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两个仆人像是被他的“无礼”惊到了,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下。
而明显注意到他的这一动作的年轻男人像什麽都没看到一样,依旧维持著和煦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上会出现一道细细的笑纹,眉角英挺而儒雅,非常好看。
“我叫Hugh,Hugh Pierre Saelens(修?皮埃尔?塞伦斯)。”他将手肘搁在餐桌边缘,十指交叉。“仰慕您很久,L先生,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法式料理,虽然,呵,天已经快亮了。”说著他向高高的窗外望了望,古堡里辉煌的灯火让刚刚升起的朝阳如此黯淡。
“不是真名。”
“很聪明,不愧是L。”
“在死亡笔记横空出世以後,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名。”龙崎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整件餐厅。
“请叫我龙崎。”
Hugh微笑了一下,这个日本名字,显然也是个假名吧。
“Alice,今天的菜单是什麽?”尊贵的声音响起,女仆们将一道道餐点搬上餐桌。
“是的老爷。冷菜,是您喜欢的生蚝和明虾沙律,之後来几片阿尔萨斯面包,配上黄油。培根奶油蘑菇汤或者马赛鱼汤,主菜为您准备了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和油封鸦,一瓶Sheery搭配鹅肝…”
“甜点来点烤布蕾和栗子蒙布朗,黑森林也不错。”
“好的。”
黑发男孩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看上去对满桌的山珍海味也没太大兴趣,他修长的手指放在膝盖上,脑袋向左边侧了侧。
“Saelens先生,我想,我只吃甜点就可以了。”
Hugh愣了愣,“只吃甜点的话肚子不会饱吧?”
“不,给我来三份草莓慕斯,五只栗子蒙布朗,奶油可丽饼,越多越好…三份巧克力沙瓦琳,五个香草榛仁泡芙,再加一个Stollen。”
旁边的仆人有点乍舌。
麽指再次被含入了淡色的薄唇开始轻轻吮吸。
而Hugh依然很绅士地微笑著,玛瑙红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观察著黑发侦探神经质的小动作。
“Alice,按客人的要求去准备。”
“……是。”女仆退了出去。
指针指向6点整,古老的落地座锺发出厚重沈闷的敲击声。
“Saelens先生……”
“不,叫我Hugh就可以。”
“我想,您应该清楚我是谁。”
“当然。我父亲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还在欧洲上学,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出殡的丧车,和他死後没过几个月,塞伦斯内部掀起的血雨腥风。”
“现在我就在这里,什麽都没有,难道这不是个复仇的好机会?”龙崎咬著手指,若有所思。
“你是惊讶我把你当客人?”Hugh认真地望著他的眼睛,笑意从未从他的脸上褪去。
脚步声在背後响起,仆人的手推车上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甜点。
“是的。我觉得我这次很难活著出去。”餐点铺满了龙崎面前的半张西餐桌,他端起一盘慕斯蛋糕,右手的食指和麽指捏著叉子,正准备开动。
“我一直想见见您,龙崎先生。”Hugh笑了,“想看看当年给了我们致命一击,让整个塞伦斯家族沈寂整整五年的世界第一大侦探,到底是个什麽人物。”
龙崎耸耸肩,“您现在看到了。”
“是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Hugh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英俊的脸上是玩味的神色。他拿起一瓶斜卧在酒架上的雪莉,倒入水晶高脚杯。
“如果FBI和意大利警方知道一直以来让他们临危待命的是一个不爱穿袜子的少年侦探,他们的脸上会露出多麽有趣的表情。”
“请不要称我为少年,Saelens先生。”龙崎吞下一口蛋糕,“我26岁了。”
“叫我Hugh。”他纠正道。
龙崎不置可否,他面前的蛋糕只剩下了一半,而Hugh却还连冷头盘都还没有开始动。
“您可不可以,”龙崎放下叉子,看了看身上的衬衫,“请您的手下准备一见白色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
Hugh沈默了一会儿,“当然……没问题。”
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请进。”
身材窈窕的女秘书打开门走进来,神色有点不安,她金色的秀发垂落下来,嘴唇附在Hugh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Hugh的脸色没有变化,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正合我意……Linda,回个电话给她,告诉她庄园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Hugh轻声道,琥珀金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荡了几下。
龙崎自顾自地用叉子叉起一个泡芙,送到自己嘴里咀嚼,看上去,他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毫不在意。
女秘书走了出去,Hugh低垂了眉目,修长的手指放在餐桌边缘悠闲地敲击了几下。
“龙崎,我冒昧有问题问您。您是否认识一位叫…夜神月的先生?”年轻的教父不漏声色地望著龙崎,“日本人。”他补充道。
捏著刀叉的纤细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Part 32(月L)
发文时间: 9/11 2012
塞伦斯庄园很大,远远比第一次看上去要大得多。洋楼、别墅、花园、草场、湖泊,喷泉林立,甚至还有音乐厅和图书馆。
龙崎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内部各处建筑的结构和地理分布基本摸清。
没有Beyond的踪迹。
他们并没有将龙崎禁足,相反,由於教父的叮嘱,庄园内能见到的所有人都彬彬有礼,他俨然就成了一位稀有的贵客。他可以随意走动,只不过不管到哪里身後总会有一两个随从远远地跟著。他可以提出各种要求,无论多麽不合理,训练有素的仆人们都会一一照办,并且准备得比想象中的更加周全。
只是他被禁止使用任何通讯工具。
变相的软禁,就算日子过得如同皇室,舒服安逸。
难道他们不应该直接杀了他,或者把他关起来苦刑折磨,而要像现在这样以礼相待?龙崎在脑中分析过很多种可能性。
或许真成了别人手中的砝码也说不定。
他在等待著什麽发生,也在暗暗地构想逃脱的计划。自从第一次跟Hugh一起用餐,对方问出那个问题之後,竟然出乎意料地什麽都没发生。
该找到的人没有踪影,该出现的人也没有出现。
Hugh很少在白天现身,忙於各种事务的家族教父,总是在天黑後很久才回到塞伦斯古堡。当然,他并不是每天都会回到这里过夜。
他很低调,每次进出也仅是单独一辆车,司机、秘书、心腹和保镖随行,早出晚归。
很难得的时候,他会以休息为由,在庄园里渡过悠闲的一天。而在这个人烟稀少的世外桃源,他能找的人也只有龙崎了。
年轻的教父总是面带微笑,举止优雅,言辞谦卑,却时时刻刻流露著隐隐的王者之气。
逛图书馆,喝下午茶,骑马,打高尔夫……龙崎不善言辞,但几乎样样都很精通,尤其是国际象棋。
好几次对弈之後Hugh摇头感叹,这麽多年终於遇到对手了。
塞伦斯庄园如同一个世外桃源,彻底地将里面的人与外界隔绝,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满手血腥的黑手党家族所建造的庄园。这里的生活,日出日落,朝花夕拾,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
龙崎依然不爱穿袜子。
光著脚丫走在古堡里一尘不染的曼陀罗手编地毯上,他依然是那套简单的白衣蓝裤,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习惯性地弯著身子走路。
古堡曲曲折折的游廊,仿佛走不到尽头,可以轻易地让人在里面迷路。
当然这从来难不倒龙崎。
三楼宽敞的小型客厅里,飘出一阵钢琴声。
龙崎慢下脚步,在音乐传出的房间门口慢下脚步。
Hugh Pierre Saelens穿著黑色的休闲西装,和雪白的衬衫,正坐在琴凳上,保养得极好的修长的手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缓慢而灵巧地跳跃。窗外的阳光散漫地落进来,落在阳台上摆放著的一盆白色玫瑰花尚未褪去露珠的花瓣上,落在钢琴手及肩的琥珀色发丝上,他的周身笼罩著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俨然就是一个风度翩然的王子,谁会想到他是掌管著横跨欧洲大陆声名显赫的黑手党家族的教父。
手指尖飘出的音符,是莫扎特的《安魂曲》,第三个乐章,继抒咏。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龙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麽宁谧,钢琴声也一样。指尖弹奏出的音符,优雅中带著隐约的悲悯之意,继抒咏中,第四乐段,Recordare,求你垂怜。
龙崎转过身,毫无矜持地站在厅堂门口,右手的食指与嘴唇轻触。
厅堂里充斥的钢琴声,也掩盖不住外面逐渐嘈杂而清晰的人声。
西边的会议室里,似乎有人在争执,可以分辨屋里的人操著意大利语交流,却无法听清谈话的内容。
然後争执变成了吵嚷。
乐声在上升到音阶中从平静走向沈重。Hugh没有抬头,钢琴声也没有停止。他平坦的眉宇微微收拢,英挺和威严的气息逐渐浮现。深邃的红眸不再像刚才那样温柔和煦,而开始闪出森冷的光芒。
第五个乐段,Confutatis,受叛之徒。
高音和低音的追逐开始缠绕成挥之不去的阴影,完全脱离了刚才美丽优雅的旋律,向著缓慢而沈重的氛围靠拢,就像亡魂跪倒在上帝的面前,惶惑不安,请求宽恕。
安坐在琴凳上的人不动声色,但唇角的笑意却已悄然褪去,被冷漠和威严所取代。阳光在他脸上留下的仿佛只有明暗交叠的阴影。
基本上,龙崎没有见到过他如此锋芒展露的模样。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带著谦和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总有一种戏谑,但是他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虽然龙崎深知他绝不是个和善的人。
西边的会议室里传来的枪声震耳欲聋,在宁静的古堡里回响。
随之而来的是玻璃被什麽砸碎的清脆响亮的声音,有一个黑色的物体破窗而出,然後是重物著地的闷响。
琴声戛然而止。
Hugh从琴凳上站起来,看也不看窗外,两指揉了揉眉心,眼中带著明显的微恼和不耐烦。
龙崎走到窗边,远远望下去,看见那扇窗户的下方平坦的水泥地上,四仰八叉地躺著一具尸体。深色的血液染红了地面。
紧接著,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人声,渐渐向Hugh所在的厅堂靠近,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清晰。
即使是柔软地毯也无法掩盖沈重的脚步声。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刚才还充斥著钢琴声的小型厅堂,一下子被一群身穿笔挺西装的家夥包围。他们站得笔直,神情严肃。
最後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人,在这群人的簇拥下,不高的个子迈进厅堂宽阔的门廊。灰发灰眸的年长者脸上带著愤怒的痕迹,那双眼眶深刻的灰眼睛,直视著背著身体站在钢琴边上的年轻人,眼神里带有明显的攻击性。
龙崎站在窗边,角度正好可以看见Hugh的神情。面对对方的来势汹汹,他的脸上依然一派平静。儒雅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冷厉。
他最终还是转了过去,面向已经离自己不远的长者。
“一面冠冕堂皇地处决对家族有过重要功绩的元老,一面还可以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地悠然自得……”中年男人暗色的嘴唇开阖著,目光犀利,语带讽刺。
“Brian Messy,一直跟随在你死去父亲身边的忠心耿耿的贴身助手,没有丰功伟绩,也算是劳苦功高。”他补充道,“我亲爱的侄儿,我可真的小看了你。”
“死去父亲身边忠心耿耿的贴身助手,我可不知道这是什麽时候的事。”修长的手指抚过身侧的钢琴键,带出轻轻的脆响,Hugh向前跨了一步,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弧度。
“我只知道,他早就成了别人的心腹,原因却并不是我父亲的过世。”
中年男人的的目光有了一丝变化。
“当然,这也只是一分锺之前的事了,”Hugh的笑容微微收起,“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亲爱的叔叔。”
“Hugh,你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别以为你从你父亲那里接过了塞伦斯家族的第一把交椅,一切就可以随你所想。”
对面的男人,Hugh的叔叔,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