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政猛地拍上茶机子,一声大响之后,又是一阵各类瓷器落地时稀里哗啦的清脆碎响,“别和我提贵人,也别和我提宝玉,更别提珠儿来戳我的心窝子,你哪是做母亲的样子?宝玉不务正经事,整日地往女人堆里钻,侍弄那些胭脂水粉,这是男子当做之事?三个孩子,你也只给我养好了一个,往日里我是看在这几个孩子的份上才对你是百般忍让,默不作声,也纵容了你如此贪得无厌的性子,家中好不容易出了个贵人,怎有了你这么个作孽的母亲?”
王夫人抹了把眼泪,脸上虽然带着几分失措,却也硬气了起来,扶着腰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坐往椅子上冷眼看着贾政,许久才一声嗤笑,“我怎么贪得无厌了?已不当家那么多年了,这里头还有什么让我贪得?左右不过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你这么个小小从五品却有一品诰命的夫人,不说你那每月的俸禄有多少进账,偌大个家没有我王家嫁妆的帮衬还有我兄长的暗中照料,你以为贾府就靠你们几个人的微薄俸禄,田庄的那么点租子能奢靡到如今?府里的吃、穿、行,哪一样不精致稀罕的?没钱还要打脸充胖子粉饰太平,简直就是笑话。还有琏哥儿若是想舒服些,自在些,还不也要倚仗我兄长的?”
贾政被夫人刻薄的话揶揄的胸腔起伏,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却也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扶着椅靠一个劲地喘气。王夫人再次理了理发鬓,将衣襟整了整后冷笑着问道:“又是母亲在你耳旁吹了什么风了,可是省亲别院的银子有了大缺口了?本有钱的,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下来,也就没钱了,你们自个儿想办法,今日我不伺候了,你去哪房小姨娘那吧,金钏,玉钏……”
贾政瞧着一直候在外头的两人小心翼翼地麻腰进来,又将王夫人扶上塌,端来温水盆伺候着洗手,解头面,去外裳。来回行走了几步,被王夫人这么冷着摔脸子,终究恼怒,“滚滚滚,都滚出去,没眼力见的东西……”屋里不再有外人了,才又说道:“今日我不把话说明白了,是不会走的,你不需要用如此的手段让我没趣地离开,回头又拉着老脸来求。你这目光短浅的愚妇,知不知道我们家即将大祸临头了?”
“我却也不知是何事让老爷如此的惊慌,不就别院的银子么,老太太那不是还有个私库的,全卖了应该也能顶事了,想必宫里也不会来怪罪的”,王夫人淡定地漱口,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摸了摸腮帮子,里头已经破了,神色阴沉了下,自顾自地继续解了剩下的钗环首饰,往里头走去。
贾政站在后头恼怒至极,总是在家缩手缩脚,只求躲着越来越强势却目光短浅的夫人的鄙夷情绪终于在压抑了这么些年后,全部都爆发了了出来,只撕破了脸面般发作道:“混账婆娘,别以为你兄弟升官了就对我来这一套,你素日里满嘴的仁慈孝道哪去了,整日就知道钱,就知道捏权,让人来拜佛一般地恭维着你。我真是看走了眼,才在今日知晓你这么个人,母亲的东西也是你能惦记的?得不到就要让它化为乌有?你叫我这做儿子的脸面往哪搁?”
过了半响,抚了抚裂疼不已的额头,踉跄着扶向墙壁,“我只说一句你速速将私吞林姐夫留给黛玉的所有财产一文不漏地还回去,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暂时保管,现在黛玉也大了所以能让她自个儿管理了。”
王夫人只管往屏风后头更衣去,嘴里嘲笑着,“哪听来的风言风语,我怎不知道我手上有这么一笔银子?还是你亲眼瞧见了?我累了,你自己歇息去吧,别忘了就你那五品小官也是靠女儿升上去的。”
“夫人!”贾政忍着太阳穴鼓鼓的跳,“注意你的言辞,哪像个大家闺秀的气度,一品诰命的品格。别以为里面牵扯太多,我真不敢休妻,若是惹到祸事了,咱们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只会上报说是你自作的主张,本就生性狡诈险恶,可惜才瞧出来来保住贾府的。”
再度揉了揉额头,急促地吐了几口气,“我最后好言规劝你一句,林妹夫办的是皇差,里面有许多人在盯着他的行为举止的,连家里添置了一只鸟都会上报的,唯有你这愚妇敢贪墨了他遗留下来的物件,若是超出年俸的全都是脏银,朝廷必会来追缴的。你懂不懂,若是上堂了你我都难看,别说贵人了。”
贾政又吐了口气,看着眼前目瞪口呆,渐渐发抖起来不复之前态度刚硬的夫人,摇了摇头,扶着墙缓缓往外走,最后丢下一句话,“这事若是不查也还好,若是查了朝廷定会严办,我也不信只凭琏哥儿那混小子能如此顺风顺水地将东西都运了出来,想必你那兄长也出了不少的力,拿了不少的好处了吧,若是都被牵连其中问罪,数家都会被你这愚妇害倒了的。趁早还清,好好自省,也别出屋子了,虽然贵人府里里不能有休妻,但禁足还是可以的,将手里的东西都交托出来,我会让凤丫头来代替你打点,放心王家的东西我贾家不会惦记的。”
王夫人恨恨地瞧着贾政离去的背影,猛地将床榻上的所有东西都扯落在地,自己也软身坐在地上嚎哭了起来,但没多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速速让金钏拿了纸笔信封来,就着金钏手捧着的灯烛,匆匆忙忙地写了信件封好口,让金钏带给赖大管家,只吩咐让他差人连夜往王子腾府里送信。
做完这一切后,躺在床上的王夫人也没法阖眼,直到金钏再度进来禀报了信件已经差人送出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挥手让她退下,只呆呆地看着帷帐上吊着的精致香囊,一夜难眠。
☆、第21章 将来谁掌家
贾琏走后,贾政是既要在府衙里当差,又要在回府后学起管理家中外务,连顿饭都没法好好吃,往往是刚尝了口菜,就有人来找,只得摔下筷子,前去查看,忙的是焦头烂额,脚不点地,没一日是松快的,也遣散了素日里时常会聚一聚的文学同僚们。
而与夫人之间更是两看相厌,没了中间这层的管束与耳旁风,对贾兰、贾环那头也就关心日渐,深感、欣慰贾兰的乖巧懂事,也愧疚这些年不想因过于思念大儿子而悲伤难抑,忽略了这个已初见风姿且前途有望的长子嫡孙。而对贾环是头疼的,想不到这个庶子竟然被赵姨娘教养的上不了台面,少不得放下身段与语气,将他提溜在身侧多加指点,开阔眼界,让他也与宝玉,贾兰一般入了正式的学里。
时常想着,除却赵姨娘那粗鄙的举止,所有的心眼子与喜恶却都明明白白地显露在脸上,比那佛口蛇心的夫人可爱多了,同时也因为实在太累,不想难得坐下歇息时,还要猜测着温柔乡那每一句话里的谋算,遂也愿意亲近着些。
而母亲那更是得闲了就过去,请教着该如何立规矩,如何管治仆役,如何看出里面的门道……听着早已苍老的母亲依旧耐心地在教导着那些如何处理俗务,就如重新拾起了幼儿时期,母亲抱着自个儿乐呵呵地教导着简单的诗句,开了蒙。也与母亲时常眼中微微湿润地长叹着,“家中子嗣稀薄,能用之人太少,也不想拘着什么规矩了,能培养的小辈都尽心培养着,看他们日后如何再来安排事物了,就算是庶子庶孙若是有才了也可帮衬着嫡子嫡孙些的……”
日子一天天悄无声息地划过,贾政与王夫人是越来越冷淡,连王子腾都来了封书信问候妹夫,隐晦地点着自己妹妹是否在府里受委屈了,最近总是书信来的十分频繁,似乎她也遇上了难题,若是林家的事则可含糊过去,谁会来管理家世,将来宝玉收了黛玉不就合家欢喜了?
贾政只是冷笑一声,这好处吞了就不想吐出来,却不怕后面的虎视眈眈,真要享受也要有命才是,眼高于顶,哪日圣眷不再,又作孽太多,那只有一处可去了。沉思间,想起前些日子去母亲院子里时常会碰到,那服侍俩阿哥叫台吉的仆妇,忽地福至心灵地与她聊了几句,好奇她为何这么喜欢黛玉,连吃的喝的都送来,才晓得了人参养荣丸里的门道。
再度一冷笑,也没回信,只管打发人去问夫人何时归还林家财帛,不过黛玉或许真的是遇上贵人了,不但捡回了一条命,也受了这台吉仆妇的照料。这能被委以重任来照料出宫阿哥的,身份也不会简单到哪去,黛玉算是造化了,有了此人庇护也能将林家一脉延续下去,也对得起自己的亲妹子与妹夫了。
后宅这边,胤禛夹着眉结,一脸无奈地看着在自己怀里撒娇打滚着的小六,听着他嘴里嚷嚷着,“我和宝玉他们说好了,将来有福同享的……”有些好笑地指着躺在地毯上,毫无形象地舒服展着四肢,扭动着屁股的那只白胖的小奶狗,“仅仅一只小奶狗,你就要和他们有福同享,你可知你是何等身份,岂可轻易许诺?你更是知道贾府的情况,如此许诺可是心软想保住他们这些小一辈的了?你也才与他们一道上了几天学而已,若是如此,将来有的你受。”
小六这才停下撒娇,欲要站起却又被搂了回去,只好垂眸说着,“四哥,你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不管如何罪责,将来除了人命,其他的我还是可以做点的不是吗?而且皇阿玛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的,皇阿玛是念旧情的人,而且贾府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胤禛从托盘上取下巾子,擦了把小六因刚扭动的厉害而冒出来的细密汗珠,又弹了弹他的额头,看着乌溜溜的一双期盼眼珠子,心软了软,“我迟早会被你害了的,明知道不可以,却总是会依了你。你可知道要是让他们一起随扈北上,你的身份就会暴露。宫外的人并不安分,动手只会比宫里方便,且这人多嘴一杂,若有人吹嘘,你也会麻烦不断的。四哥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住你,没听皇阿玛说吗?等出巡回来后,就得住回宫里了。这里除了林黛玉是知情人外,其余的根本不适合知道,我也不想你们有多深的交往。”
小六歪了歪头,思索着,刚要点头,却听见小奶狗一声哼唧,随后往自己站立处爬来,只见那原先趴着的地毯上一摊湿润,小六哈哈大笑着快走几步欲要去抱起小狗,胤禛赶紧抢着抱起,喊了台吉进来,将小奶狗递给了她,“好生照料,很得小六爷喜爱,先将它弄弄干净,还有那地毯别忘了,对了以后都尿尿完了弄干净再抱进来。”
小六再度笑了出来,搭着四哥的手臂,取笑着,“四哥你的糗事我知道的,皇太祖母说过你小时候自个儿都站不太稳,还皮实地撵着她的一条小宝贝,将那小宝贝吓唬的钻进柜子下面死活都不肯出来,你却抢了宫女手里的鸡毛掸子,趴在地上挠它痒痒就是要它出来,吓的它一个劲的呜咽,后来一瞧见你这小霸王就立马跑个没影,那会你怎么不说它脏呢?”
胤禛再也绷不住脸,带着些许红晕挪开视线,不再对视着六弟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扯开话题,“咳,那你还要不要带人了?”
小六十分苦恼地点着额头,“要不这样吧,带老实人贾兰吧,林姑娘也带去。”
胤禛抿了抿嘴,眯眼思量了会后,“若你打小培养只属于自己的尽忠奴才还是好说的,贾兰是你要培养的对象?你认为他会是将来贾府的新掌权人吗?只是他的身份有些尴尬,遗腹子,上无高堂护着,左右无亲兄弟帮衬,却有好几位身份相当,拖后腿的叔侄表兄,有辈分,有功名在身的,也压在他头顶,怎么论,也论不到他身上。”
小六瘪了瘪嘴,情绪有些低落,“四哥,我只想要个玩伴而已,你随扈了肯定忙的,没有想那么多。”
胤禛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好,你不想四哥替你想,只是厉害关系你得立着耳朵听,若是四哥不在身边也不会有不妥的举动。”又低头看了眼乖巧点头的小六,将重新送进来的小奶狗嗅了嗅,是好闻的艾叶香,满意地将它放入六弟手臂间软语着,“你我如今只站立在被动的地位,总是阴谋来时凭借着运气与细心才一次次地躲过,但我不想回回都如此,我想要强大到能好好护住你,不让任何人来滋扰你。而你也得有这样的意识,能呆在你身边的必须是有能又忠心的,懂了么?”
小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轻抚着小狗的背毛,过了许久才有些难受地问了句,“四哥,是不是没有我,你会轻松许多?以后你说的我都听你的。”感到四哥俯身抱来安慰时,又闷闷地说着,“能做东府掌权者的有大房唯一的嫡子贾琏,二房嫡长孙贾兰,贾琏我不喜,也就是要扶持贾兰了,至于族长,既然选了他也要他去当,否则他对不起我。”
“嗯,你打算如何扶持?”胤禛抚了抚六弟的耳朵,又缓缓滑向脑后顺着辫子往下抚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