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慌得很。
按冯管家的打算,府尹大人应该不会动薛家才是,但为了他自己的清名,也不会反咬冯家一口,最可能的处置是,以薛家家奴顶罪——反正那日动手的本来就都是些小厮长随的,然后再赔他们些银子,如此银子也得了,忠仆的名声也得了,还不至于狠得罪薛家……可谁想,府尹一下来就给了薛大爷十板子,这看着……
冯管家一想到得罪薛家的后果,肠子都悔青了,偏生戏已开锣,怎由得他喊停?
于天青已经拿定借薛家扬自己清名的主意,为此连王家都狠下心得罪了,哪里还由得冯管家思索?
眼看着府尹大人一一传唤证人,冯管家头皮都在发麻,这事儿真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只查到薛大爷重伤了小主子,还是一直寻根究底到他们这三天是如何对待小主子的,那结果都是要命的啊!
这可怎么好?
8峰回
是呀,这可怎生是好?
薛夫人吓得六神无主,她素来是个没甚心机见识的,要不然也不会以堂堂王家嫡长女的身份,都和国公家的公子定下亲事了,最终却只嫁到一介商户人家来,更还和顶替了她原本亲事的妹妹依然往来密切的。而薛蟠更是她唯一的儿子,这事儿一出,她更是六神无主,倒是薛家小姐,名唤宝钗的女孩儿反还稳得住,虽也吓得脸色煞白,但看她母亲吓得那等模样,还是撑出一个温柔安静的笑容安抚她:“妈且莫急,别说判决还没下来,就是判决下来了,也还能转圜……还是赶紧地给舅舅取信,并打点衙门那边儿要紧。”
薛夫人一听在理,赶紧抹掉眼泪,只执笔手不稳,泪花儿又是抹去还来,这信写得委实不像,宝钗匆匆吩咐人打点衙门那儿,又只得接过母亲手中笔,自己稳住心神写好信,细细封好,自吩咐了亲信的老家人宿夜兼程进京,自己又服侍一脸泪一手墨的母亲洗漱过,一道儿坐在堂上等着消息。
宝钗自己心下也是急得不行,但薛夫人先哭了,这家里也不能没个拿主意的,她只得忍住,不只自己不能哭,还要努力做出镇定模样,温声细语安慰薛夫人,好容易才将薛夫人的泪劝住了,却不妨外头就传来消息,说是薛蟠在堂上挨了十板子,薛夫人脸色立即煞白,才止住的泪又滚落下来,宝钗自己也急得不行,却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又要拦住哭着就要往外头去的薛夫人,薛夫人越发哭得厉害,说出来的话语也就不经心:
“我知道你看不惯你哥,可你爹没了,我就你们兄妹两个,只盼着你们兄妹和睦才好……如今你哥挨了打,我不怪你不跟我去,没出阁的姑娘过了堂到底不是个事儿,可你自个儿不去也罢了,何苦拦我?”
宝钗听得嘴里发苦,却也知道母亲只是一时情急,只得依旧温声劝慰她,又好生与她分析:这府尹既打了薛蟠,那么这打若是假打,薛夫人自然不应往堂上闹去,反惹怒了府尹;若是真打,薛夫人去闹也无用,只会越发丢脸——且万一薛夫人也陷进去,还靠谁来营救薛蟠?
薛夫人六神无主:“那可如何是好?”
宝钗只是闺阁女子,就是再能干,又哪里知道外头这些事儿?好在她确实聪慧,又素来细心,略一思索,便命人取了家中珍藏的慧纹来,方对薛夫人解释:“听说府尹大人最是爱重嫡妻,夫妻恩爱二十年,一个庶子庶女也无……府尹夫人据说出生程家——就是太上皇生母,慈和皇太后的那个程家……”
再没心机见识,到底也是贵妇圈里多年的,薛夫人一听就明白过来,再不心疼那难得的稀世绣品,一叠声的“该送、该送”,又恨不得再贴上库中所有珍宝去,宝钗拦住她:“妈,无论府尹心中作何想,显然是个好名的,此时我们且莫找了人眼。”
薛夫人一听也是,方罢了手,只是到底在堂上坐不住,见宝钗亲自捧了慧纹要去寻于小姐说话,薛夫人又是恨自己不会处事说话闹得女儿好好一个闺阁千金,倒要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尤其恨方才情急之下伤了女儿,但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得亲自送了宝钗上了马车,自己又登上另一辆马车,往府衙那儿去了。
远远的,听得府衙门口喧嚣,薛夫人就恨不得跳下马车好生看看儿子的伤势去,但方才宝钗临行前,还特特掀了车帘子交代她千万不可露面,连马车上都特特去了薛家标志的,薛夫人再是心急,想着女儿沉稳的脸,也咬牙忍了,只命两个小厮一来一往地不断传递公堂上的消息。
此时于天青正传了各方证人上堂,以为冯渊之死到底是薛蟠重伤他所致、还是冯管家照顾不周所致分个清楚,可冯管家这些天各处倒卖家财、寻找药材,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薛蟠所辩驳的那“不给他找好大夫用好药”,一时实在站不住脚,就是冯管家先时不说,硬是等冯渊咽气之后才来告状,确实有些疑惑之处,于天青尤其恼他这一点,若早告了,别说薛家会不会帮着找大夫找药的,于天青为了给王子腾个人情,也愿意帮忙一二尽力救治的——这打伤人和打死人,可完全是两回事儿!
但于天青老于世故,也知道冯管家所说,薛家势大,若非冯渊不治,冯家宁可息事宁人的说法,也不是全无道理,他会巴巴为这事儿取证,不过是恼冯管家过分小心反酿成大祸,闹得他也跟着不得不狠心取舍,因此故意要给冯管家找些儿麻烦罢了。
却不想,虽薛家只得家仆——还是当日听从薛蟠命令出手打人的那些个家仆——为证,证明力不足,但冯家那事儿,仔细一查,还真有些儿蹊跷。
绝路有峰回,薛蟠虽霸道横行轻忽人命,但总算在此事上头,确实没有存了要人命的心思,后来也略微有所描补,而冯管家一家子,作为冯家老仆,却对主家心存歹念,行事恶毒,末了还想着名利皆得,将事儿直往薛家身上栽不说,还想着借薛家扬名,若遇上个一味儿偏帮薛家的也罢了,为了敷衍也不会深查,说不定真就给混了过去,谁知道偏生遇上个虽也有所小贪,却肯狠心为了清名开罪王薛两家的于天青,冯管家那些儿行事,就经不起推敲了。
虽冯管家满金陵倒卖家资以求好药确实得了名声,可仔细一查就能发现,他给冯渊请的大夫,除了第一天诊断出他重伤的那位陈大夫,还是金陵城中有名的好医术又好医德的大夫之外,其他那些个,说来都不怎么显眼,医德尤其不怎么的,且说起冯渊的伤势,看似在理,但蒙蒙于天青此等只看了医书的外行人也罢了,在那宝钗得了信早早安排过来的孙大夫跟前,却实在漏洞不小。
孙大夫是在薛家药铺里坐堂二十几年的老大夫,虽说薛蟠不成器,但薛家老爷在时,也一贯与人为善,后来薛蟠接手家业,素是个手缝儿稀疏的,也不曾裁了每年药铺里定期的义诊,是以孙大夫的医术医德也是满金陵有名的,并不曾受薛蟠名声所累,此时他一句句有条不紊地与那三个大夫分辨,又有于天青见势请来的其他几位与薛、冯两家都关系不大,也一般儿是金陵闻名的好医德好医术的老大夫旁听,百姓们看那三个大夫脸色发白支支唔唔,又见那些老大夫听孙大夫开口就点头微笑,听得那三个大夫开口就摇头叹息,心下也有些回转,渐渐就有人开口说什么“薛大爷虽横行霸道的,但似乎还真没听说过打死人命,莫非真有蹊跷?”之类的,薛夫人在车里听了,合什念佛不已,又默祷亡夫在天之灵,只盼薛蟠真能顺利和此事脱了干系去。
冯管家此时也大失分寸,只悔不该为了日后得利科考出仕时,就是万一被揭出曾经的家生子身份,名声上头也能好听些,硬是要将忠仆模样做足,反闹得现在下不来台,可他也无法,面对堂上威严的大老爷,也再没了遐想某日得利也如此威风的模样,只心下彷彷徨的,就一时没注意,在堂上大老爷再次追问他为何不继续请原先那位陈大夫继续看诊,倒反请了这么些个不成样子的胡乱应付时,就脱口胡扯说是“陈大夫不知为何不愿再上冯家来”,又推说自己那时候慌乱,也不知道那三个大夫的底细,只是听人说过他们医术好,便巴巴去请——他不过一个奴才,虽主子开恩识得几个字,但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只当人说好便是好,怎么知道就耽误了小主子的伤势呢?
9路转
冯管家心中已打了退堂鼓,嘴上也不敢再咬着薛蟠打死他家小主子的事儿不放,薛夫人得了信,喜不自禁,已经一边儿张罗着给薛蟠疗伤的药材,一边儿寻思着该如何好生谢过漫天神佛、又该如何好生祭祀亡夫一番,却不知道堂上于天青猜到冯管家的心思,那心下已经恨得不行。
他都将薛蟠打了,这老狗才才露馅儿露怯的,不明摆着给他找事儿么?本是要拼着得罪王子腾也要挣个清名,现在倒弄成了冤案,就是王家那儿能描补,这今年的考评来年的好缺啊……
于天青恨得不行,就越发对冯管家不依不饶起来,听他说是陈大夫不愿再上冯家,就特特令人传陈大夫上堂,冯管家脸色已经苦得能拧出黄连汁来,不过强作镇定罢了,心中实已不知陈大夫上了堂来,他该如何圆过刚刚□?思来想去,只能将责任往这几天出门请大夫的李二身上推,只盼望那小子机灵点,先独个儿认下这罪过,左右等他们谋得了冯家家资,总不会亏待他家里就是……
冯管家咬出李二,却不等府尹下令将李二缉来,陈大夫就已经来了,这老大夫上了堂还兀自疑惑,听得于天青说什么冯渊已死,立时大惊:“他方才从我那儿出去时还好好的,虽身子因为伤后别说不曾好生用药调养,又受了寒凉,就是水米,只怕也有三天没怎么沾唇了,但底子还好,虽说又一时心神大震,方迷了心窍晕倒过去,但小民已经给他用了汤药针灸,已经好好儿醒来,还是和穆家大爷一道儿好生走出小民的医馆,哪里就没了呢?”
于天青听得这话不对,也忘了缉捕李二之事,也没注意到外头围观的百姓里,有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急急挤了出去,只顾着忙细问详情,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所谓已经死去的冯渊,还在友人陪同下去陈大夫那儿看过诊,越发觉得肋下生疼——这事儿闹得!
再看看喊了半声儿“不可能,公子明明已经没了,我……”就脸色大变的冯管家,再看看连臀部伤势都忘了,蹦起来满脸喜色喊什么“我就知道,冯家那小子哪有那么容易死?我又没真下死手”的薛蟠,于天青更觉得脑仁儿心肝儿都疼了起来。
外头薛夫人更是惊喜莫名,如此峰回路转,显然就是那冯家奴才心怀歹意、谋害主子,冯家公子假死脱身,那奴才却没仔细看好冯家公子的“尸身”,只想着攀咬自家,府尹又是个不懂得圆转的,方闹得如此——其实此事竟真不与蟠儿相干!
也是,蟠儿虽略微霸道些儿,但还是个好的,哪里会轻易打死人呢?
那府尹也罢了,虽不通圆转,好歹将案件审清楚了,没让蟠儿蒙冤;只可恨那老狗才,企图谋害自家主子不说,还害得蟠儿平白挨了十板子!
薛夫人心下一定,立马盘算去为儿子讨公道的事儿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虽那陈大夫那么说了,但冯公子若不好好儿在大堂露个面,回头再出点什么事,谁知会不会又有什么刁奴来攀咬自家?因此一叠声地让家人去找冯公子,却不想下一个传信的小厮就笑嘻嘻在外头讨好,说是他方才见了,冯公子果然好好儿的,正和那穆家焦家两位爷,一道儿到公堂上呢!
薛夫人喜不自禁,如此,蟠儿可算彻底洗白了!
又念叨了一回漫天神佛自家祖宗亡夫等,忽然想起宝钗那儿,虽说什么慧纹,舍也就舍了,肉疼几天也便过去,但宝钗好好儿的闺阁千金,那么低声下气去求人委实不值——尤其自家蟠儿已经摆明是含冤受屈的呢!于家那女人,就是身上有着诰命在,又是程家女,但不过是慈和皇太后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哪里配让自家紫薇舍人之后、都太尉统制县伯家的外孙女儿无故去伏低做小的?因又忙忙命人去拦下宝钗不提……
却说堂上,冯渊一亮相,冯管家立马傻了,可欣那小厮明明说的……可自己也确实太心急,竟没亲眼去看看……但确实吩咐过老婆子去好生将小主子收拾利落的,这算算都过了两个时辰,若真有什么,怎么老婆子也没将公子“收拾”干净,也没给自己报信儿的?不该啊!老婆子明明是个比自己还精明干练的,怎么会是此等心慈手软的糊涂人?这事儿不做也罢了,既做了,那公子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