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闲情逸致啊,”史昂讥诮地道,“我还以为你正为夏尔马和奥肯贝的事而头痛呢,看来我是瞎操心了。”
“对改变不了的事,您用不着操心,”撒加不以为然地道,“在这件事上,明显是我们棋差一着。”
“哦?”史昂那看似漫不经心地微笑里闪过一丝意外,“这么说您已经作好准备在这件事上任人宰割了?”
撒加嘿嘿冷笑:“我的名声从一开始就好不到哪里去,再背上一条也没什么。”
“要我提醒你吗,孩子?”史昂带着一点审视的意味看着撒加笑道,“现在可不比以往,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企业内外都会一致把矛头指向你。董事会想替战争和合成人军队的批量出售找一个替罪羊,而外界又巴不得从我们当中拉一个人出来处置泄愤,到时候,谁还相信你当初并没支持发动战争?”
“我一开始就说了啊,”撒加笑着耸耸肩,“他们想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碍不着。”
“那你想过你那个合成人奴隶了吗?”史昂又问,“你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又怎么保得住他?”
“这个我心里有数,就不劳父亲大人操心了,”撒加笑道,“不过您大可放心,这事我决不会牵扯上您的。”
史昂对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报以会心的一笑。
“我3天后会来你这里一趟,详情我们到时候再谈吧。”他说。
“您要过来?”撒加剑眉一扬。
史昂点头:“但愿不会妨碍到你才好。”
“父亲大人说哪里的话?”撒加笑道,“我随时恭候。”
……没有多余的寒喧,史昂挂断了电话,然后靠在宽大舒适的软皮椅里闭目养神。
他从来都不想否认,他和这个儿子从来都没什么感情,更不要提“爱”这样虚无飘渺的字眼。要是没什么利益牵涉,撒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丝毫不会觉得难过,同样,他敢确定,撒加要是第二天就接到他的死讯顶多也只会报以两声冷笑而已,但现在撒加在智能联合董事会中给他的帮助太大了,可以说,是他夺得董事会至高权力的一件王牌武器,不管他惹出了多大的乱子,或者给他丢了多大的脸,可相对于他的作用来说,这点麻烦微不足道。
无论如何,现在决不是他放弃这件武器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保住他!
……也许,他和他的宿敌提前面对面的时候到了。
门铃响起,他伸手按下椅子扶手旁的开关把门打开,一位身着淡紫色中式长衫、束着一头长发、一副亚裔人模样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史昂大人,”他恭恭敬敬地对史昂施了一礼,“先生在茶室等您。”
第二十七章 大刺杀
一片翠绿掩映的竹楼风格的茶室里,史昂和穆先生相对而坐,两人面上都带着微笑,周围弥漫着一缕淡淡的茶香。
这是一副宁静平和的画面,可有的时候,撕开详和的外衣,内里露出的往往都是腥风血雨。
茶杯是玻璃制成的,狭长鲜嫩的茶芽躺在杯底,一经壶中热水的冲泡便缓缓地在杯底立了起来,交错相映,上下沉浮,看着颇富情趣。
穆先生放下瓷壶,将其中一杯茶放在小圆桌的最外层,轻轻往轮椅的扶手上一拍,圆桌的最外那一圈便缓缓转动起来,那杯茶也随之转到史昂面前。
“身有残疾,不便给您亲手奉茶,还望见谅,”穆先生对史昂微微颔首,“最好的狮峰龙井,不知您是否喜欢。”
史昂笑着,笑里带着他与生俱来的高傲。
“穆大人这里的茶可是极品,这个我早就听说了,”他笑着端起送到他面前的这杯茶,“上次在塞维利亚,您请我们喝的‘铁观音’,我记忆犹新。”
“敝人就这么点嗜好,让您见笑了,”穆先生微笑道,“难得史昂大人光临我这小地方,也只有这点东西还拿得出手招呼您。”
“穆大人说哪里的话?”史昂不动声色地笑着与面前这个宿敌例行公事地寒喧,“您这地方可好得让人羡慕呢,我刚才还在想着,等从董事会里退下来后,就来您这儿养老。”
穆先生礼节性地笑道:“您说笑了,您现在是董事会里的中坚力量,起码还得干上几十年,怎么就说到了养老?”
“不行了不行了,”史昂摇摇手,“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股东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了,像穆大人您,加入董事会不到10年,就从一个新人一跃而成了董事会中持股份最多的大股东,这是换了谁都做不到的。”
“史昂大人可不能这么说,”穆先生道“令公子才是如今董事会中最受瞩目的后起之秀,我这个残废怎么敢比?”
史昂呵呵笑道:“我那不肖子嚣张跋扈,在企业内外都得罪了不少人,有什么冒犯了穆大人的,还请您多多包涵了。”
“史昂大人言重,”穆先生道,“人无完人。令公子才华出众,才进入董事会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在北非实行了全面垄断、促成股东会议形式的改革、提出全球海陆空交通网及生态环境的重建这两条具有划时代重大意义的议案,给企业带来了无限生机与活力,更使企业在这艰难时期能够保住对外的信誉,这种人才,董事会求之尚且不得,真要有什么不当之处,董事会也会宽容以待的。”
“哦?是么?”史昂意味深长地看着穆先生微笑,“听穆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我请穆大人这次高抬贵手,放过我那不肖子,想必您也不会拒绝了?”
穆先生有些意外地睁大那双翦水双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我有意为难令公子?”
“这个穆大人心知肚明,我就不用作详细解释了,”史昂浅啜一口杯中的香茶,“您也不要说什么需要证据这一类老得掉牙的话,我们之间用不着。”
穆先生苦笑,话说到这一步,他只有苦笑的份。
其实,打从史昂一来,穆先生就知道他的来意,就如同史昂非常清楚穆先生会对他的话作出现在这种反应一样。双方都清楚对方的心思,可仍然戴着客套的假面具在对方面前演戏。
“贵国有一句俗话,叫做‘话不说不明,灯不挑不亮’,”史昂优雅地抬起一只手,仿佛是很细心地打量着自己那只保养得很好的手,“穆大人是个什么事都喜欢兜着圈子说话的人,我原以为您也喜欢别人跟您来这一套,看来是我的判断失误。”
穆先生也抬起一只手,只不过他这只手是藏在手套下的机械假手,远不及史昂那只手美丽。
他用那只假手对史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您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当,”史昂的话越来越客套,可说话的语气却越来越冷淡,脸上的微笑也越来越近似于冷笑,“不久前我那不肖子的北非总部大楼闯进了一个入侵者,虽然无功而返,但我听说,那个入侵者是冲着与我们企业作对的奥肯贝和夏尔马的家属来的,而且这入侵者,我那不肖子和您都认识。”
“我和令公子都认识的人并不在少数,”穆先生仍然保持着平静从容的微笑,“而且我和令公子在几年前也是相识的。”
“这个嘛,我那不肖子也跟我提过,”史昂似笑非笑地道,“他在两年前有幸得您指点,使他获益非浅,可他也告诉过我,那个入侵者可是您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
穆先生微笑着,仍然没显露出半点慌乱。
“我想令公子是误会了,”他说,“如果他指的是艾俄罗斯,那么我与此君只是普通朋友,不存在什么宾主关系,他做什么事也是他的个人行为。”
“那么说您不否认认识那个入侵者?”史昂追问。
“当然不,”穆先生笑道,“监控录像上一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我没必要撒谎,也用不着撒谎。”
“说到监控录像,那就更巧了,”史昂又道,“就在我那不肖子教训这个入侵者时,有人趁着监控系统忙而不备,偷偷潜入了他们的内部网络,从监控系统中盗走了奥肯贝和夏尔马的家属被关押的录像视频资料。”
穆先生秀眉微蹙:“什么人能偷入企业内部网络盗取资料?”
“问得好,”史昂半闭着眼,不冷不热地回答,“我们企业的网络防御系统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能从我们企业的内部网络里盗取机密资料的,绝对是一个举世罕见的黑客高手,不知我这么说,您同不同意?”
穆先生想了想,道:“嗯,没错。”
“顺便说一下,”史昂竖起一根纤长秀气的手指,“不是我这个老人自吹自擂,我在董事会这么多年,自问还见过些世面,可说到电脑黑客,我所知道技术最高明的,就非穆大人您莫属了。”
穆先生静默片刻,再次露出那温柔如水的微笑。
“那么,这就是您所谓‘我与令公子为难的证据’了?”他柔声问道。
史昂大笑,笑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
“我刚才已说过,穆大人,”他慢悠悠地翘起腿,道,“我们是老熟人,这个时候谈证据就太没劲了。”
穆先生满脸都是恬淡的微笑,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不语。
“穆大人,”史昂大笑过后,又换上一脸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我什么意思,您心里清楚,您什么用心,我也明白,两个明白人面对面,就用不着再装了吧?还是,您非要我跟您把话全说清楚了?”
穆先生终于放下茶杯,轻叹一声,那样子看上去有些无奈。
穆先生这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样子被史昂看在眼里,史昂脸上的轻蔑之色也随之更重了。穆先生一直都被誉为董事会里最有智慧的股东,是以他对自己的头脑有着相当的自信,但有时,过分的自信也会变为愚蠢,史昂虽不敢说自己的头脑胜过穆先生(他实在也没这个底气),但他相信,越是聪明的人,往往越容易犯这个致命错误。因此,就算是穆先生在董事会里得势,甚至势头超过自己时,他也一直忍耐着没有向这个夺去了自己在董事会里地位和风头的敌人发难,就是为了等到他露出这个破绽,好一击致命!但现在,为了保住他在董事会里最有力的一件武器,他一直隐藏的杀手锏得提前拿出来了。
“其实吧,把话说穿了,”史昂不冷不热地道,“我刚才所说的确实也只是猜测,没什么有力的证据,所以如果您真的要拿我那不肖子怎样,我也不能阻止,可是穆大人您在这之前得先保证您自己绝对干净,别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否则,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嘿嘿,这也是贵国的一句成语吧?”
……片刻后,穆先生那不知不觉已经褪了色的微笑又有些生硬地渐渐回到他的脸上。
“恕敝人愚钝,”他缓缓地道,“史昂大人所说的,我还是不得要领。”
史昂从容不迫地笑着,站起身来,在茶室里慢慢踱起了圈子,在有意无意间,他踱到了穆先生身后。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得从安琪拉,也就是您的母亲说起,”他停下脚步,以一种玩味的目光,从背后逼视着穆先生,“按照她当年和企业签订的终身合同规定,她的一切研究成果应该属于企业所有,所以,她所制造的一代合成人,也就是那堆垃圾中出的那个宝贝——PPX—023,也该属于企业所有。安琪拉也早有察觉,把她的宝贝合成人奴隶藏了起来,按理说企业内部人员不管是谁先发现了这个合成人奴隶的行踪,都应该第一时间立即通知董事会,再由董事会所有股东大人商量怎么处理吧?”
穆先生淡淡一笑,不答。
此时,他并没有回头去看立在他身后的史昂,可他的脑后却像是长着眼睛,史昂的一举一动都被转化成清晰的图像映入他的脑中。他了解这个多年的宿敌,就像史昂了解他一样。
“可是呢,”史昂的突然俯下身,双手撑在穆先生的轮椅背上,凑到穆先生耳边,用极轻但是极具威胁意味的声音说,“有人在3年前就已经找到了PPX—023的藏身之处,却故意向董事会隐瞒,私下设局,企图把这个原本应该属于企业所有的合成人奴隶占为己有。”
穆先生微笑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史昂一眼。
“恐怕我还是不明白史昂大人的意思。”他话中仍然带着那淡淡的笑意。
史昂呵呵冷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装,不觉得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么?没关系,您要装也随您的便,又或者您又想找我要什么‘证据’?让我告诉您吧,穆大人,我知道的远比您想像的还多,您透过私人渠道把企业的最高机密透露出去,并偷偷调动了约什大人手下的一个五代合成人样品的小分队,还骗政府在洛杉矶的守军对这个小分队以‘回收废品’的名义对他们进行抓捕,您另一边呢,又派人对因此而露面的PPX—023穷追不舍……发生在洛杉矶这些事,都是有记录也有人证的。”
穆先生静静地微笑着,不语。
“怎么?还是想让我替您说完?”史昂冷笑着,那笑愈加阴冷可怖,“好吧,让我们继续。您以前弃用的那个项目主管路尼现在在我这里干得很好,他告诉了我一些很有趣的事。穆大人,恕我直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