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幽幽道:“奇了怪了,何时出来的谷主。”
花无缺道:“你早就察觉有异。”
小鱼儿道:“察觉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你瞧瞧老头子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这地儿可是恶人谷,哪个恶人会服管?”
花无缺抿紧唇,看着他道:“有人在有意干扰你的心思。”
小鱼儿想到那几个奇装异服的人。他们回答完后就起身离开,长长的白色袍子从头裹至脚。但尽管如此,趁一阵风的折道空隙,他还是看清楚了其中一人的样貌。
那人面容姣好,丹青凤眼,嫣红的双唇,妖而不媚,再加上额间那一点朱红色的砂痣,美得如同女子一般。小鱼儿并无多大感受,因为这副面孔他见过了,就在之前那艘客船上。
小鱼儿笑道:“我的玉佩有着落了。”
花无缺低低笑了笑,又倒了一杯酒,细细品尝了起来。有些醉意的他双眸像一潭深水,牢牢地注视着小鱼儿。小鱼儿本来还沉浸在思绪里,结果被他这么一弄破了功,心跳加快。
他不禁骂道:“酒量不好就少喝!”
花无缺道:“我以为这酒浓度不高。”
小鱼儿怒道:“这里是恶人谷,你万事不小心些,迟早会被吃了个干净!”
花无缺言语轻轻,低沉却很好听:“我只担心你,我怎么着无所谓。”
小鱼儿傻眼。怎么跟他想的差十万八千里?他握紧拳头哼唧了几句。
“嗯?”花无缺拖长的尾音连续着几分醉意,听得人心花怒放。他听不太清小鱼儿在说什么,于是凑近来几许。小鱼儿推开他,点头如捣蒜道:“死了最好!”
他声音非常洪亮,并且立马起身倒在床上,心里捣起了浆糊。他对谁都能轻松应付,唯有每次面对花无缺会产生奇怪的情绪,这让他泄气地大叹一声。
想了又想,他还是过去将花无缺手里的酒夺走,掀开壶盖全部倒掉。花无缺随身有移花宫的解毒药,他是知道的。但酒不干净就代表它里面有好几种毒,说不定偏就有一种找不到药方,那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他做完一系列举动,看见花无缺怔怔看着他,他脸又没骨气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半路恶棍
小鱼儿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在大街上闲逛。他回了以往的往处,除了屠娇娇那间被烧毁的屋子外,其他几间完好如初,摆设仍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丝毫未动。不光是地面,连房梁也干干净净,不结蜘蛛网,看来有人在打理。
站在熟悉的地方,总能想起熟悉的那些画面。记忆里的那些人,虽然在人们口中十恶不赦,却是他眼里最可爱的人。因为他们从未害过自己,小整蛊不算,相反他整蛊回去的次数还真不少。
小鱼儿的童年没有爹娘,有的只是叔叔伯伯姑姑,他们轮流着照顾他。虽然嘴里说着“最讨厌”,可也没真正做过一次讨厌的事。李大嘴老说要剁他肉来吃,最后不也还在啃羊肉?屠娇娇老说要拿他的脸来做人皮面具,这还没等到他死呢,自己先走了。
小鱼儿不由地看向那座屋子。它位于半山腰,对于住民们来说,那只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地方。小鱼儿从来不说自己的想法,只因他如果想出来了,就直接去做,哪管它这么多。
出了拐道口,有个留着粗胡子光着胸膛的大汉正捉住一个小男孩的手腕,小男孩看上去与年幼的小鱼儿有几分相似,胆子却没有他大,连呼救声也小得很,只离几尺的小鱼儿竟然听不见。
他大摇大摆步过去,转眼就跨上了空地儿。大汉不可置信地来回看了看,忍不住喊道:“怎地不帮?”
小鱼儿笑道:“他不是我儿子,不是我朋友,为何要帮?”
大汉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可怖的东西,“怎地有你这种人?”
小鱼儿冷笑道:“怎地有你这种人?恶人谷容不下仍存善心的恶人,你既要干坏事就干足了,省得留人口实。”
乍看一眼这个人,不过也就是个少年,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顶着一张刀疤脸露出了凶相。大汉似被打了一嘴巴,两条眉毛如同蠕动的虫子聚在了一起。
小鱼儿道:“哟,还跟个娘们似的,生气了?”
大汉推开小男孩,冲着小鱼儿而来。他嘿嘿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小子长得也挺细皮嫩肉的,跟爷我混了吧?”说罢,就要伸手来摸,小鱼儿笑出了声,一个使劲扯住了小男孩子,小男孩先被吓得连退几步又被强制送上前去,这一回又被摸上了。
大汉大骂道:“你这臭小子找打!”
小鱼儿拍拍小男孩的头,将他拉到身后的位置,便上前箍紧了这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的手,摇头道:“几日没洗澡了,不能怪我臭。”
大汉恨恨地看向他,大喝道:“老子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出风头的英雄!”大汉使劲挣挣手,试了许久也松不开,只好放弃。他改口道:“英雄,有何指教?”
小鱼儿笑道:“看来是你没洗澡,浑身发臭。”
大汉腆着脸道:“好好好!英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小鱼儿便立即松开了手,准备回身去看看小男孩吓傻了几分。大汉见状速速退后了好几大步,接着竖起他那一脸的横肉,嘿嘿奸笑道:“老子都说过最讨厌的就是英雄了!”
大汉确是个孬种,小鱼儿给出这样的评价。不得不说,他若单枪匹马与小鱼儿过上两招,小鱼儿就不会跟他追究。偏偏这厮不想如他意,拇指食指并拢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马上就有帮手来,将小鱼儿团团围住。
大汉大笑道:“老子好歹也是一方人物,如若不然怎能来到这恶人谷?你这小子就该被人搓搓锐气,待我教训教训你。”
小鱼儿不急不慢应付着他们,这边给一个扫堂腿,那边分一个击脑勺,这里来一个连环踢,那里送一个断子绝孙。
他嗤笑道:“不错,嘴上功夫厉害许多。”
那几个帮手皆哄然倒地。大汉铁青着脸道:“他娘的都是窝囊废!”
小鱼儿道:“你们都是同类,何苦窝里斗。”
大汉竖着他一颤一颤的横肉,大力地啐了一口,接着便撕了上衣,朝小鱼儿扑去。他双掌带起了一阵阵旋风,掌风带劲,还混合着一股看不清的内力,一看就知道此人并不是普通的练家子。
小男孩被逼退,跌坐在草堆里大哭。小鱼儿摇摇头聚起精神,认真地抵挡着一个个招式。那拳掌生风,幻化成一条条生猛的蜈蚣,铺天盖地地向有孔的地方钻去。花斑蜈蚣,听万春流说过,那是所有毒虫之中毒液最强盛的其中一种,能吸人血液,自身繁殖,生出血蛊,从血里摧之。
小鱼儿不禁在想,花无缺先前还在感叹这里风景优美,人们和睦,好一个太平盛世!现在若站在这里的是他,估计是不得不将这个想法推翻了,不过也好在在场的不是花无缺。这世间竟有如此恶毒之物,想来只要有这人在的江湖,都无一能幸免。
小鱼儿运掌拍碎一只蜈蚣,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老子的大名,你还不配知道!”大汉抖动着脸上的横肉,笑得好像挖了谁家的祖坟一样恶心。
蜈蚣数量密密麻麻,四处乱窜。小鱼儿皱起眉,扯了男孩的袖子,将他往远处抛去。小男孩失声道:“小心!”
人一旦分神,什么都会趁虚而入。小鱼儿被大汉的掌风击中,摔落在地,刚好砸在了一只蜈蚣身上。其它在地上盘踞的突然都受了惊,慌作一团,到处奔逃。眼看有一个漏网之鱼准备着要钻进小鱼儿的皮肉里,他一惊,扬手就要推上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忽地红光一闪,那蜈蚣就像掉入了油锅里一样,“啪”地一声消散了。小鱼儿被肌肤上的冰凉一震,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后知后觉抬起头找寻,却发现那个大汉已经倒在了地上。
“朱七,你太多事。”一道粗哑的声音从小鱼儿身后传来,模模糊糊,似被人掐住嗓子,听得人难受。
小鱼儿反射性地回头,看到一个全身罩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他竟然没有察觉到。男人原地站了一下便转身离去。剩下那个叫朱七的,大叫着向他爬去。
“主子,别丢下我啊!主子!”看他的动作,想来是被伤到了筋骨,导致走不了路。那黑衣男人是什么能耐?看这个朱七的花斑蜈蚣便是极其要人命的东西,那他的上头不是更加凶残几十倍?
小鱼儿收起错愕,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阴错阳差
回到客栈,花无缺不在,小鱼儿左右转了转,干脆撑在房间门口的栏杆上发呆。
楼下热闹得很,凑家子聊江湖事的,调侃哪家姑娘漂亮的,彼此耍嘴皮子的,反正都在主动地找着乐子。
那小男孩之前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说今后都跟定他了。他想了想回头道:“你要跟着我不打紧,我也不拒绝,但我去的地方难免血花自溅,我看你估计要不停摔了。再说我见过的断头断骨可是不少的,你真有那种决心?”
话音刚落,小男孩惊叫一声跑开。小鱼儿哈哈大笑,这要拿来小时候的自己比较,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当年的自己为了要让自己活下去,必须拿着短刀杀了眼前的狼狗或小老虎。日子渐久,他跟前的怪物越大,他身上的伤疤也就越多。
杜伯伯说,那都是为了锻炼他。
他现在是懂了,可惜最想做出给他们看的观众却都不在了。
“小鱼儿哥哥!”
小鱼儿一愣。没人这样称呼过他,听着几分生疏,又有几分舒坦。他一乐,抬起头,发现那个小男孩仍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暮光之下,小男孩小小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映上了余晖。他在向小鱼儿道谢,小鱼儿有点别扭,摆着手说行了你快回家,再不回我就带你去看断头颅,圆圆的,还泛着热气,可好看了。
淡淡的暮光,送走他的人,不久又迎来了一个男人。男人的身上也被映着余晖,使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更显得安详。他手执折扇轻摇,一点都不在意扇子为他带来的风是何种滋味。也是发现小鱼儿了,他眉眼一抬,原本清冷的嘴角立即勾了勾,淡然一笑。
这一笑如同暖风,拂在小鱼儿面上,令他起了睡意。他撑着栏杆往下望,多看了两眼。对方挺拔的身形挡在客栈门口,遮了光,占了他全部视线。
小鱼儿大声道:“瞧瞧,有好几个人看着你。”
岂不是,这聊江湖事的,调侃哪家姑娘漂亮的,耍嘴皮子的,都顿住了动作望过去,这一看,惊呆得有,发愣的有,平白生一腔春意的也有。
花无缺礼貌地微微一笑道:“打扰了。”接着他原地一踮脚尖,运起内力,腾空而跃。瞬间满目皆白,白衣公子犹如一道惊鸿,没有留恋,稳稳落在小鱼儿身边。
小鱼儿翻起了白眼:“真让人生气。”
花无缺叹道:“我又如何了?”
小鱼儿苦笑道:“看来你的情感仍未健全,为何如此对待他人,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四处留情。”
花无缺奇道:“我一直如此。”
小鱼儿长叹道:“因此对你暗许芳心又独自凄凉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花无缺黯然:“我……我不是有意。”
小鱼儿骂道:“就是无意才伤人!你很好,太好,对谁都好。”说着说着,小鱼儿自己也开始胸闷,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他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说了。
花无缺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也不觉得时间流逝,好似一直这样下去都不觉得突兀。小鱼儿首先动了动,他脚麻手麻,只因花无缺来之前他杵在这里太久了。
手离开栏杆,他没站稳,花无缺便伸手扶住他,淡道:“和谁打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在说甚?”
花无缺眯起眼,又问道:“和谁打了?”
一个人站久了,会腿部充血导致麻痹。但一个人麻痹,不可能连只是被扶一下手都会疼得闷哼。花无缺默不作声凝注着他便得了结论,他也没指望小鱼儿真告诉他。
小鱼儿道:“小喽罗,竟然不认识我江小鱼,枉他在恶人谷住过好几年。”
花无缺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我怎么跟苏樱交待?”
小鱼儿怔住,鼻子一阵酸。他任由花无缺拉着进了房间,关上门,并为自己擦药。移花宫里总会有很多瓶瓶罐罐,花无缺似乎从来都不缺它们,这随便一掏就掏出了个白玉小瓶,他拈了一点出来,抹在小鱼儿胳膊右侧的破口子上。
那是来自掌风的威力,如果不是有后顾之忧,论他的武功怎会低一截?那大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