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就此一言不发,路小佳也讷讷不语,如此情状倒还不如趁刚刚吵起来干脆。
路小佳把满腔的委屈憋回去。即使这具身体只有十七岁,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大人了,心理上是成熟的。压力再大心情再糟也不能允许自己丢人地掉金豆子。他轻咳一声:“姬冰雁,我跟你道歉了你听见没有?我……我刚刚发火不是故意的,肯定是在马车里呆得太久憋闷着了,我们接下来找个小镇停一停吧。”
“好。”姬冰雁应了一声,并不去看路小佳,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路小佳的话。
路小佳只能去剥花生,咔擦咔擦。
马车又行进了将近两个时辰,姬冰雁才向赶车的大汉打了个手势,叫着路小佳下车。
他们歇脚的是一个黄土高原上的小镇。小镇坐落在马连河畔,镇上并没有多少人家,偶有行人也不过是衣不蔽体的妇人或是面黄肌瘦的孩子,竟是比边城更荒凉几分。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北风卷着风沙和黄土扑面而来,让路小佳打了个冷战。
“天色过于阴沉了,可能会下雪。”姬冰雁道,说话的时候哈出团团白气。先前在江南还没觉得有这么冷,到了西北才忽然意识到入冬已有些时日,该添置冬衣了。
这个小镇着实贫穷,可也许它还是这附近的村落中最富足的一个。姬冰雁和路小佳走在街上,车夫赶着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姬冰雁从不在粉饰马车上耗费多余的钱财,可就算这样,马车车厢那朴实无华的木料和路边房屋破败的样子比起来,仍显得极为奢侈。
街边有临街贩卖的小店,在店外面垒了个大灶烙饼,呼呼的火舌不时跳上去舔舔放在灶上的平底大锅,热气腾腾红红火火的样子竟让人有了点食欲。
“要吃吗?”姬冰雁指了指那个烙饼的摊子,“这可是这里最好吃的东西了。”
“大饼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他们平时吃的是什么?”路小佳有些惊讶,问道。
“高粱做的饼子,牙口不好的咬一口要崩掉半颗牙。”姬冰雁道,“这里冬天的饼还更美味些,其他季节风沙很大,店里的伙计要不停用帚子扫掉饼上的风沙,不然饼上就会积上厚厚一层黄土,像是涂了一层牛油,咬一口尽是土腥味,特别硌牙。”
“你常到这里买饼吗?”路小佳想象了一下黄土的味道,更不想吃那饼了。
“并不,”姬冰雁脸上带了几许怀念之色,“我刚来西北的时候在这里呆过。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挖掘财富,只好什么都试试,拿帚子扫饼的事情我就干过的。后来我去了沙漠,饿得要死的时候才知道这饼其实真是美味,至少它比蜥蜴肉好吃多了。”
“姬冰雁,你还真是了不起啊。”路小佳转到姬冰雁的身后去帮姬冰雁去推轮椅,感叹道。
“我不过是找对了于我来说合适的浪荡方向。”姬冰雁由着路小佳推轮椅,放松地坐在轮椅上,“小佳,你再多经历一些事情,就会明白你的畏惧从来都没有必要。比起生死,我们忧虑的事情其实无足轻重。”
“是吗?”路小佳没有听出姬冰雁话中的深意,“我以为我们的畏惧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像我这种又怕死又怕疼的性子,只怕很多事情会一直忧虑下去呢。啊,下雪了。”
天空中开始飘起霰来,细细的小冰粒,并没有什么形状,刚刚触到温热的皮肤便融了,连点水迹都留不下。
“那我们可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姬冰雁道,“再走两步就要变成泥猴了。”
路小佳抹了一把脸,一手都是黏嗒嗒的沙土。原来霰粒中混了风沙和黄土。这些沙土平时极为干燥,抖落抖落也就掉了,如今有了雪水滋润,飘在风里一层层糊在人身上,竟是在人身上和泥了。
“可这里哪有客栈?有客栈大概也是小桌小炕的,你这轮椅进去定要周转不开,况且这里的房屋这么简陋,料想不会暖和,不如我们回马车上去?”路小佳四下打量着,建议道。
“西北夜里极寒,如今又下了雪,定比平时要冷上几分。那马车上并无御寒衣物,我们回去了难不成要围着小火炉取暖吗?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小酒馆,酒虽不好喝,棉门帘厚被子还是有的。”说着姬冰雁便凝目远眺,给路小佳指了南边一个方向。
路小佳目测了一下距离。那小酒馆距他们约有一千米,一面灰扑扑的旗子在风雪中无精打采地矗在店门口。他认准了目的地,便运功于足,加快了步伐。走了两步,觉得霰粒变成了雪片,又停了步子去转姬冰雁的轮椅。
“怎么了?”姬冰雁不明所以,抬眼看路小佳,睫毛上已经结了小小的冰凌。
路小佳不说话,伸手擦了擦姬冰雁脸上的雪水,自己走到轮椅前面去,倒拉着轮椅走。
这一下换位,姬冰雁就从迎风的方向换到了背风的方向,扑面而来的冷风冷雪登时小了许多。他别过身子扭头去瞧路小佳,少年人纤长柔韧的身形在灰扑扑的黄土高坡之间分外显眼。
姬冰雁摸摸膝上的薄毯,毯子上的绒毛如同扫过他的心上,心里便在此刻有了决断。
呵,重生一世,他本打定主意,在这辈子娶个顺眼的妻子,生两个乖顺的孩子,富裕到横行霸道都没人敢嚼舌根,闲暇时能找到两个损友喝上一壶,安安稳稳过日子。如今这主意竟要推倒重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生孩子这个功能不是人人都具备的。他想象了一下某人大着肚子咔擦咔擦剥花生的样子,一时忍俊不禁。
一千米虽然不长,有了风雪,尤其那风雪还脏兮兮的时候,就让人难耐了。到了小酒馆门口,路小佳的脸上已经如花猫一般,尽是条条缕缕的泥印子。他拍了拍姬冰雁和他自己身上的冰碴,又跺了跺沾了泥水的脚,才掀开棉门帘进门。
『叮!情感任务“天涯海角”成功触发!』
『情感任务二:天涯海角。请在接下来每次遇到胡铁花和高亚男的时候,达成胡铁花亲吻高亚男的任务。执行次数:1o。完成度(o/1o)』
『注意!任务失败将扣除花生米5o粒!』
这个任务还真是……路小佳抽了抽嘴角,眼光下意识地搜寻胡铁花和高亚男,就见离门最远的一桌边坐着几个气度不凡的人。
他弯腰凑到姬冰雁耳边:“姬冰雁,坐在角落里的那人是不是胡铁花?”
姬冰雁闻言瞧过去,就见路小佳指的那桌坐着四个人,其中6小凤和楚留香在喝着酒说着什么,高亚男坐在一侧听着那两人胡侃,背对他们而坐的那个是胡铁花。只是……路小佳仅凭背影就能认出胡铁花了?他们两个没见过两面吧?
他掩着心底微微的不虞,答道:“是胡铁花,还有楚留香、6小凤和高亚男。”
路小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任务不会无缘无故被触发。
这笃定的表情落在姬冰雁眼里,让他心中的不虞又多了几分。
路小佳想着该怎么撮合那两个追追逃逃的冤家,也没注意姬冰雁,推着轮椅就要往那酒桌边凑。
姬冰雁一把拉住了他。
25兰州(五)
嗯?路小佳给了姬冰雁一个询问的眼神。
姬冰雁拿出条巾帕,抬手擦了擦路小佳花猫般的脸。
路小佳一时脸热,赶忙接过巾帕自己擦,碰到姬冰雁冰凉的手指,愣了一下,道:“姬冰雁,你怎么不运功生热?手都冰了。”
“沙漠中昼夜温差大,消耗的能量也大。在体温方面我一般都顺其自然,这样活得久一点。”姬冰雁不以为意。
两人这边说着话占了门口,一个又瘦又小又黑的妇人走过来,面有不耐地招呼道:“两位客官要喝酒还是住店?喝酒一碗八钱,住店一晚二十文。”
她声音虽不大,调子却很高,在不算热闹的小店里让人听得十分清楚。路小佳正要回答,楚留香已经蹦跳过来:“老姬,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老姬……路小佳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姬冰雁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路小佳垂在身侧的手,道:“我们正要回家,小佳坐马车坐烦了,我就带他下来走走。”
你当你遛狗啊?路小佳揉了揉无辜遭难的手,瞪了姬冰雁一眼。
“哦,这位小朋友的病好啦?”楚留香上下打量了路小佳一番,拍了拍路小佳的肩膀,“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来跟我喝两杯。”
胡铁花的大嗓门响起来:“哎,老臭虫,你别自己霸着人不放啊,我还没和路小佳打招呼呢。难得有个能让死公鸡自掏腰包的,这要摆起来供着啊。”
“你们几个来兰州喝花酒花的不是姬冰雁的钱吗?他掏腰包给我看病比掏腰包给你们还风流情债可有意义多了。”路小佳把楚留香原来的凳子挪走,把姬冰雁的轮椅推进去,然后指挥道,“花蝴蝶你去和高女侠坐一张凳子,6小鸡和楚留香坐一起。”
“凭什么我们都要挤着,就你自己独占一张凳子啊?”胡铁花不满道,不想和高亚男坐在一起的心思昭然若揭。
“花疯子,让你和美人坐在一起是看得起你,你还不知足。”6小凤喝了杯酒,笑嘻嘻地看着胡铁花,“要是我,早就借酒装疯占尽美人便宜了。”
“不管怎么说都男女授受不亲,我和路小佳坐。”胡铁花坐得稳如泰山,坚决不挪屁股。
“男男也授受不亲。”姬冰雁接过店里小妇人拿来的酒杯,倒了杯酒,转手塞给路小佳,眼神却一直盯在胡铁花身上。
楚留香和6小凤都似有所悟,有些惊讶有些狭促地看着姬冰雁,唯有胡铁花是直肠子,被姬冰雁盯出了一身冷汗也没想出姬冰雁话中的深意,兀自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瞧着几个好朋友眉来眼去。
“行了胡铁花,我都不介意你还拿什么乔。”高亚男也想通了其中关节,连忙招呼胡铁花。
大家都是老朋友,再不动窝真是矫情了,胡铁花只好高抬尊臀,坐到了高亚男的那张凳子上。只是他只坐了半个屁股上去,硬是在不长的凳子中间人为隔出了一条三八线。
路小佳拿着杯子坐在胡铁花空出来的凳子上,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路小佳,你跟着姬冰雁,是放弃做杀手了吗?”楚留香揉了揉鼻子,试探道。
“嗯。我欠了姬冰雁不少钱,去他家给他当账房还债。”路小佳答道。
“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下次我和楚留香去兰香楼喝酒,直接找你救场就成。”6小凤道。
“好呀,找我。到时候我带着契约和银子去赎你们。”路小佳喝了两口酒,但觉那酒酸涩难言,干脆放下酒杯剥花生吃。
“契约?”6小凤疑惑。
“你们两个的卖身契呀。先在姬家当三年门房,再到铺子里当两年扫地童子,什么时候把花酒钱还完了什么时候解契。”路小佳笑道。
“你至于这么黑心吗?你让我和那只臭虫去看门扫地?”6小凤目瞪口呆,“你比那只死公鸡还一毛不拔。”
“我这哪里叫黑心?”路小佳挑眉,“用钱花在刀刃上,你们若是要钱救命,姬冰雁不给我也会偷偷拨给你们,可你们若是胡花乱花,就算姬冰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是半个子都没有。”
“姬冰雁,你可真是找了个好管家。”楚留香失笑。
“我却不知哪里好,”姬冰雁也笑了,“你没听吗,我不给他也要偷偷拨给你们,小家伙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我只是打个比方。”路小佳道,“你若不放心就让我当个打手,陪你耀武扬威地去收账好了。”
“你这身皮肉刚养好,我可舍不得再扔出去糟蹋。”姬冰雁喝尽杯中酒。
“哎呀呀,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楚留香也将杯中酒饮尽,又给自己倒满了去和姬冰雁碰杯,“我一直以为你这死公鸡会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被比作歪脖树的高姑娘:“……”
“我们是路过,你们又是要去哪儿?”姬冰雁和好友碰了杯,问起几人聚在这里的缘由。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蓉儿她们见花疯子孤身一人,就想叫他回去和我们一起,好歹热闹。恰好这家伙找我来救急,我出了丁家庄就往这边来寻他,寻到这里才碰见。”
“6小凤又是怎么回事?”姬冰雁又问道。
“自打花满楼成了亲,他就爹不疼娘不爱,成天闲得和那死猴子有一拼,我见他可怜,便叫他和我结伴同行。”
“我那是好热闹而已,绝不是很闲。”6小凤辩解道,“跟你们过了十五我就去找花满楼,带着他去探寻铁鞋大盗的事情。”
“你不怕西门剑神把你下面的两条眉毛也削下来?”路小佳打趣道。
“他绝不会,”6小凤一摸自己的小胡子,“上次他割过我眉毛后说,6小凤,你再来挑唆七童我就把你这张嘴缝起来。他言出必践,说了缝嘴巴绝不会动胡子。”
“……”路小佳闭嘴了。
『叮!结识“英雄人物”楚留香,奖励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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