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
吴xié回了一声,看着王盟牵出马来,来不及接过马鞭,便跳上马鞍,踢了马腹一脚,策马消失在林荫覆盖的guān道上。
张起灵,小yé从来都不觉得,你是个不祥的人……
73。
“大唐战神”的府邸,并没有吴公子想象中的奢华巍峨,一间普普通通的小院子,外墙,残破的出奇,低低矮矮的,甚至透过破损的木窗,可以看到院中,那一片灿烂的火红。
“彼岸花?”
那是开在忘川黄囘泉的血色花朵,只是在这偏向西北的严寒之地,为何有人培育出这只产于江南的,喜温囘的花朵。
“飞雪踏”咬了咬紧囘贴在木窗边的吴公子,长长的腿,向后退了一步,墨黑的眼睛映着火红的花影,如同被火光,映红的黑夜。那彼岸花太过悲伤,悲伤的,像是一潭刺目的鲜血。
“怎么了?”
也许是出生江南,见惯了这盛开在亡灵地狱的花朵,吴邪并不觉的有什么,看到“飞雪踏”,这样惊慌,也只能拍了拍马儿的前额,以示安抚。
“噗,噗……”
而白马只是用囘力打了两个响鼻,蹭了蹭吴邪的手心,便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睛,仍旧盯着那院中一簇簇的彼岸花,那是它潜意识中的,死亡的味道。
“乖乖马儿,你真是千里挑一,只可惜……”白囘皙的手,抚上白马额前的那一条暗红,当日马帮帮主的那一鞭囘子,心狠手辣,直到如今,印在白马额前的那抹鞭痕还是清清楚楚,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我没保住你,你怪我也没什么关系。”吴邪轻轻靠在马上说道,清澈的眼眸里,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噗……”一个比平常都响亮的响鼻带着马骚囘味喷在耳边,吴邪只觉得面颊处有什么毛囘茸囘茸的东西擦过,接着,就是一颗硕囘大的马头靠在肩上,侧目,便可以看到白马亮闪闪的眼睛。
“讨人喜欢的家伙。”低笑一声,然后抬眼看了看天边的落日,“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怎么还不出来?”
“吴少爷……”一个官兵装束的人,从府门里跑了出来。
“怎么样了?张起灵他……”满怀期待地迎上去,吴邪问道。
“将军他……公事繁忙,无暇见你。”官兵回道,双手奉上了吴邪呈递的拜帖。
“无暇……无暇是什么意思?”拜帖从指缝滑落,一双清澈的猫儿眼中,满是困惑。吴邪从没想过闷油瓶会不见他,至少……至少他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抱歉,吴少爷,还是回吧。”或许是见得太多被将军拒绝的人,又或是已经熟悉了将军的脾气,官兵转身,重新站回张府门前。
“无暇……无暇是……什么意思?”
……
落叶寒风中,吴邪只是喃喃重复着同样的话,而陪伴他前来的“飞雪踏”只是静静地伫立着,盯着张家院子里,那一抹潋滟的彼岸花。
“小哥咱敬你是一代英豪,天真他那么远跑来你为什么不见?”
张起灵刚拿起沾满墨水毛笔,还未来得及在那张白纸上写下什么,一个肥硕的身影便冲了进来,一拳砸在他伏着的红木桌上,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声音,红木桌,成了碎片。
“滴答!”
一滴墨珠顺着尖细的狼毫滴了下来,刚好滴在衣衫的下摆,一点黑迅速晕开,成了白袍上飞舞的一只蝴蝶。
“小哥你今天……”看着衣衫之上的突兀墨渍,怒火冲天的王胖子安静了下来,他娘的难怪刚才闯进屋子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己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张起灵,穿上了这件他认为张起灵绝对不可能穿的衣衫。
今天,张起灵穿了一件白袍。
更重要的是,那件白袍的衣领和腰间的束带上,都绣着血红色的彼岸花。鲜红配着雪白,彼岸花栩栩如生,潋滟,悲伤,盘绕在张起灵的脖颈和腰间,潋滟,悲伤,决绝,彷徨,那精细的绣工,必定是出自一个多囘情的女子,只是那精密的一针一线里,为何更多的,却是近乎窒囘息的压抑。
“你进来,干什么?”
修囘长的指,抚上衣衫之上的那一抹墨迹,乌墨色的眼睛里,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王胖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起灵,至少,他认识的那个冷静睿智的张将军从未如此。
“胖爷拿小哥你当兄弟,拿那傻天真也当兄弟,天真他大老远骑马过来见你,你不见就算了,在这里抚着一件破衣服一脸心痛地做什么?他娘的哪个骚娘们送你的?一个娘们还比不上兄弟不成?”
王胖子这一次是真的怒了,右手紧紧拽住张起灵的衣领,看那架势,今天是真打算为吴家公子讨一个公囘道 。
“放手!”
沉郁如同黑夜般的眼眸半眯,张起灵只伸出了三根手指,捏在王胖子的右手腕处,等了一会儿看那胖子并没有放手的打算,便冷哼了一声,手上下了死力。
“嘶……”王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听着那右手腕发出的细碎的骨头声响,他知道,如果和张起灵这样扛下去,自己的右手,怕是真的会废掉。“他娘的,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吗,跟胖爷就下死手了?呵呵,胖爷今天还真的跟小哥你玩到底,不就是一条手吗?为了给天真讨个公囘道,不要也就不要了。”
王胖子心里一横,心说你不让胖爷好过胖爷也不让你张起灵好过,便伸出左手抓囘住了张起灵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开始使力,只是他胖爷自认也有些力气,却顶多只是将张起灵的手腕握的通红,怎么,也无法发出那“咯吱咯吱”的细碎的骨头声响。
“不知死活。”
张起灵骂了一声,修囘长的腿一横,一把将近两百斤的胖子抄上了后背,只一甩,便是一个漂亮至极的“过肩摔”。
“哎呦胖爷的屁囘股……”
流年不利,王胖子真的觉得自己今年倒霉到家了,花满楼那解大少的“燕形刀”上不知粹了什么东西,自从被它在屁囘股上扎了一刀后直到现在还没愈合,又被挨千刀的小哥这么一摔,怕是又要卧床半月不能起身了,他奶奶的,他王胖子是犯了什么邪,才会遇上这么俩活祖囘宗,这样折腾下去,胖爷他肯定英年早逝。
“瞎子,把胖子抬出去。”
张起灵面无表情说了一声,听的门外的黑瞎子打了一个寒战,他娘的哑巴张果然招惹不得啊,自己屏息站在门外也没多久,他是怎么发现的?
74。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耳边聒噪的声音像是一只恼人的苍蝇,黑瞎子抓过案几上的酒瓶灌了一大口,然后手掌一转,清香的酒自瓶中倾泻而出,洒在死胖子的屁股上,像是一道清亮的瀑布。
“啊啊啊……死瞎子你谋财害命啊!”
、本就崩裂的口子,被那猛烈的烧酒一蛰,那里的皮肤便像是烧着了一般,死胖子一声近似鬼怪的哭号,像是雷电在张府院子里炸开,可怜了凋落一地的彼岸花。
“叫叫叫,你鬼叫什么?”
许是不满自己手头的工作,黑瞎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挤了黑乎乎的膏药抹了一手,搓了搓,看着眼前肥硕的屁股硬是无法下手。这他娘的死胖子是不是拉大条没擦干净,臭哄哄的也就算了,关键是那肥硕到近乎流油的白白大屁股,让素日就有些洁癖的黑瞎子不知如何下手……
“你个无情无义的死瞎子,你看看小哥和天真玩冷战,你不急啊?他娘的亏你还自赋有情有义,我呸!”
“呵……”被点名的人冷笑了一下,手上烧热的膏药,整个便拍向了胖子的屁股,死胖子这一次倒是有点骨气,没像刚刚那样痛呼出声。“哑巴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更何况每年的今天,他都不见客不是吗?”
“哎,你这一说胖爷倒是想起来了,今天是……”
“不错,今天是哑巴母亲,张家老夫人的诞辰……”
彼岸花,
开一千年,
落一千年,
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
缘注定终生……
每人知道张起灵是怎样将盛开在江南的彼岸花移植到这寒冷多风的北方,也没人知道张起灵为何只为死去的母亲过她的诞辰,更每人知道,每一年的这一天,张起灵总是穿着那件独一无二的彼岸花长袍,站在彼岸盛开的地方,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我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弥留之际,留下这件彼岸花的长袍,更不知道为什么,你告诉父亲,不要为你供奉忌日……”
风吹起他纤若无尘的衣摆,吹乱了他飞扬的鬓发,一簇簇的彼岸花随风摇摆着,像是一团团跳动的火焰,而他一身素白伫立在花丛中,沉郁如夜的眼穿透远方层层云雾,沉静肃穆,英俊威严。
淡淡的,是只属于张起灵的味道,他可以很沉静,也可以很简单,他可以很敏捷,也可以很深刻。沉静者,是黑夜的颜色,即使明朗的月有一天被乌云遮住,它仍然黑郁,仍然沉静。简单者,是水的汇聚,从起到终,只要按照生命的轨迹行走,不论时间多久,终究会汇聚成河。敏捷者,如风,迅而不疾,清淡是只属于它的味道,惬意,恬淡,安然。深刻者,如笔直修长的竹,未出土而先有节,乃凌云,乃虚心。
“你留下这件长袍,只是为了让我记住你吗……”
冬的脚步,总是有些仓促,秋还没踏完它的步子,冬便在秋的生命中迫不及待地烙下它的痕迹。日落之后,天微冷,张起灵的冷淡和这萧索的天融汇在一起,相得益彰,却与那如火的彼岸有些相悖,略带冷淡地从破损的木窗中扫了一眼落叶满地的院外,张起灵在想,刚刚吴邪,是否也是站在那个地方。
“对不起,今天的闷油瓶,没心情见你……”
体内的暖气随着一声叹息散入空气消失不见,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随着那一声叹息飘了下来,打着璇儿飞舞,像是一只垂死的蝶……
75。
“咳咳……闷油瓶你好本事,竟然不见小爷……”
寒露刚降,秋末的长安很早便进入了酣睡,小巷中的某一条街上,一身白衣的公子靠着酒肆的店门又灌下一口烈酒。
“我说公子……这……这小店要打烊了,烦请您……”店小二牵过白马,搀扶起蹲坐在地上的吴邪。
“去,打酒去,小爷给你酒钱。”白皙的手指伸进胸口摸了摸,掏出仅剩的几枚大子,丢在地上,砸得青石板的路面“叮叮”作响。
“这……呵呵,不是咱看不起您,这几个钱,还不够付您今天喝的酒。”那店小二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几个大子,在手掌里掂了掂,嗤笑一声,面色不屑,“没什么钱,来我们这儿喝什么酒,陈中书开的馆子,也是你可以赊账的?”得,又是个爱财不要脸的主。“看你这马虽然有些破了相,体格形态还好,先放我们这儿怎么样?”右手拍了拍“飞雪踏”的前额,那马却后撤一步,扬起前蹄吓了店小二一跳。
“你……你滚一边去。”吴邪本就心情不好,此刻又喝了烈酒,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被这小二这么一激,彻底发起了酒疯,像只猛虎般奔了过去,一手拽着小二的衣领,一手握了拳便照着面门砸了下去。
“我让你发酒疯。”
拳头被迎上来的一根铁棍挡了下来,被敲中的地方很痛,像是所有骨头都被敲碎了,吴邪痛叫了一声捂住右手,左手撑地挣扎着爬向白马,那马鞍上,插着他的剑,“江南莫邪”。
“还想动刀子?”
又是一通铁棍砸了过来,这一次密集了许多,看来是主家的爪牙,店小二强势的后援到了。就是面对马帮吴邪也没有这么狼狈过,怪就怪刚刚的那一壶酒,酒劲正盛,又被人偷袭了一棍打碎了右手的手骨,连拳头都握不住,只凭可怜的“飞雪踏”替他尽力挡着棍子,他要怎么反击,又如何反击得了这么多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
“张起灵,小爷这一次,是被你害死了……”
身上,腿上,雨点般密集的铁棍落下,每一次都下了死力气,吴邪苦笑了一下,索性打了个呼哨,召唤“飞雪踏”远去,然后爬在地上,不动了……
“这……老板,这小子不动了,还继续吗?”
看到吴邪没了动静,打手也不敢继续,毕竟这是天子脚下,出了人命官司,对自家老爷的声誉而言也是一种损伤。
“去,抬到院子里,吊起来,泼冷水,我有事要问他。”
说话的老板三十岁左右,与那朝堂之上的陈中书有七分相似,看那摸样,应该是子侄一辈,他叫陈新,正是陈中书的独子,陈曦的族兄。
打手们七手八脚的抬起吴邪扔进院子里,又找了一根麻绳吊了起来,听老板的意思,看来这位酒醉的浪荡客,怕是逃不了一场私刑了。
吴邪还没有回家。
当霜露打湿了吴二白的眉角时,这位已经四十多岁的老人正带着一群家丁徘徊在吴府门前守候。
“二爷,回去等吧。”看到吴二白咳嗽了几声,大潘跑进府中拿来了一条绒皮披风。
“不,我一定要等小邪回来。”严厉归严厉,但吴邪,到底是吴二白的亲侄子,吴二白心里,还是很宠溺自己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