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来,漱口。”
“大师兄,洗脸。”
“大师兄……”
“大师兄……”
几人争着抢着往前挤,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比鸭子还要吵闹,这让刚醒来的景云有些不适,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接受着来自自家师弟师妹的伺候。
“安静。”
淡淡的一声喝斥,独孤一鹤飘过几人的目光带着几丝冰凉,这很好的让几个激动的有些不能自禁的人冷静了下来,紧闭着嘴诺诺不敢出声,只是手中的活儿倒是依旧不落,一个个不是递送湿热的毛巾就是端着温热的白粥候着,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干净而纯粹。
“师父,不要紧,只是睡久了有点虚罢了,我还没那么脆弱。”知晓自家师父是瞧出了他的不适,不过真的不要紧,在这种时候,这种不适反而让他有更多的真实感。
任由师弟师妹们伺候着把自己的清洁工作做好,景云端着粥,在几人热切的目光之中缓慢喝完,才放手,拧干的湿毛巾就递了过来,服务周到的让景云差点没热泪盈眶,颇有一种自家小孩终于长大的感慨。
当一切都妥当后,景云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没有从床上下来,因为每次他只要有一点这个意向,他的师父就会给他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外加师弟师妹们泪汪汪的瞅着他的可怜目光。
无声的暗叹一声,明明已经离开许久,为何他对师父对这些人还是这般熟悉的没有半分陌生感?就好似他们昨日才见过,生不出疏离。目光缓缓的从几人身上飘过,几分恍然几分释然,最终,还是缺了一人啊。
“师父,我睡了多久。”避开了那个空缺,景云抬眸,看向那个安静但对他从不缺乏关注的人,有些事情,他们明知道却依旧选择避而不谈,因为他们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八年了。”一声叹息,独孤一鹤的眉宇间染上了岁月留下的沧桑。八年,他等待这一天等了八年,终于等到。
“八年了?”几丝惊愕几丝恍然,景云的目光飘过了自家的师弟师妹,的确,自家师父身上看不出太多变化,但这些人的容颜却成熟了许多,师妹们也都挽上了少妇的发髻,师弟们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躁动。
“是啊,八年了,大师兄你睡了八年,不过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已经过了八年的时间,石秀雪在景云的面前却依旧是八年前那个性子冲动的少女,有些人,总会让你愿意当一辈子的孩子。“大师兄刚醒来肯定累了,我们先离开,其他事情等大师兄恢复了再谈。”
说着,几人相视一眼,齐齐告辞离去,独独剩下了独孤一鹤在房内。他们都知道,比起他们,师父才是最想念大师兄的那个人,比起他们还有人相伴着支撑,师父只有大师兄。还有,那两人……
待房内恢复了安静,独孤一鹤并没有开口说什么,景云也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的相视,带着相似的喜悦,缓缓的流转出独属于他们的温暖。
☆、第八十一章
景云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送到了等待的人手中,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到的人竟然会是陆小凤,阔别了八年的时间,陆小凤还是那个陆小凤,四道眉毛都修剪的一般无二,一身紫衣,身后还披着一件红色披风。
“你竟然醒了!”
陆小凤用竟然二词,从根本上说他对此事的希望已经渺茫到如何的地步。但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怀疑他对于景云醒来这件事是多么喜悦,喜悦到让陆小凤喜极而泣的地步。
“是啊,我竟然醒了。”对于自己会再次在这个世界醒来,最惊讶的莫过于景云自己了,他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但没想到竟然没死,还好好的,身体除了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缺乏营养和运动而虚弱一点之外什么问题都没有,就好像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觉,没有中毒没有濒死。
“陆小鸡,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很会惹麻烦,但我不得不说,能够再次见到你真的很好。”
眨了眨眼眶蓦然而起的潮热,陆小凤觉得,他交的朋友之中只有这人是最可恶的,非但惹了麻烦喜欢推给他,现在竟还惹的他差点在峨眉痛哭,一个大老爷们的痛哭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
轻轻敲击了一下景云的肩膀,陆小凤的笑容灿若骄阳,没有什么比得上朋友的归来更令人高兴的了:“我承认我的确会惹麻烦,但每次我们在一起时,惹麻烦的不是你吗?”
“有吗?”无辜回望,景云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下压着的一些事情也在此刻暂时的消散了。无论如何,能够重见故人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有吗?我惹的麻烦都是一些能够解决的麻烦,你惹的却都是大麻烦,让我心惊胆战的大麻烦。”可知道当初见到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失去朋友?
轻叹一声,陆小凤一般不怎么叹气,除非真的遇见了令他烦恼的事情或者人。“八年了,连我都差点想放弃了。”
闻言,景云也不介意:“差点,也就是说没有。”在如此境地却依旧有着那么些人从未放弃过他,如此就足够了。人活一世,求的不就是有人能够记住他吗?
“是啊,但也曾想过。只是有几个人,他们却从未放弃过,连想都没想过。”幽幽的看着景云,陆小凤知道此时此刻或许不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会不存在的,已经纠结了八年,是时候给一个结局了。
抿了抿有些干的唇,景云和陆小凤对视了一会儿后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了窗外,焦点落在了远方的天空之上。“陆小鸡,你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个几天吗?”
“纵使我不提,你也会去想。你就是这种人,有时候没心没肺的让人咬牙,有时候却比女子还要心思细腻。”与其放任这人一个人去想去烦恼,还不如提出来大家一起参考意见。
“八年了,或许所有心思都淡了。”
“我刚刚就说过,他们从未放弃。”所以别再自欺欺人,若说在一开始可以怀疑那两个人只是弄错了心思,那么八年的时间足够让这些怀疑都烟消云散了,没有人会因为错误的心思而坚持八年。
沉默在室内流转了片刻,景云才重重叹了口气,“陆小凤,我已经决定不娶妻生子了,但我也不喜欢男人。”对男人对女人他都心理阴影了,索性,他男的女的都不要了,和师父他们一起平平静静的多好。
“纵然如此,但你欠了他们的这份情已经还不清了。”
“欠?”疑惑的看向了陆小凤,他不明白,何时他欠下了情债?只因为那两人单方面的心思?
当然不是,若只是单方面的感情,那么没有谁欠谁一说,大家你情我愿的都是自个儿的事,他说的欠,是因为,“你认为,自己在把迷心蛊引到自己体内后,为何只是沉睡?”而非死亡或者成为没有感情没有理智的傀儡?
沉默,再次光顾了这个房间,景云没有动,视线依旧落在窗外的天空。许久许久,久到房内的空气也似乎因为沉默而停滞不动时,景云才开了口,声音悠远的如同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做了什么?”不是没想过陆小凤说的问题,只是不想去想。经历了几生几死,他觉得生活还是越简单越舒畅,只是啊,若欠下的是用生命做赌注的情,他有如何能够装作懵懂?
看着景云面无表情的侧脸,陆小凤再一次没忍住叹了一口气,感情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这样纠缠着无法理清,而他这三个朋友的感情就更加难缠了。
“你该知道的,你师父身上的蛊是严人英下的手。他并非孤儿,当初入你峨眉也并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其他各大掌门身边也都有着这样潜伏着的棋子,暗中窥视着机会种下蛊虫,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但总的来说,这场耐心等待了十几年的局还是成功的,你师父也因此差点成为傀儡。
但那人在发现你对西门他们的重要性后改变了主意,想让你成为他手中的傀儡,这样就可以一下子牵住了峨眉、万梅山庄和白帝城三方势力,所以你才会收到让你以身替之的那张纸条。但他终是错看了人的感情,你和你师父教导了严人英十几年,严人英对你们产生了真正的感情,所以他暗中提醒你,只是……”
想着另一张纸条,景云苦笑一声把陆小凤没有说话的话接完整了:“只是我没有听从。”
“是啊。”但他也理解,关心则乱,当涉及你放在心口的人时,理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守卫军。“后来你代替你师父中了蛊毒,我们束手无策,就在最后关头,在我以为西门他们会疯掉时,严人英自己走了出来,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背叛了那人,也对我们说出了唯一能够解决蛊毒的方法正是杀了幕后那人,从而杀死那人身上的目虫来达到让子蛊死亡的目的。
但那个人,那个幕后之人潜藏的很深,几乎无人能够找到他,除了严人英,严人英是他的儿子,很多潜伏的人都是他和不同女人生的孩子,而严人英,是这些人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所以他给了严人英联络的方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自己的棋子背叛。但严人英却也没有告诉他们地点,而是独身前往,因为他说:他是我爹。
临走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严人英留下了几只幼蛊,那不是解药,但却是可以维持你的生命的同生蛊。在最后关头,西门和叶孤城竟同时种入了蛊虫,也救下了你,而严人英也从此没有再出现,只是隔了几天,那些幸存的受害者都奇迹般的清醒了。后来,有人在某个山崖底部看见了许多白骨,其中一具的手骨里面紧紧握着着一枚玉佩,你的师弟他们说,这是你在严人英他们十八岁时赠予他们的成人礼。”
陆小凤的话带来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的沉默。其实在他引蛊之时,或者说师父蛊毒发作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了,能够接近师父饮食起居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只是那时太混乱,他一心扑在师父身上没时间去想其他事情。
后来,等醒来发现三英四秀缺了一人,事实也就隐隐浮出了水面,只是他不问,其他人不说,如此而已。现在,经由陆小凤口中得知事情真相,心中也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若说不恨不怨那是假的,任由谁被自己一手养大的人背叛都会怨恨,但人的心由岂会一下子就能够把心中的喜爱拔除的干干净净?在得知严人英死了的瞬间,他还是会难受会哀伤的。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阴谋呢?权势、财富,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百年之后还比不过坟头一堆黄土来的实在。”
陆小凤怅然,面色也沉静了下来:“是啊,但这些事情又有几人能够看清呢?若世人都能看清,这江湖就太平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去找老板一起享受生活。”
“不要美酒和美女了?”
“……”看着已经开始调侃自己的某人,陆小凤默:这位仁兄你的感情转变是不是太快了点啊喂!刚刚你不是还一脸“我很伤心我很难过快来个人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小心肝”吗?为何一转脸你就已经有心情调侃我了?!
不是有心情,只是……死了那么几次了,除了心中那几分坚持之外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的?“陆小凤,如果我现在赶紧娶个妻子,你说还来不来得及?”
“……你刚刚说决定不娶妻了。”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这是两码子事情。”刚刚那是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欠下了那么深的债。
闻言,陆小凤连抓狂的心都有了:这究竟哪里是两码子的事情哪里?!你口中的刚刚和现在相差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啊有木有?还有,为什么娶妻在你口中是如此随便的事情?这不科学!
“如果你想到时候被两把剑直接劈两半的话,随意。”他可不认为已经等了那么久的男人在得知自己终于等到的人为了躲避他们的感情债而娶妻后脾气会控制得住,更何况,那两人的脾气本身就不是很好。
☆、第八十二章
“我有把握在那两把剑下逃生。”一对二战胜他没把握,但若只是逃生的话,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然后呢?一辈子逃来逃去?”这样的话就算娶妻了又有何意义?陆小凤的笑容有些无奈,他并非心思开放到可以随随便便就接受男男相恋之辈,初时知道西门吹雪的感情时,尽管明面上没反对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两人最终都能够找到心爱的女子共度余生的。
但现如今,他却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看法,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他们既都已经把命都搭进去了,旁人还有规劝的余地吗?他想是没有了。更何况这八年间,他并非没有去看过西门吹雪和叶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