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点点头。
东条走到松井跟前问:“松井君,请详细说一说泉弥月遇害当晚生的事情吧。”
“那一天……是的……我是在打游戏,”松井说,“但是,玩了不久就被田路他们叫出去了。”
“是去做什么呢?”
“一开始,只是要找个地方high一下,”被带着手铐的松井抬起手,做了个吸烟的姿势,只是两根手指的位置是在鼻子前,“我们先去了田路家,玩了一阵后觉得不尽兴,就想找点乐子。这时候哲治开始开始说他的女朋友如何如何,但是我们四人都没有女朋友,听他说的时候,老实说我很羡慕。”
“只是没有女朋友就羡慕吗?”东条放缓声音问。
“是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松井自嘲地笑笑,“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垃圾吧?垃圾哪里有资格谈恋爱呢?”
“你的父母呢?”
“不在米花市,老实说,很久不联系了,我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的,请继续说当晚的情景吧。”
松井继续说:“我们听哲治说女朋友的事,再加上……刚high过,一时间就开始想入非非了。正巧这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女孩子,和我们差不多大的样子,长得挺漂亮。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饭野开玩笑地提议打个赌,内容差不多就是谁能和她搭讪让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就算谁赢……当时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多……”
“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我们的弥月……我们的……”
受害者的父亲再也忍不住,站起声大声斥责,但他说着说着就在妻子的哭泣声中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松井惊慌地说,“我真的很抱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庭做什么!你们杀了无辜的人,就应该偿命!”
审判长高声道:“肃静,肃静!请被告继续说下去。”
“我们五个人,包括有女朋友的哲治轮流上去搭讪,但是每一个人都没有被她理睬。这时候田路火了,他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然后说:‘既然她觉得自己这么高贵,干脆就把高贵的外皮剥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吧……’这种事……”
东条适时打断:“你不止一次提到田路中彦,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教唆你们,命令你们,对吧?”
“我反对,”九条玲子再次站起身,“东条律师,请不要在询问当事人时使用这种诱导性的问题!”
“诱导性?”东条冷笑道,“我可是从我的当事人的描述中推测出的,如这位被请上法庭的证人小侦探,是一样的。从话中推测,然后根据推导一层层地诱导对方说出正确的答案,所谓的侦探,不是每一个都这样吗?”
“这不一样!”柯南辩驳道,“侦探有关键性的证据,可以证明被告参与了谋杀!”
“没错,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东条整了整他那该死的领子,“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说,我的当事人并没有参与这种事……只是,参与的大小的问题。”
“……”
“证人小朋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推测,其实你并没有看到案当晚的现场不是吗?所以,我可以说,我的当事人并不是主谋!他只是被他的朋友命令这么做的,而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受到了刺激,郁郁不安,精神衰退,这也反过来证明,他因为被唆使而心有愧疚。对吧,松井君?”
“荒谬!”柯南愤怒地大声驳斥道,“如果不是主谋,怎可能对受害者下这种毒手!那个手柄几乎被砸得面目全非,而且根据鲁米诺反应,整个手柄都被鲜血染满,你是一遍遍毫不留情地往下砸才会变成那样的!试问一个不想杀人的被教唆者,可能会下这种重手吗?!”
“是被教唆的,”松井看似一脸沉痛,“田路说,她已经没救了,当时……我们几个对她做了各种无法想象的事,最后她其实已经快不行了,她睁着眼睛好像在求我杀死她,所以我也只能那么做……我是因为不忍心,所以才杀死她的。”
旁听席一片哗然,法官们又在交头接耳。
“我反对,”九条玲子瞪着他道,“此杀人理由不成立。她大睁着眼睛看你的时候,也很有可能是求你再救救她,为什么不想到这种可能。而是武断地就杀了人?!”
“检察官大人,我不得不打断一下,”东条咳了一声,笑容略带讥讽,“我的当事人还未成年,总体来说心智还不成熟,又被人教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他的心情复杂而且矛盾。其实在我看来,那时候他去救泉小姐也没有什么用了。先他的同伴是肯定不会让他那么做的,他们为了怕自己的犯罪事实暴露,会千方百计阻止,甚至在必要时连同松井君也一起杀死;其次,我看过尸检报告:事实上泉小姐留存的脖颈部位尚存一道勒痕,在确定她是否为被砸死前,也应考虑,她是否之前就因为被勒住而丧失了意志。所谓‘看着他求情’这种事,不过是检方的臆想,那不过是垂死的人睁着眼瞳孔放大而已。”
“检方反对无效。”审判长说。
“勒住他的人……是渡久,”松井为东条的话作出补充,“对不起,虽然我很希望这件事与我没有关系,但是……切切实实生在了我的身上。我被教唆,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他转向旁听席,向最后一排的泉夫妇深深地鞠躬道歉。
但是守看到了,那个家伙的灵魂还好端端地站着,脸上保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表情:在笑,胜利的笑容。
他不需要得到当事人的谅解。
泉先生叫骂着“谁会接受这种道歉,你这个混蛋赶紧和你的同伙一样去死吧”,但那没什么用,警卫很快就架住了他。
泉太太没有那么激烈,她只是在哭,一声高过一声。
法庭里一片嘈杂,很讽刺:被视为被害者的本应受到抚慰的死者家属被当成犯人一样被隔离,而真正的凶手无动于衷,只要鞠个躬就似乎真的能得到谅解了。
他得到了法官们的谅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松井又太等五人杀人案,公审第一回合,结束。
……
走出法庭,外面还在下雨。
守摊开手掌,接住了从法院屋檐上滴落的雨水。
“呐,柯南君,”守说,“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很响,其实当我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会替窗子觉得很疼。”
柯南默不作声。
“我不喜欢看死魂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看到他们,我会觉得很疼。”
“守,我失败了。”柯南提醒道。
“其实那天看到泉弥月的尸体的时候,我浑身就疼得不得了,我可以想象她是怎么死的,但是,为什么这世上坏人总是能逍遥法外呢?柯南君,我不明白……”
柯南握紧拳头:“对,因为我失败了!虽然有明确的证据,但是居然会败在‘他是一个未成年,心智不健全,就连杀人都是在为对方做解脱’这种说辞上……我不甘心!”
恰巧此时,东条从法院里走出。
“哎呀,还在下雨呐?”他优雅地撑起伞,似乎要从守和柯南身边经过。
“哟,两位小侦探,需要我用伞送你们回家吗?”他不怀好意地问。
“不用了,我的监护人会接我们的。”守说。
“呵,那就请便。”东条撑着伞,往前走了两步。
“我是相信正义的!”他背后的小孩子忽然出声向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东条站住,又转身看那两个小孩子。
他笑道:“但是法律并不代表正义。”
71第六十六章、雨声
法律不能代表正义吗?
也对;法律只不过是被人制定出来的条条框框;所以最后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一个被人造出的工具,自己能够决定什么呢?最终不过是捏在别人手中的死物罢了。
守想;那本厚厚的法典,果然,一点用都没有。
所谓誓言、所谓证词,都是说给人听的;若听的人不屑一顾,那么;说了又有什么价值呢?
“小朋友,让我教教你吧,”东条哂笑着说,“这可不是你们的侦探表演剧,你们侦探能够掘出犯人的罪行,但法庭所需要的却是对犯人的定罪——呐,我这也是在维护一条生命啊,就算是罪犯,也有挣扎求生的自由不是吗?”
“东条!你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良心还在吗?!犯人的生命是生命,那么你把受害者的生命看成是什么了!”
柯南冲出屋檐下,大半个身子淋在雨中,因为愤怒,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啧,我只能为受害者感到抱歉,然后,努力维护活着的人,仅此而已。”
撑着伞的东条向他们深深地鞠躬,和其他日本人的礼仪没有什么不同。
一旦某种行为成了习惯,再怎么表演也不会有诚意的感觉了。
很快,东条直起腰,与他的黑伞一起消失在雨中。
柯南的头顶上也多了一把伞。红色的伞为他挡住了雨水。
是兰的伞。
毛利兰就站在柯南的身边,努力掩饰担忧的神情,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回去吧。”她说。
……
松井又太杀人案,第一回公审的第二天,柯南没有来上学。
米花市大概暂时是不打算放晴了。天空一直阴沉着,时不时会下一场大雨。
雨水和天空一样,是灰色的。眼中所有的东西,都因此染上了这种色彩……
大概,和心情也有关吧。
昨天的社会课作业,他一点都没做,放学的时候,被青灯留了下来。
全班所有同学的作业簿上都写了满满的大长篇,只有守的作业簿是一片空白。
“如果要教一位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放风筝的孩子放风筝,该怎么做?”
“如果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放风筝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守想到了昨日的案子。
松井又太就是那个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放风筝的孩子,而比课文上的故事更甚的是,他身边还有个对他鼓掌说“不会放就扯断别人的线做的好”的怂恿者。
想起东条在法庭上作出的辩护:“我的当事人同样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只是过得很落魄而已。结果有一天,他和他的同伴看到路边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换过头来想想看,那样的女孩子深夜一个人出门不是很奇怪吗?你们质疑我的当事人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那个女孩子在深夜出现,对于几个血气方刚连女朋友都没有的男孩来说,是什么样的诱惑呀!”
守面对青灯,恶狠狠地再次说了自己的答案:“揍他。”
青灯老师皱了皱眉头,把守的作业簿收了起来。
“其实,老师知道你昨天遇到了一些事。”他从一开始,口气就尽量和缓。
守低着头:“青灯老师,我昨天听说了一件好笑的事,我听说,法律不代表正义,这是真的吗?”
“这是谁说的?”
“一个混蛋说的。”守抬起头,“所以我想问,这是真的吗?因为路尼——我的监护人之一常常告诉我的是:只有法律才有裁决正义的资格。但现在,我看到的事实是:法律被一小撮人揉捏着,一点也不神圣,在他们口中只是个能利用的工具而已……”
“守君,”青灯提醒道,“既然你都说他是混蛋了,为什么还要在意他的话呢?”
“我在意的是事实,”守无奈地说,“我昨晚查过了:不久前有个青年偷了点东西,就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同一时间的一个杀人犯只判了五年。在日本,法庭宣判与否只遵照法官的意志。在个人的意志面前,所谓规范大众的法律不就成了个笑话吗?”
守的困惑并没有道理。他也是证人之一,但在东条的侃侃而谈下,他却连一句证词都没提供。他只能冷眼旁观检方在掌握铁证的必胜中节节败退,就因为法官们相信了东条的话,他们说:“犯人有悔过心,或许还有无限的可能吧。”
——怎么可能。
一个有所悔过的人是不会在忏悔时笑容满面的。
“呐,青灯老师,”守面无表情地喃喃,“法官们是白痴吗,为什么会去相信一个满口违背常理的人的话?”
“守君,关于你的前一个问题,我只能这么回答,”青灯说,“法律体现的是统治阶级的意志——这是每一本律法书的基本要义。而第二个问题:他们并不是白痴,他们只是和那些风筝放得低的人一样,只愿意随大流,不愿意自己思考罢了。”
72第六十七章、心审
傍晚时分;有人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了毛利侦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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