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想到这大概是这位爷第一次睡地板，突然生出来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之后又觉得自己当真是莫名其妙，于是心安理得地上了床。
外面大雨一直没有停歇，胤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有些烦躁，最后忍不住开口道：“胤礽？”
没有回答，大概是睡死了吧，胤禔轻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
半响过后，胤礽的声音传了过来：“恩？”
“你没睡着？”
“没有。”
“哦。”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胤禔努力想找话题，最后想到了白天在街上遇到的人，开口道：“对了，那个牧克，我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他是谁了？”
“恩。”
“是谁？”
“如果我没弄错应该是胤禛。”
“胤禛？！”胤禔惊了一跳，竟然会是他，然后想到白天见到那人的神情和目光，又觉得确实是有些像。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没，不过，你猜到了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认他？”
“为什么要认？”胤礽冷笑一声。
“你不是连胤祥都认了？”
“是我错看了他，养了条白眼狼在身边，我有眼无珠，认胤祥是形势所逼，认他有何用？一个异姓王遗孤而已，我为何要上赶着去认？”
“唉，你……”胤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跟胤禩不是仇更大？”
“半斤八两，没什么仇不仇的，就是那么回事，真要说起来跟我仇最大的是你才对。”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明天胤禛就要进宫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对你，对胤禩，对胤祥，就怎么对他，还能怎么办，该说怎么办的不是我，是胤禩才对。”
胤礽这么一说，胤禔才想起来，他还真的差点忘了这桩了，胤禩和胤禛之间，那才真是用血海深仇形容都不为过。
“要是他们打起来怎么办？”
“干我屁事。”胤礽翻了个身，拉高被子卷起了脑袋。
胤禔坐起身子，见胤礽整个蜷缩成了一团，好心提醒道：“你别这样睡，会憋死的。”
“不用你管。”胤礽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要是闷死了我就得背上个谋害皇子的罪名。”
胤礽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怒瞪胤禔。
胤禔见他气鼓鼓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笑个屁笑！”
“好，好，不笑，”胤禔强忍住笑意，道：“你是不是睡得很不舒服？”
“你说呢？！”胤礽没好气。
“那要不我分一半床位给……”
胤禔话还没说完，胤礽已经卷着被子爬上了床躺了下去。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胤禔无奈摇了摇头也躺了下去。
胤礽突然一下转过身子面对着胤禔，床很小，两个人靠得很近，胤禔心中一颤，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胤礽的脑袋慢慢靠了过来，胤禔往后缩了缩，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胤礽在胤禔眼前停下，恶狠狠道：“你最好少管胤禛和胤禩之间的闲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才没那个功夫去管他们……”胤禔小声嘀咕道，心中突然有了种很微妙的感觉，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会觉得胤礽是想要亲过来？
自己当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想到这，胤禔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看着胤禔的后脑勺，胤礽撇了撇嘴，一样翻过了身子。
纠结
第二日一早，胤禔先睁开了眼睛，感觉似乎天还没亮，大概还很早，转过头发现胤礽又是缩成一团的姿势，挂在床沿边上，几乎快要掉下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位太子爷的睡相竟然这么差，于是难得好心的伸手过去把他捞了回来。
胤礽嘟囔一声，翻过身抱住了胤禔的胳膊，胤禔想抽出来抽不动，只得又躺了回去，却是睡意全无，胤礽的脑袋就在枕边，温柔的呼吸全都喷薄到了脖颈间，胤禔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目光停留在了胤礽睡着的脸上。
他睡的似乎并不安稳，撅着嘴巴，眉头微蹙着，额上有薄薄的汗，鬼使神差地，胤禔的手伸了过去，拇指轻轻替他拭去了额头的汗珠，然后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上辈子每次面对他时那种又恨又嫉妒的疯狂心情似乎一点都找不到了，剩下的只有莫名的酸楚，其实二十几年单调无趣的圈禁生活中，回忆的最多的竟然还是眼前之人，无论是小时候交好的那几年，还是之后几十年不停歇地互相倾扎，记忆深处一直留有的是他瞪着自己时似乎饱含了千言万语的眸子，自己一直没看懂过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胤礽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尖锐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
胤禔一时有些慌了神，坐了起来道：“没，没什么，不早了，你也赶紧起来我们回宫去吧。”
“莫名其妙。”胤礽白了他一眼也坐起了身。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胤礽有些无聊地踹着地上的水滩，想到回宫要面对的一大帮子人就郁闷，连胤禛都来了，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冤家弟弟会出现，对这群如狼似虎的弟弟他其实说真的一点都不乐见。
胤禔出来的时候就见他这般小孩子模样嘟嘟囔囔一脸愤恨地玩着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一大早就跟自己的鞋子过不去？”
“你动作太慢了。”胤礽没好气。
“我是帮你找东西，这个给你。”胤禔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胤礽。
“这是什么？”
书？
“你昨天不是问我有需求要怎么办嘛，我刚才突然想到，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收藏的宝贝，不过似乎对我没多大用处，但是你大概喜欢所以送你了。”
胤礽翻开手中的书，脸一下绿了，男男春宫图……
之后用力合上扔到了胤禔脸上：“下流。”
“你还真好意思说我下流，这不是你自己的癖好吗？”
“干你屁事！”胤礽说着恶狠狠一脚踩在胤禔的脚上。
“嗷……你也太狠了。”
“你活该！”
胤礽不想见到的如狼似虎的弟弟们此刻已经在阿哥所聚齐了。
胤禛今日第一天进宫，先是去拜见了皇后，顺便见了见自己的便宜姐姐，在听到皇后说自己那姐姐很有可能会嫁给硕王世子富察皓祯也就是昨日在街上搂着个歌女与人打架的纨绔之弟时，胤禛对这个姐姐生出了两分同情，但是这事，目前来说，他是不会插手的。
从景仁宫到阿哥所，一路上，胤禛四处打量着，二十几年的时光，这个皇宫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几乎所有的宫殿都翻修了，亭台水榭，美轮美奂，都是他那个好儿子的杰作。
对于乾隆的荒唐行为，胤禛重生在这个世界半年有余，已经从最初的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娘胎里到现在已然平静了下来，当然，他也不想由着自己儿子就这样把大清国本败光了，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来说，他还真是什么都做不了，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帮儿子教好孙子，之后想办法让孙子取而代之，所以他的重点考察对象就定在了五阿哥和十二阿哥，只是，很快，他就会发现，他，想错了。
五阿哥和十二阿哥，是他最想见到却也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胤祥的目光从胤禩和胤祯并肩走进来起就没有离开过他们身上，他和胤禩不过是点头之交，原本怎样他都无所谓，但是现在胤祯也来了。
胤祯在看到胤祥的时候脸僵了一下，疑惑的目光转向胤禩，胤禩点了点头，之后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不再管他们。
因为时间还早，上书房只有他们几个，胤祯也不能装作不认识，只得无奈地打了个招呼：“十三哥。”
“胤祯……”胤祥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胤祯勉强扯出个笑容走到胤禩身后坐下，六阿哥永瑢这时走了进来，胤祯也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应付他了。
熬到下午下学之后，胤祯先是陪着胤禩去景仁宫给皇后请了个安，皇后说道兰馨的弟弟牧克已经进了宫住在阿哥所以后会跟他们一块上学，让胤禩一会去见一见，胤禩点头应了下来。
对他来说不过是跟个小孩子见一面而已，如果这个孩子没有变成那个人的话。
在胤禩带着胤祯踏进胤禛的住处时，他正和胤祥在说话，他们刚刚一见面就相认了，胤禩想大步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的目光已经转到了他的身上，一下愣住。
“胤禩？”
既然走不了，胤禩干脆坐了下来，冷笑道：“皇帝陛下这是叫得谁，我上辈子叫阿其那这辈子叫永璂。”
胤祥就猜到胤禩是这般反应，暗暗叹了口气，胤禛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原来是你！”
胤祯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冲上去就想揍人，被胤禩喊住：“你冷静点。”
“八哥！你要我怎么冷静，他那么对你和九哥！我……”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你别插手。”胤禩一个眼神成功让胤祯闭了嘴。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胤禛道。
胤禩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胤祥赶紧起身退了出去，顺便把仍然很激动的胤祯也拉了出去。
“说吧，我洗耳恭听。”
“以前的事，能不能一笔勾销，我们都忘了好不好？”
“忘了？我为什么要忘了？”胤禩嗤笑一声：“一笔勾销，你倒是说的轻松，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
“活剐了你。”
“你就有这么恨我吗？”胤禛闭了闭眼道：“你做过的那些我这么对你我……”
“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我跟你无话可说，大哥可以跟二哥讲和，我也可以和二哥讲和，但是跟你，这辈子都休想。”
“你刚才说二哥……”胤禛努力控制住自己过于跌宕起伏的情绪，道：“他也在这，他是谁？”
原来昨日在街上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五阿哥。”胤禩暗暗皱了皱眉。
胤禛用力握了握拳，之后道：“上辈子那些事情，我承认，有些我确实做得不对，是我逼你太甚，我是有私心。你现在不愿意跟我讲和，我可以慢慢做给你看。”
胤禩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何必非要执着跟我讲和，我看你膈应得慌，你对我会有好感官？我们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不是的，我……”胤禛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胤禩不欲再与之纠缠，起身准备离开。
“胤禩，”胤禛再次叫住他：“你还想不想当皇帝？”
胤禩嘲讽一笑道：“你放心，我对那个皇位早没了兴趣，我连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都不算，大清的江山与我何干，你该去劝劝二哥才对，何况你儿子属意的也是他。”
胤禩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胤禛轻叹一声，罢了。
毓庆宫。
胤禛站在殿门外，看着砖红色的大门，一时有些感慨，没想自己还有来毓庆宫见二哥的一天。
想到他最后一次被废时，自己去见他，他疯狂到扭曲的面容上全是仇恨和绝望，对着自己只说了一个“滚”，胤禛不禁心中有些酸楚，要是二哥也跟胤禩那样的态度……胤禛不敢再想下去。
胤礽此刻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逼着胤禔给自己讲书。
胤禔一字一字念地咬牙切齿，明明讲得是很欢脱的故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整个变了味，最后胤禔实在忍不了，把书一搁道：“你不会自己看？我都讲了两个时辰了。”
“看着累。”
“我讲得更累！”
“我是主子，主子的命令你就得服从。”
“你！”胤禔握了握拳，爷忍了：“你一大早就回宫了也不去上书房你就不怕落人口舌？”
“去什么去，没见过十八岁了还要去上书房念书的皇子。”
“你别这么横，”胤禔好言相劝：“这是皇帝的意思，你现在这身份就算不乐意也最好憋着，别总是忤逆皇帝。”
“你这是在关心我？”胤礽突然偏过头问道。
胤禔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我主子嘛，你要是倒霉了我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胤礽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小顺子进来禀报道齐亲王世子求见时，俩人均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齐亲王世子说的是哪位。
“找上门来了……”胤禔见胤礽一脸愤懑，笑道：“你看我要不要回避下，他应该只是来见你的吧。”
“你给我在这呆着。”胤礽没好气。
胤禛进来先是以牧克的身份给胤礽请了个安。
胤礽扯了扯嘴角道：“起来吧，让你给我请安我可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