喃喃道:
“也许……是可以的吧。”
偶遇
光玩不收拾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满屋的狼藉——洁白的床单拖曳在地上,还有一只拖鞋丢在上面,桌上的零食散了一地,地毯上有散落着完整或碎掉的薯片和饼干。枕头丢在地上,墙上插着几张扑克牌,椅子扳倒放在阳台上。
我……我可以说有台风过境来着么?
树是我和仙水的所有人格都一致承认的持家能手,有轻微的洁癖而且见不得家里太过脏乱,所以我们每次打架他都会把我们用空间法术丢出去。虽然态度总是和善,但是似乎稍微低血压。
现在已经五分钟了,树还是一言不发的背对着我看着房间里。我浑身僵硬的做好准备被用空间法术丢出房间——卑鄙的仙水早已经在树醒来之前就了无踪影了。
树是很少生气的。
不过看来他这次是生气了——被直接拎着领子从我们所住的【12楼】房间的【窗户】丢出去的我终于确定。
。
从旅馆楼下的花坛里爬出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杂草,从容淡定的把戒指从兜里掏出来带上,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中走了出去。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睡衣,啧,去先买一件凑合穿吧。
厄……卖衣服的商店在哪边来着?算了,向东走好了……那啥,不是说“出发可往东去,一定会遇到等待你的人”嘛(等等那说的不是你)。瞳从后面追了上来,跟着的还有那条黑不溜秋的小黑龙,瞳跳上我的肩膀的同时,那小黑龙也飞到了我的跟前。
说起来,那个欠揍的游刃就这么跑的没影了,说什么飞影,结果我跟那些黑龙根本交涉不能玛丽隔壁的!不仅对话不能,召唤不能,进入黑龙潭不能,甚至我连怎么控制那些火焰都做不到,现在有时候深呼吸一下,都会从喉咙里喷出大片火焰来——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个别名叫奥妮克希亚。
游刃结果就只有一句话没骗我——
黑龙们真的都好恶劣。
我暴躁的伸手一把抓住在我跟前飞来飞去扰乱视线的那条黑龙。
真是奇怪,明明是火焰之龙,抓在手里却一点热度都没有,绵绵的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棉花一样。小家伙被我抓的难受,甩着尾巴翻来覆去想挣脱。
对了,不能召唤的话,这不是有一条嘛。
我把那条小黑龙抓到眼前,一脸和煦:
“哎,我有一个朋友叫飞影,为了召唤黑龙受了伤,你能不能帮帮忙?”
那小龙眨巴眨巴眼睛看我,然后张嘴,冲着我的脸“嘎”的喷了个小火苗,继续扑腾挣扎去了。
我再接再厉,越发和颜悦色:
“你看,那孩子多好一少年,虽然傲娇了可也是萌点不是嘛,而且人家不抽不喝不嫖不赌,又诚恳努力奋发向上爱护家人,年纪轻轻的就断臂了多不好?何况他本来就长得矮,已经算是二等残废了,再断个臂,也没有神雕给他骑,多可怜……”
我谆谆教诲,那小黑龙是理也不理,只顾着自己扑腾扑腾的挣扎,吱嘎吱嘎的乱喷火。我口干舌燥,欲哭无泪的望天。
黑龙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简直比飞影那家伙还难以交流!
游刃那家伙说的倒是轻松……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责任心,不管是一开始不管不顾攻击救命恩人还是后来随手就把麻烦丢给我……我拿到这东西就没有过好事!那火焰根本就不受控制!别说攻击别人,我自己都被误伤好几次了!昨天刚进浴室还没脱衣服呢浑身轰的就着了,反应过来我衣服已经全报销成渣渣了——乃们是嫌我脱衣服费时吗那也不能这么干哒混蛋!我吃碗刨冰,拿到手里不出两秒就变成了热糖水,生鱼片没入口就变成了烤鱼……要是我无聊想找个小果实玩玩,你们是不是还要把人家烤成苹果派啊渣口胡!
想着想着新仇旧恨就全上来了——大的我没办法,你就一刚出生的也敢横,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于是我就拎住那黑龙的尾巴啪叽一声拍树干上去了,哦,还有气,继续。
我横着拍,竖着拍,斜着拍,翻个面继续拍。
劈里啪啦一顿,还有一口气在,把它抻直了在头上猛击两下——终于安静了。
再拎起来以后这只幼年黑龙已经变成了软塌塌直溜溜的一条,收拾收拾刮刮鳞都可以下锅炖了。我眯了眼将瞪着它:
“飞影,是谁知道不?”
有气无力点头。
“因为召唤黑龙失去了一条手臂,你能治不?”
点头。
很好,终于乖了。
“那就去。”
放了手,那小黑龙气若游丝的摇摇晃晃飘走。我满意的点点头,扭头发现肩膀上瞳的尾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像狐狸一样粗。疑惑的瞟它一眼,它抖了一下,转身将粗了尾巴的屁股对着我。我一巴掌把它从肩膀上拍了下去。
。
没找到商店,我很失望。
“喂,辰你怎么才来啊!我们第一场比赛你看到没有啊!”
遇到了幽助,我很绝望。
不过我绝望着自己的,幽助这家伙倒是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现在应该都不能发射灵丸了,也不着急也不害怕。
“说起来,我不能发射灵丸了哟。”
……这,这种炫耀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连射是高等技术,你随便乱用当然会扑街,运气不好的话当心像某人一样把手废掉。”
密林间,忽然一人鬼影一般在暗处一晃,说完那句话然后再一晃,消失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黑洞洞的密林,深刻的意识到一种全新的乱入手法的技术性和艺术性。
被幽助拖着一起去看比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已经在那里收集各队情报的藏马。幽助打招呼的时候,我退了两步刚好令幽助挡在我和藏马之间,阻隔了我们的视线。
藏马回过头来冲幽助点了点头,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我移开视线,一言不发的站着。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又将视线转回比武赛场内,就好像并没有看到我。
气氛变得相当尴尬,幽助那白痴也感到坐立不安起来。我想他大概也是好心,想我们和好,才千方百计要我来,以他遇到什么都是直接迎面上的简单大脑回路能想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有时候,不行就是不行。
“好了,幽助,我对这个比赛没有什么兴趣,先走了。”
我笑笑,拍着他的肩膀转开身去。
“啊……你……”
幽助想要挽留的样子,但是话开了头,看着这糟糕的气氛却又沉默了。最后他相当沮丧的拉住我说:
“那……我们之后的比赛你要来看啊!”
“嗯,好的。”
我点点头,走开去。
直到我离开会场,都感觉有人的视线在我身上。那视线不喜不怒,冷热难辨。临出门的前一刻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到高高的看台上,幽助似乎十分暴躁的在和藏马说什么,而藏马却全无反驳,只是安静的看着我这边。
我们的视线在那一瞬间交汇,令我全身僵硬。
慢慢地,勾了勾嘴角。
我离开。
这样就行了,一切都没有问题。
贴图区
自作孽
回去的时候莫名其妙遭到了攻击,虽然对方的实力并不强但是这种既没有报上姓名也没有发表任何宣言,让人完全找不到攻击我的动机的行为我却是第一次遇到。就对方的攻击方式来看,倒是不像是和我有仇。
真奇怪,是有人雇凶吗?
是纯粹想要我的命,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的记性实在不好,所以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任何头绪。不过走路想事情倒真不是好习惯——回过神来的我对着陌生的悬崖默默自我检讨。
“你在这干什么?”
忽然听见有人跟我说话,那声音,明显是许久不见的飞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