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刚才的事气过之后又忘了,他小跑着回来笑嘻嘻道:“你可知这岛的典故?”
花无缺以眼神询问。
小鱼儿道:“曾经这里人来人往,个个都是内力深厚的江湖人,但久而久之,他们不满足,武功境界只有高没有低,人往高处流,水往低处流,这是常理。于是他们开始厮杀,兄弟残杀,手足残杀,亲友残杀,惨不忍睹。不消半月,整座岛不留一人,周围的海水都被染红,连续三日下雨不止。”
花无缺听得脸色发白,道:“人间悲剧。”
小鱼儿道:“岂不是,但这周围的鱼儿可乐得紧。”
花无缺颔首道:“因为有血肉吃,能吃得发胖,何其妙哉。”
小鱼儿打了个响指。
他都是听屠娇娇说的,屠娇娇老爱拿这事吓唬他,当时年少的他吓得四处乱窜,看见阴九幽扮成的鬼怪还以为故事里的冤魂跑了出来。屠娇娇说,没有真正恶人之心的人是无法侵入恶人谷的,他们会被无人岛的鬼魂索命。
这里列属昆仑群山,而恶人谷便是位于山势险绝的昆仑群山围绕的谷底。无人岛只是一个踏步石,一个落脚之地。
小鱼儿摸了摸怀里,突然展颜一笑:“我那蓝田玉,不见了。”
花无缺道:“究竟是你的还是上船前那个老实人的?”
小鱼儿横他一眼道:“眼睛这么贼,你怎知这一茬?”
花无缺笑道:“你精得很,我猜中了。”
小鱼儿道:“我真服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花无缺又笑:“蛔虫谈不上,但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小鱼儿眨着亮晶晶的眼,勾了勾嘴角道:“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谷内洞天
“入谷如登天,来人走这边。”
这正是恶人谷谷口上刻的一行字。字劲有力,每一个字无不入石三分,可见武功奇强。小鱼儿与花无缺已到达近前,他们的脸上风尘仆仆,衣摆都染上了尘。
三天船路三天脚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虽然说话最多的永远是小鱼儿。
小鱼儿永远都是那样亢奋,他的激情似乎取之不尽,时不时还调侃调侃花无缺,或随时随地一个后挑扫脚腾空,或鬼鬼祟祟将花无缺的银两放到自己的包袱里,或在升火前拿打火石抛着玩,抑或一个趔趄踩上火堆,火星溅了满地。
花无缺由着他,有时宠溺地看着,有时微笑地注视着,有时无奈地笑着。他也不知怎地,这些时刻心情都是舒畅的,没有任何旁思顾虑,视线里完完整整充斥着一个人。小鱼儿也不知怎地,如果说本来就好动,那这会儿更加好动,若他不动,他怕会乱想,他怕会沉沦,却不知这些根据是什么。
小鱼儿道:“且跟着我走,莫瞎看,小心走失了道。”
入了谷口旁边的小径,湿风阴冷,吹得人打起了寒颤。小鱼儿熟门熟路走在前面,哼着小曲儿,背却紧绷着。花无缺知道他的担忧,如若不然也不会抛下苏樱和铁心兰两人独自前来。
听着彼此的吐息,清晰地打在耳边,如过堂之风,停在心尖。穿过黑暗的小道,前边豁然开朗,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咬着草絮看向远处,后者惊讶于这副画卷。
只见青天白云,到处都是农耕衣织的景象。岛上人们环岛而居,水产是重要的渠道。街道上繁荣热闹,卖这卖那的吆喝接连不断。小孩四处追逐玩耍,少年少女边嘻笑边传送朦胧的情意。
老人们聚集在一块斗棋局,妇女们围在一起讨论着谁家家的生了几个小孩谁家家的娶了个媳妇。一派欣欣向荣,一派温馨和睦。
花无缺啧啧叹道:“这里是恶人谷?”
小鱼儿笑道:“怎地,你不信?”
花无缺道:“比任何一处更像世外桃源。”
小鱼儿道:“每一个上谷来的人,都是与你一样的反应。”
他们下榻的客栈刚好是个广阔的视野,将这一副美好的景象尽收眼底。沿路不少人在打量着他们,有些恶棍抓着大刀就冲上前来,小鱼儿环起双手道:“哎,生面孔,你们叫什么名字?”
恶棍沈彦愣住,呸道:“你什么孙子,敢和爷爷我这样说话!告诉你,这是恶人云集的地方!你被蒸了煮了都没人知道!”
有人认出小鱼儿脸上的那道刀疤,窃窃私语了起来。尤其是当十大恶人死了不少外,对这个突然造访的人更是怀了份好奇和胆怯。
沈彦充耳不闻,大骂道:“小孙子,说话!”
他的大刀快要挥至眼前,小鱼儿侧身,踩上刀面一个跳跃,稳当当落至恶棍右边,花无缺空手接刀,凭空转了个方向,向其灌注内力。瞬间这大刀似长了脚,竟无法被控制住,速速用刀柄击向恶棍胸口。
看着沈彦倒在地上,小鱼儿笑道:“孙子,你叫谁孙子?”
有人在沈彦耳边细说,沈彦听了一呆,询问可是真的。
小鱼儿又道:“孙子叫什么名字?”
沈彦恭敬地答道:“在下沈彦,刚才多有冒犯。”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谁,那便放下身段,反正他们这些恶人从来不看重面子。
小鱼儿拍手笑道:“沈彦,省盐,果真是个好名字。”
沈彦领着他们去客栈,有些以前看小鱼儿不爽的现在也依旧不爽,只是知道江湖小魔星的传闻,知道这人武功有增不减,自知无法敌过的情况下不会去硬碰硬,便都低眉顺目了起来。
他们一到就上了一桌菜,棒棒鸡、烧花鸭、白肚儿、炸卷果儿、黄花鱼、腊肠等。荤素皆有,还有上等的陈年花雕。小鱼儿拔开木塞细细闻了一会儿,又夹了个卷果儿到花无缺碗里,这才道:“沈彦,莫非是你请的?”
沈彦笑道:“怎可能,我一个穷人……”
小鱼儿点头道:“看着也像。”
沈彦气闷,结巴道:“我我……”
小鱼儿笑道:“随便一问,莫急。一看便不是你请的,我们不是贵客,亦不是掌柜,没有那个后台,亦没有钱,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一阵笑声传来。小鱼儿继续道:“天吃星老头,别来无恙啊。”
笑声不是别人,正是天吃星。话说当年燕南天来谷时,做菜给燕南天的也正是天吃星。小鱼儿从小到大,与这个老头玩耍的机会可真不少。只因他胡须发白,年纪极大,却总不死,大家都说他是天吃星下凡,只因做得一手好菜无人能敌,当初也因为一桌子菜杀人不见血。
小鱼儿的厨艺便是承自他。
耳畔一阵风吹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落座,手里捧着盛好饭的碗,操起筷子悠悠吃了起来。他看起来岁数大,但牙口极好,还能将鸡骨头咬碎,发出“咯咯”声。
众人虽常来客栈,可能吃上天吃星所做却是少之又少,这会儿连本人都来了,难免艳羡。
天吃星不理他们,观察着花无缺道:“年少有为啊,生得如此俊,我就该生个女儿要你来当上门女婿!”
花无缺笑道:“前辈严重了,只怕无缺不能胜此重任。”
天吃星瞪圆了眼道:“贤婿莫谦虚,你可是很多人争着要的。”
小鱼儿一拍桌子道:“老头子,你是糊涂了对吧!连媳妇都没讨就想着生女儿,想来你这老骨头还能承受鱼水之欢?!”
第一眼想见的竟然是花无缺,而且还叫上了“贤婿”!这让小鱼儿气不打一处来。他斜眼睨着花无缺,后者雷打不动地微笑并吃上一口菜。他的言语放肆,除了花无缺的脸微微一红,其他人皆不约而同叫好。
天吃星啧道:“臭小子,伶牙俐齿不减当年啊。”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错了。”
天吃星奇道:“哪里错了?”
小鱼儿趾高气扬道:“那自然是更胜一筹!”
天吃星哈哈大笑,指着他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如今那几个恶人已死,我常回想起过去的事,想你得紧。”
小鱼儿眼睛一转道:“怕是回光返照。”
天吃星搬走饭桌,怒道:“我毒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第一名厨
天吃星也知道这臭小子从小跑万春流的药炉,这些危言耸听根本唬不住他,可就是拉不下面子。小鱼儿笑眯眯的,伸出脚碰了碰坐在对面的花无缺。
花无缺本看着他们一老一小拌嘴,越看越觉得有趣,小鱼儿得理不饶人,一张脸因为情绪波动红扑扑的,使得那双眼睛更明亮了。直到小腿有动静他才愣住,呐呐着不知如何是好。以往小鱼儿都是在两个人的场合里逗他,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放过。他只觉得哭笑不得,偏又不生气。
见小鱼儿拿着筷子的动作停在半空中,他会意,踮脚起身轻功瞬移,直朝天吃星而去。天吃星忽地大笑,单手托起饭桌变换方向,上面的菜竟丝毫未动。
花无缺如影随形,握拳袭向他肩,他侧身,那拳风就打在桌腿上。一根桌腿应声而断。小鱼儿“哎呀”着惋惜,蹲了下来,天吃星将饭桌腾空而起,放置在小鱼儿的背上。
小鱼儿呲牙咧嘴嚷嚷道:“你这老不死的!”
天吃星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合着欺负我,我伤心得很!”
小鱼儿哼道:“我们俩加起来也没你大!”
趁小鱼儿混搅视线,花无缺这边身形穿梭欲点天吃星的穴道,那边一个折扇反手打在天吃星背上。显然前者是假意,后者才是真招。
天吃星吃痛,来不及站稳脚步,身子前倾骨碌碌向前走去,花无缺接住饭桌,原地打转,最后让它着地,安好如初。
小鱼儿已经跷腿又吃上了,他嚼着菜道:“好吃,好吃。”
众人无一不喝彩,天吃星爬起来,拍拍灰尘,笑道:“小鱼儿,你如今是作威作福了。”
小鱼儿瞪眼道:“什么话!”
天吃星大笑道:“你的空隙,花公子为你补,真是拣了个大便宜。”
小鱼儿眉开眼笑,他从不拒绝这种形容。他喜欢占便宜,但不喜欢别人占他便宜。他看向花无缺,发现花无缺也在看着他,突然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从来都是厚脸皮的他,此时此刻脸蛋却有些许发烫。
花无缺也注意到了,他一愣,先行移开视线。
天吃星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幺蛾子,他只知道这两个是当年江湖第一美男子江枫的儿子,只知道燕南天是小鱼儿的养父,邀月怜星是花无缺的养母。说实在的,谁不想动这两人?所有人早就杀意四起,可也不是蠢蛋,尤其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场较量之后。
天吃星自己没这想法只是因为将小鱼儿当成自己的孙儿,否则他刚才为何有意收招?还真以为他打不过两个小娃娃?
花无缺自是知道的,比起小鱼儿不拿他放在眼里,花无缺倒是谦恭地抱拳道:“谢过前辈。”
天吃星心情好,笑着道:“好说好说。”
这饭也吃过了,酒也喝过了,新鲜感也没有了,众人也散了。小鱼儿环顾四周,眼角余光扫过几个奇装异服垂着头的人,之后似没看见道:“老头子,这客栈归你了?”
天吃星道:“不归我归谁,以前我还是哈哈儿的厨子,现在掌柜的死了,总要有人接手的。”
小鱼儿笑道:“倒也好,你当了掌柜,万事全凭你做主。”
天吃星道:“你可知做生意难?若不是有这客栈,我早跑走了,谁会喜欢个累赘。”
他们彼此搭着腔,说的都是一些家常。天吃星说起了这几年发生的事,其中有多少人出走有多少人进来,还说起了当年屠娇娇他们离开前的经过,据说因为走得太匆忙,柴火仍烧得正旺,而因为主人迟迟未归,小火升腾成大火,转眼物是人非。
花无缺安静听着,偶尔续杯,缀一口酒香。他漫不经心道:“那是什么?”
客栈门外,举目眺望,目之所及,有一座屋子特别引人注目。因为隔得远,看上去就像被丛云薄雾环绕,犹如那海市蜃楼。小鱼儿也知道那个地方,但以前只是一处荒废的屋子,不知过了多少年了,墙壁长满爬山虎,绿油油地绕了一个圈。
如今也有,却像无意的点缀,搭配起新色的砖墙,变得气派。
天吃星没有回答,反倒是旁边桌穿着奇装异服的其中一个开了口道:“那是谷主的地方。”
小鱼儿挑眉道:“谷主?”
那人道:“恶人何其多,自然需要一个头领,胜者为王,他便是胜的那个。”
花无缺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小鱼儿拿着一只藏青色的酒杯,对着烛灯摇晃着。从下午到现在,他一直是这副姿态,为了不打扰天吃星,花无缺便拉着他进了房间。
小鱼儿幽幽道:“奇了怪了,何时出来的谷主。”
花无缺道:“你早就察觉有异。”
小鱼儿道:“察觉是一回事,亲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