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断的质问,却不知道在质问谁,灵界,这世界,命运,还是他自己。
“我明明听说妖魔都是贪婪狡猾的,为什么那蝴蝶妖怪到这种情况还不逃?就算是贪婪,也要有个限度。”
最后,他低着头,这般问我。
“也许是因为它爱你吧。”
我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
“不然哪个妖怪会在这危险的世界里用上自己珍贵的妖力只为了不让你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魔界的瘴气侵蚀呢?虽然说它同时也抑制了你原本意志的觉醒。而且看来你对它也并非毫无感觉。”
“哈……爱吗……”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真是……恶心。身为一个灵界的人,竟然会爱上一个妖魔……?还为了那个妖魔杀掉了自己共同战斗的同伴?”
“可你那时并不知情。”
“从结果来说,有区别吗?”
他脸上的嘲讽越加明显了:
“如果这就爱,那真是恶心。”
“你们的孩子……”
“不,我们没有什么孩子。灵界的人和妖魔是决不可能有结果的。我……没有爱过一只妖魔,从来没有。”
他像是急于否定什么羞耻的事情,打断我的话说道。然后又重复一遍,像在强调什么。
“好吧。”
我耸耸肩。
“之前你不是说为什么我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生命吗?”
他转移了话题:
“因为要是我是生命的话,那就说明我可以生,可以死,然后……也可以轮回。现在这样,想再见到B组的那群笨蛋,也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了吧。不过像我这样子,轮回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的吧?就算有灵魂,也是一定会被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
“这样啊……”
“真是肮脏啊,我这样的存在。不想自己的身份,毫无意识的和妖魔在一起,真是肮脏啊……真是肮脏……”
他喃喃自语着,蹲在那里就此不再和我交流什么。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这就是结局了吗?
我看着他沾满妖魔鲜血的双手——原本平和的村落中的那些妖魔,就是被这样一双手,化为了水潭中残破的尸体,那其中大概不仅有他那脾气不怎么好的妻子的,估计也有他从未谋面的孩子的吧?
关于为什么他看不到那个孩子,这件事情我已经得不到答案了。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也许正是他潜意识里对妖魔本能的抗拒,使他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也说不定——毕竟没有事实,就不用承认不是吗?
转身欲走,事情却忽然在此刻起了变化。
蹲坐在潭边的那人,浑身原本纯净而清澈的灵气几乎是在刹那间出现了奇怪的波动。然后,就像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般,奇怪的波动越来越剧烈,连周围的空气都震动甚至扭曲起来。
我被眼前的景象吸引的停住了脚步——形容起来的话,就像是一盆原本透明无瑕的水中,倒进了墨汁,一开始只是一两滴,然后很快的混入的量就变的惊人的大——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这样试过,不过那真是很美丽而且有趣的景象。
丕贵的整个的气息,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染黑了。
我不知道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但我猜那大概是丕贵自己的原因——那甚至都不算是变成了妖魔,毕竟要比喻的话,灵界是纯洁的白的话,那人界大概算是彩色,而魔界则是把这些颜色混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昏暗的,脏脏的色调,充满了不洁和混乱的气息。可是面前这位,气息却是变成了令人窒息的黑。那根本不是魔界会有的色彩。
既不属于人界,灵界,更不属于魔界。
面前的景象,与其叫做堕魔,我倒更愿意为这美丽的过程起个新的名字。
化鬼。
不断地讨厌自己,憎恶自己,否定自己,然后最后一定会连这世界都一并憎恶了进去。
看,他抬起头的那种充满憎恶的眼神不是正说明了这一点吗?
他不是被谁蛊惑侵蚀,他只是被自己的充满死结的心所吞噬污染了。
只是这种事情,并没有谁能够帮助他,一如同当时没有谁能够帮助我。
不过这样,也算有趣不是吗?
我想着,对面前已经慢慢站起来的家伙说:
“重获新生的感觉怎么样?”
说着,我对他伸出手:
“这里既不是灵界,也不是人界;这里没有秩序,没有道德,没有信仰的;这里没有人有权利命令你,亦无人有资格审判我。”
我的笑容欢快而恶劣:
“欢迎来到法外世界。”
。
此行收获:捡回一只外表漆黑的蝙蝠,和一只内心漆黑的厉鬼。
好处:战斗力强;
坏处:行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以及两只基本都不属于听话的种类。
造成结果:行果断固定团员转滑水党,现团长生王一开始乐歪了嘴,然后立刻愁白了头。
僵局
我俯视下方,大群的妖魔聚集在荒芜的空地上。他们一反往日的安静,变得兴奋而狂躁。眼神比往常更加嗜血而贪婪,行为和气息也更加危险。
不过怀中的孩子对那些完全视若无睹,只是固执的扯着我脖子上围着的狐皮。
我困惑了一会,又问了一遍:
“你说……想要一个名字?”
那孩子点点头。
我不解的摇头,看到这孩子那副执着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之前晶痕逼着我记他名字的样子——虽然到最后我也没记住他那名字到底怎么写的。
嘛……到了我这个程度,我已经放弃学习魔界语了。
反正我是发现了,以妖魔的年龄来说,学习人界语言永远都比我轻松容易得多。需要的时候随便抓一个来当翻译,比我自己学省事多了。就算是在是交流不能,大不了便杀掉了事,反正妖魔这种玩意会繁殖,总是杀不完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盗贼集团里面会人界语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就连看着外表明显没有人型连魔界通用语都很少使用的巨型魔兽,见了我都会扯出一句人界语来——也不管以它那生理构造能不能发出人界语言的音节。这着实让我这个到魔界时日不短仍然只能勉强应付对话的前·人界好学生感到深深的挫败。而红罗和行对这个现象竟然异口同声的表示我自己应该好好反省。
反省?反省什么?反省我学魔界语太慢吗?对我来说学会一个新短语就是比干掉一个交流不能的妖魔要慢几百倍,难道那是我的错吗?!有时间学短语我还不如去剁妖魔玩!(让你反省的就是这个混蛋)
于是更加没有学习热情了。
还是自暴自弃比较好,嗯。
话题扯远了。
名字什么的,既然想要,就给也无妨。只不过我的创造力一向贫乏,只好说:
“我可不擅长起名字呢……让我想一想,明天再给你,好吗?”
于是他立刻欢快了。
“真是……奇怪,名字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的吗?小晶晶那样,现在又有一个。真是,不过一个代号罢了……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不就好了吗?”
“那你为什么又要执着的称自己为南野辰呢?”
旁边的行忽然插话,我扭头看过去,他笑的满眼深意。
我沉默一会,伸脚踢过去:
“不这样的话你们就干脆都叫我老大了,岂不是直接就默认当你们的头,这种苦工我才不干。”
“厄,这个嘛……话说你对生王那家伙的决定怎么看”
行笑了一声,果断转换了话题。
我随着它的话像右下方看过去,那里正是这片广场正对的方向,天然形成一个如同王座般略高的台子。生王就坐在那里,一身如常的黑色,不同的只是今日他的脚边卧了一只巨大的魔兽。大体上看过去很像一只狼或者狗的混种,灰暗的皮毛上面覆盖着带有利刃的坚硬骨甲,颈上是半条断裂的锁链,空荡荡的垂着。那巨兽半眯着眼睛,动也不动,却是已然一身的萧杀之气。
“在那东西眼里,大概面前那妖魔都和蚂蚁一样无关紧要吧。”
行啧啧的评价着:
“单纯看着也让人脊背发凉,生王那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东西的,而且竟然还能控制着,真是……”
我对行的评价感到奇怪:
“那‘东西’?那个不是妖魔吗?”
“是啊,当然是妖魔,别看外形像是低智商的魔兽……那可是只不得了的大妖魔呢。”
行想了想,又说:
“不过实力到了那个程度,已经很难有认同感了吧?怎么说……单纯从感觉上来讲,就像人类面对核武那种?毕竟怎么说,也算是据说失落城堡的‘看门犬’吧。”
我对行的评价不置可否——在我眼里,那魔兽并没有行所形容的那么慑人。
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行那家伙又在扯淡,毕竟它说话一向也是夸张了惯的。
而不愿被我考虑的另一个方面则是,如果真的是我的实力已经和那魔兽齐平甚至超过,那我在行这些妖魔的言中,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不过连失落城堡那样的东西都打算据为己有……生王那小子的胃口可真是让我们想象不到的大啊……哎呀呀真是难办啊……”
行自言自语着,声调带着无奈的忧郁和不安,可是看向生王的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直白和慑人的兴味盎然。
那是它又开始渴望什么稀有又很难得到的东西的眼神——估计这时候,它已经又开始打起什么谁也猜不到的坏主意了。
那是它的坏癖好。
我看着那巨大的魔兽,总觉得哪里有点眼熟。
但是……还是算了,有时间想失落城堡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来历,还不如去考虑晚饭吃什么比较重要。
权利,欲望,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妖魔消耗漫长生命和无尽力量的游戏罢了,嘛,最多大概又让幽助苦恼了吧。毕竟我也听说前段时间我不在的时候雷禅国那边也曾派遣使者来过,说不定甚至是幽助那小子亲自来的呢。不过看生王那种满腹城府的样子,估计是没有给任何有用的结果吧——似乎那家伙天生擅长虚与委蛇。
生王急速壮大的盗贼军团,现在虽然比不上三大国的任意一个,但是却恰好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成了一个不能忽视的力量,只要这个时候任何一国溃败,它便立刻能取而代之,这和地位势力无关,只能说……时间太巧了。生王这家伙,走了一步最好的棋。
一步,三将。
谁也不敢动。
更别提解散势力参加魔武大会了,生王不可能答应的——他就瞅着这个时机呢。
假如另两国真的如幽助所言解除了势力,马上就会被生王趁虚而入。
大家都不傻。
这是个僵局。
对生王来说,最好的局势。
生王在这僵持中会不断继续的壮大实力,整顿自己的军团,优化配置,可是幽助他们能等得起吗?毕竟他们并不完全属于魔界——人界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对幽助他们那一方,这绝对是最差的局势。
嗯嗯,话说幽助,他一定相当郁闷吧,哈哈。
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我抖抖白色的外袍,转身离开。
谁也看不到的灰白异兽站起来,发出低沉的叹息,跟在我的身后,不远不近。
冰河之国
“生王那家伙啊,最近已经很烦躁了呐。”
行的手里,一团如同血肉的东西叽叽嘎嘎的蠕动着,但是总也挣脱不出它的手心。我瞥了一眼,笑了一声:
“你最近对他倒是很有兴趣,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吗?”
“怎么会。”
它立马装出一副纯良无比的样子,可是身后那条布满鳞片的尾巴却难以掩饰的甩来甩去,暴露着蠢蠢欲动的不怀好意。
我撇撇嘴角,问道:
“听说生王最近找到了之前想找的那个城堡?”
“失落城堡吗?严格说来也不算是他找到的吧,只能说守门犬在手里的话,那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守门犬……不是说有名字了吗?”
“啊啊,是啊,似乎叫做‘狩’吧,不过你不觉得那没有什么意义吗?对于……那样的东西,名字这样的东西,太可笑了。”
“生王似乎总喜欢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面显得特别在意呢。不过说起来,最近似乎没看到晶痕,它又出去单干了吗?”
“不是一向如此吗?”
行耸了耸肩:
“本来以为你新带回来的伽罗会和他有些共同语言,谁知道却是个不好斗的,那家伙失望的厉害。毕竟是个难得那么厉害的。”
行口中的‘伽罗’,就是不日前和我一起回到基地的丕贵给自己所取的新名字。
他的个性似乎大变,原本温文尔雅的样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对着谁都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