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禳命女湘灵,速速将无泪之泪交出!!”
闻言,身处重重包围中的白衣女子略显一丝慌乱,“……我,我身上并没有无泪之泪——”
然这般无力的辩解听在邪灵耳中变成了冥顽不化的抵抗,始终负手在后不发一语的邪魔冷哼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杀!”一字令下,邪魔妖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只闻战团中低喝声起,蓦的黑伞化血红,乌发三千尽皆飞舞。禳命女急退时,身旁柔弱人影却飞身挡在她身前,手中红伞所到之处,溅起片片同样艳红的血雨。
“翠姐姐——”手足无措的呼唤。
“退!”年龄相仿的女子却有湘灵所不及的冷静,出身火宅佛狱的王女又岂是这般好欺?手中血色绢伞翻卷间已成杀人利器,狐裘旗袍随那曼妙身形化为鬼魅穿梭于杀阵之中。
身后一双鹰目冷冷直瞪战圈中的女子,即便如此,幻想单凭你二人之力就可冲破邪灵千百包围么?天真呐,到此时犹作困兽之斗。
身前身后都是危机,放眼偌大天地皆被那明晃晃的刀光剑影所染,来敌杀不完砍不尽,倒下一批后涌上前的只会更多。时间一久,她二人已分不清那漫天血光中飞逝的腥红到底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人海战术呐——漆黑眼瞳更冷,鬓上珠鬟金钗碰撞发出铿锵轻响,血染罗衣早辨不出原本颜色。全身似都带了伤,大大小小,此时却尚不觉疼痛。
冷汗一滴滴自额间滚落,是气力不支的预警。然眼下退避不能,只得杀出一条血路。她咬牙反手再运红伞,又一次将砍向身后禳命女的数十刀剑统统接过。
绢伞再化妖媚之舞,四周忽降浓雾障目。烟色迷离中,那空中似见白雪纷纷,飞飞扬扬,轻盈飘落。
一旁袖手观战的邪魔终是动容,未及出手,已有数名邪灵惨叫着倒下,七孔流血,面目全非。
好厉害的毒!漫天白雪落近眼前,细看时,却哪里是雪,分明只是飘飞的棉絮。然也是致命之毒,吸入呼吸瞬间毙命。
红伞掩了战圈中两人身形,执伞女子挽过湘灵之腰,将袖中早准备好的丸药塞入湘灵口中。四周惨呼接连不断,迷雾中黑亮的眼更见沉着,两人身形瞬动朝那早瞄好的退路方向奔去。
“走哪里去!”阴冷嗓音忽起,轰然一掌击碎铺天盖地之毒,掌风化火烧尽一切飘白。寒烟翠疾退间忽觉背后厉风赫赫,未及回头,先将怀里湘灵一推送出。再转身时,只见灰色旋流中邪威浩荡,势不可阻。
“翠姐姐——”平安落地的禳命女只来得及见到那红伞无力飘飞,触目惊心的血在空中拉出凄艳弧线,随那女子重重坠地身影。
“呃——”再是一口温热呕出,内息已然崩毁。寒烟翠此时眉目愈显苍白,却仍是勉力支撑站起,一手搀了赶上来的湘灵,冷冷望向沙尘中一步步走上前来的灰袍邪者。
“哼,无知小辈!”无界主阴沉的脸落入半边阴影里,唯有那唇角扬起的一抹笑冷得刺目,“无泪之泪呢?”
“我们真的不知晓无泪之泪的下落——”
湘灵不惯于说谎的眼神岂骗得过老谋深算的问天敌,是以鹰目扫开凛冽杀气,“好,很好!”
语音未落,双掌已运出天关双炼之绝杀招势,顿时狂乱威压席卷四方,飞沙走石,天崩地毁。
心知此招非同小可,寒烟翠欺身上前,豁尽最后功力,火宅佛狱至高魔功上手试图一搏。邪魔相抗斗法,举目皆成一片死气的黑,狂暴之招一对魔媚之态,胜负立见分晓。
“自不量力。”坚刻的嘴角上扬,是代表胜利者的宣告。
蓦然,天际一道紫光划过,飞快落于战场
对掌瞬间,寒烟翠抱了必死决心,幽深黑瞳惨烈的轻然合起——猛觉忽来一掌托上背心,随即一股绵厚渊博的内力自身后掌心传入,萦于周身源源不绝。
眼前所见总是比脑中反应更来得迅速,未及深思,却已见面前飞身跌退而去之人,一袭灰袍尽染尘埃。
鹰目与黑眸几乎同时惊诧的收缩放大,然那突如其来的紫瞳却如意料之中般带上一抹淡淡笑意。
“无知小辈,自不量力。”以其人之语还告其人之身,那素来薄凉的唇轻启,道出的笑语却是冷冰。
“枫岫——”
“楔子——”
同时两种女声入耳,叫的是不同的名,唤的却是同一人。
那人却只是迅捷无比的转身,揽过伤重不支的寒烟翠,携了惊喜无比的禳命女,旋身飞入空中。“无界主,后会有期。”
阻不及追不上,那人身带两人速度仍是奇快,早化紫色光点消失无形。
不是往寒光一舍,反是直接到了拂樱斋。
方入斋门,便与那出门访客访得莫名其妙而悻悻归来的主人撞了满怀。
“哎呀——”拂樱斋主微惊之下,愣然眨眼,眼前所见之景还未及到达脑海进行思考,来人已将一身浴血昏迷的女子塞至他手上。
“有劳好友了。”先时的不告而别,现在的唐突闯入,反正那人是打算什么解释也不给就是了,直接丢下这么句话。
唇角微抽,拂樱斋主低头望向怀中之人,不由得轻蹙剑眉,“伤势沉重啊——”
“能成功医好素还真,吾相信这点小伤绝对难不倒拂樱好友才是。”
喂喂,内息俱损经脉大断这也叫做“小伤”?你当吾是华佗在世还是扁鹊重生啊?拂樱斋主全没好气地瞥了眼那只管带来麻烦的某人,“吾现在倒想问问是谁要硬拖谁下水啊……”
“耶……好友妙手仁心,不会做这见死不救之事罢?”那人羽扇轻摇。
拂樱斋主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话,抱了女子径直向内室走去。
身后人欲跟上,却被紫白羽扇阻了去路,“湘灵姑娘,吾这位好友在医治时不喜旁人插手。”
“可是……我天生赋有灵疗之能,或许可助一臂之力。”
“放心罢。”紫衣人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有拂樱在,寒姑娘必定无事。”
言毕,举步欲走,却被身后之人唤住,“先生请留步。”
他回了头,礼貌的笑意中尽是疏离,“姑娘有何指教?”
轻灵婉约的女子缓缓上前,身形柔美得宛如一朵梦之花。“不管先生承认与否,我却知先生必是那人。”
这样的话听多了,句句皆是肯定,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必那么辛苦的变了容貌,失败啊失败。
只听女子款款续道:“……曾经的字字珠玑,先生或许早已遗忘,但湘灵绝不会忘——先生曾讲过,命运皆由自己掌握,幸福皆由自己开拓——而如今我终于打破樊篱,脱身牢笼,便可飞翔向往的天空。”
微微挑眉,开口却依旧是冷淡,“姑娘的话恕枫岫不甚明白——更何况,这与吾又有何关?”
“杀戮碎岛历代传统,女性身份卑贱低微,是即使身为王妹亦不得挣脱的宿命。百年前我偷偷逃出杀戮碎岛,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便是为了再寻先生踪迹——先生当初所著那本《荒木哉纪》,我翻阅何止百遍更是随身携带。若非当年与先生在碧水丹青三日对谈,得到先生的启发与鼓励,湘灵只怕一生都会在压迫低贱中懵懂度过,更不会有逃离反抗的意念和勇气。当我脚步踏上苦境大地的瞬间,我便知晓我的生命将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那人只静静听着,眉峰有些烦恼地微微皱起。
“若不是那场突来变故,你我原该在百年之前便重遇。然现在亦为时不晚,在新的地方,新的身份,你我的缘分正要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你!跟随你的脚步,期待终有一天,能与你并肩同行!”
这般坚定的语气可是出自面前柔弱女子之口?自打再遇,他还是头一次抬眸正视眼前之人。暗金色的瞳,琉璃般的发,白衣白裙,水中仙子,世外谪仙,真是美得轻灵素雅,不染人间云烟。
羽扇掩面,微微叹气,“姑娘啊——”
女子却是意料外的执着,“我的目的,就是先生的心!”
饶是心思机敏如枫岫主人此时也不免脱了节,难得愕然惊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顿了顿,炉火纯青的假面复又带上,眉目间平复得水波不兴,“吾并非你所言之人,况且,你对吾根本无半分熟悉。”
女子微微笑起,肯定似的摇头,“不,我对你的熟悉,绝对远比先生所想的更多!”
再踏上前一步,这小小举动竟逼得枫岫主人有向后退避的冲动。“你的冷淡,你的无谓,你的逍遥慵懒,你的陌生疏离,那不过是你惯用的面相,并非真实的你。真实的你细腻深情,时而伤春悲秋,时而胸怀大志,宁可天下人尽负你,也不愿负天下人。受了伤悲了心也只会烂在肚里,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世人都道你孤芳自赏风骨傲然,却不知你只是在不断逼迫你自己,你其实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辛苦——这才是真正的你,不是么?”
枫岫主人此时只得默然,短短一天内竟被人两次看透,还皆是意料之外的人。否认的话已是无力,然此时也断不可承认不是。
“世人所见,往往是你神秘的面纱,却不知你的心,早已表露无疑!”女子嘴角终是含笑,“但这也不正说明,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这话题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以手扶额,拒绝的语气却始终如一,“可是你不是唯一!弱水三千,你并非那一瓢饮!”
“我不是!你是!”
他再度愕然,又听那女子续道:“那一年的相遇,让我更坚定想跟随你的意志!”
“这只是你盲目的迷恋!你沉溺于你自己创造的幻想!真实的吾,并不如你所想这般!”
回答的言语无一丝退让,“你说的或许没错!但你必须给我机会,让我能够证实你的说法!”
“够了。”声音忽的冷降,再无一丝温度,“这样的对谈毫无意义,吾话已言明,还请姑娘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便走,背影已是凛然。
“先生若果真对湘灵无心,为何又偏赶在危急关头相救?”身后之语撞进耳际,他却只是抿唇不答,甩袖化风而去。
而就在不远处,簌簌樱雨飘飞,不知何时隐身花林间的人不见了往日笑靥,面目反是森冷几分。随即,慢慢地,慢慢地浮抹出一丝笑,却未到眼底,更显出诡异讥嘲之色,那一字一句似从喉咙里直接蹦出。
“果真是你么,楔子?”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下)
这日拂樱斋主一踏入寒光一舍大门,便忍不住高声道:“好友的居处真是愈来愈热闹了,方才吾进入时又看见外围阵法困住了不少人。”
“麻烦呐。”内中之人轻叹声幽幽传来,“统统都是麻烦。”
“如今世人皆知寒光一舍中住了两位女子,莫怪乎邪灵对此地虎视眈眈,好友你可是惹火上身——”步入园中的拂樱斋主猛的直皱起眉头,“好浓重的血腥味,看来吾来晚了一步。”
“你来得刚刚好,正巧躲过了一场大麻烦。”那方动过真气之人依旧漫不经心,华美袖袍上一丝血迹不染,“吾近来头痛得很。”
“哈,可见吾当日所言非虚,你既踏出这一步,便已是满身风雨,一入江湖无尽期呐。”
不远处的人影微抬了眼,“吾入江湖,好友何须如此高兴?真是世态薄凉啊。”
缓步入内之人眸中戏笑之意更深,“吾只是想看聪明如你枫岫,也有被逼急的时候么?”
那人抚扇淡淡道:“吾劝你还是莫要看的好——逼急吾之后果,又有几人承担得起?”
拂樱斋主微笑掀起紫帘钻入暖阁中,接过那人递来的茶盏,“是是是,如今寒光一舍乱成这样,需要吾帮忙么?”
“不需要。”那人头也不抬,语气冷冷冰冰。
“……枫岫好友啊,你有时实在很欠揍!”五指攥了拳,就差没往那对坐之人脸上挥去,“亏得斋主吾一片好心,竟受你如此冷淡对待,该换吾说一句,真是世态薄凉啊……”
“耶……”那人于是笑起,执扇的手有意无意地覆上他捏紧的拳头,“好友息怒,好友息怒啊。”
“哼!”他扭过脸去,面上仍带怒色,然那手却终是未动,任由那带着些微凉意的掌覆着。
“咳咳,不让你插手,不是代表吾对你的关心吗?”那人眼睫轻合,弯了弯唇角。
“完全没感受到,请举例说明。”他又不禁转回脸来瞪视对坐那笑得慵懒的紫衣人。
“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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