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你可知这城中哪家的金银首饰打得好?”张龙插了一句,“我妹子出嫁,我想给她添点妆。”
展昭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子了?
张龙又挠着脑袋笑:“大人的妹子,也就跟我亲妹子似的,大人你说是不是……”
展昭也忍不住笑了。看来这小子总算想开了。
赵虎埋头偷笑。这小子还真能,这一来马汉不就成他妹夫了么?美人没抢到,抢个便宜大舅子做做,倒也不亏。
小二给几人介绍了一通,几人一再谢过,又多多给了赏钱,方才去了。
走了没多远,小二又急忙忙地赶上来叫住几人,往展昭手里塞了一个油纸包。
“我家先生说,难得有客人喜欢他的手艺,他也欢喜的紧。这麻团糖本也是做多了的,几位不嫌弃就拿着。只是天气热,得早点吃完,莫搁太久了。”
展昭愣了愣。往“明日居”看去,似有人影一闪,定睛再看,又觉是自己眼花。他也不是矫情的人,既是人家一片好心,便诚心谢过接下。
晚间买完东西,三人都觉精疲力竭。
“这买东西的活儿还真不是给男人干的!”张龙一阵感叹,“多亏中午吃得饱,不然早就走不动了。”
“还不是你挑三拣四,这个不好那个不行,这个太简单那个太花哨的,害得我们跟你一起被小姑娘大嫂子围观。”赵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累死爷爷了!巡街查案都没这么累过!”
“嘿嘿,我这不是想给我妹子买件最称心的么!”张龙又挠头,边挰筋边问展昭,“展大人,晚上还去那个什么什么居吃饭吧?”
“明日居!”赵虎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怪不得人家晓儿姑娘看不上张龙,说话老是半截就卡,哪像马汉,说好听的那是一串一串儿的不带重样儿。
“嗯。”展昭点点头。张龙赵虎不好点心,一包麻团糖,就他一个人一下午边走边吃,居然就都吃光了。现在肚子虽不饿,想到明日居的菜式,还是觉得馋虫直叫唤。晓儿也是江南的,做菜却偏荆湖一带风味,好吃是好吃,总不如家乡的亲切。
☆、明日
远远就看见店小二伸着脖子张望,一见他们过来,赶紧的迎上前。
“小二哥,你猜到我们要来?”展昭有点惊讶。
“哪能呢?”小二哥摸摸鼻子笑笑,“那我可成活神仙了。几位累了吧,快请里面坐,我这就沏茶去。”
没一会儿三人就知道了小二在等谁。
“福二哥,先生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声问。看见店里还坐了客人,声音一下子小下去,举止也斯文起来。
“先生在厨房忙活呢!”小二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这儿有客人,你可得安安分分的,不然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知道知道,我到后边儿好好呆着还不成吗?”
“不成,你给我到外边儿守着,后面回来的都归你管,让他们都省着点儿,别在客人面前丢了先生的脸。”
“成成,我这就到门口当门神,你可把我贴牢了,别给大风刮了去!”那少年做了个鬼脸,果真到门口守着。
三人看这小孩儿说话挺有趣,忍不住都笑起来。小二倒了茶来,抱歉道:“打扰各位用饭了,真是对不住。”
没多久店里又来了上十个小孩子。小的看着八九岁,大的十五六的样子也有,有男有女。一个个还真挺安分,规规矩矩,不吵不闹。被起先那个孩子带着在店里分桌坐好,便交头接耳低声嘀咕。一会儿工夫,除了展昭他们那桌,其他桌子都被小孩子占着了。中午还没觉得,这会儿听口音,那小二并这群孩子,都不像本地人,倒是南腔北调的什么都有。
赵虎忍不住好奇。小二去后厨帮忙了,他便招呼那领头的孩子过来:“小兄弟,你们先生是什么人啊?你们来这儿干嘛呢?”
那小孩满脸警惕,眼睛滴溜溜一转,便道: “回客官的话,我们先生就是这儿老板兼厨子,我们来这儿吃饭的。”
赵虎一愣。
展昭和张龙都忍不住笑。
一会儿菜上来,和中午的没有重样的。依旧是小二做得主,也依旧是道道可口。
接着小孩子的桌上也都上了菜,虽没展昭他们的花样多,却也有荤有素,颇为丰盛。展昭叫小二哥别站着,和他们一起坐下吃饭。小二哥推了一番,也就和那领头孩子混了一桌。
一吃起饭,屋里立时安静下来。一时只有吃菜喝汤的声音,倒让展昭觉得有点怪怪的。
没过一会儿,大家都觉出这奇异的气氛来。一个小孩子忍不住先笑了,一会儿就所有的孩子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展昭三人,都忍不住也跟着笑。
这么一来,气氛立时松快了。
展昭对小二道:“小二哥,你也莫刻意拘着他们,并不碍我们什么事。”
小二哥笑着点头,一帮孩子立刻热闹起来。一时又是你抢我的菜,我抢你的肉,又是叽叽喳喳说这说那,好不开心。
“小二哥,你们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些孩子,都是他弟子?”赵虎忍不住又问。
展昭看了赵虎一眼,对小二道:“小二哥莫怪,我兄弟不是刻意打探什么,只是好奇,不方便的话……”
小二哥摆摆手:“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些孩子都是苦命的……”小二哥叹了口气,“和我一样,没爹没娘,才跟着先生到蜀中来。”
“我们先生也是外地的,一路往这里走,一路就收养了我们。”听到说起先生,小孩子们立时安静下来,凑过来说话。
“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数数……”一个小女孩扒着手指头一个个数。
“还有画画!”
“还有认草药!”
“还有扎纸鸢!”
“还有吃饭!啊啊啊说错了,是做饭……”一个小男孩捂了嘴,惹得大家一阵笑。
“还有做河灯!”又一个小女孩道,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盏莲花灯来。“我今天卖了三盏呢!”
那莲花灯样子虽简单,却做得极有神韵。
想起晓儿有中秋放河灯的习惯,展昭便微笑问道:“小妹妹,这河灯能卖我一盏么?”
小女孩红了脸,腼腆地点点头,把手里那盏递给他。
展昭自袖中摸出几片金叶子来放在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瞪大了眼:“不值这么多钱……”
小二也惊道:“客官,这可使不得!”
展昭看着小二:“多出的钱,帮我跟你家先生说,还有什么点心,都给我包一包。还有这些孩子做得东西,我也每样都买一个。你也莫多想,我妹妹比他们大不了太多,正喜欢这些。我来一趟蜀中,也没给她捎什么东西。这些带回去,她一定开心的很。”
小二躬了身认真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请客官稍等,我这就问先生去。”
展昭点头道:“那就麻烦小二哥。也请给你家先生带句话,若他得空,可否相邀一见?”
过了两刻功夫,小二提了两个盒子来,一脸抱歉道:“先生说,他形容鄙陋,不敢见教于贵客,还请原宥。这些是客官要的东西,请客官看看,可还满意?”
展昭虽有些遗憾,但也不愿强求,便谢了小二道:“既是你家先生所备,必然都是极好的,请小二哥帮我谢过。我等明日一早就要上路,便不久留了,就此别过。今后你家先生若去汴京,务请来寒舍一聚,展昭必扫榻相迎。”
“展大人,干么不问问那先生的名字,也好查查来路。”走在路上,张龙忍不住道,“我不是怕他是坏人,只觉得做了这样的善事,还藏着掖着的挺奇怪。”
“那位先生既不愿现身,自也不会告诉真名实姓,问了名字也无益。”展昭摇摇头,“世上人有千千万万,各人想法不同。他如此作为,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回去的盘缠被我自作主张用了大半,要劳两位一并受苦了。”
“咳,有甚么关系。横竖还有两盒子点心呢,总不会饿死。”赵虎呵呵一笑。“要是什么时候再来蜀中,我定要多备些川资。”
‘
背着晓儿上了花轿,展昭听着震天响的锣鼓唢呐,脸上浮出明亮的笑容。
“晓儿哭的稀里哗啦,你这当哥的还笑的这么开心,啧啧……”白玉堂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拿扇子啪啪敲着手心。
“白兄别来无恙?”展昭正儿八经地一拱手,把白玉堂噎得一愣。“白兄此刻才姗姗来迟,可是囊中羞涩,欲逃这贺礼?”
“才几日不见,这臭猫怎么愈发伶牙俐齿了?”白玉堂心中嘟囔一句,面上却忍不住笑起来。自晓儿来了开封府,展昭性子开朗了许多,回复了几分从前江湖的性子,不再一味地压抑隐忍。他还怕等晓儿嫁了人,展昭又闷起来,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
“你还真是小瞧五爷!横竖自你们开封府抬出去,还要抬回你们开封府来,我什么时候来不是一样?来得晚些,也好给你们省点酒钱,免得天天和那皇帝老儿哭穷。至于贺礼,早就送去新房了,还用你担心?”白玉堂桃花眼一挑。
“美酒佳肴皆已齐备,白兄可愿与我共谋一醉?”展昭微微一笑。
“好!”白玉堂亦是一笑,“今日你我,不醉无归!”
‘
笔架上挂着一块缺了口的玉玦。本来玉玦已是缺口的形制,侧面再缺,也不知算得什么。虽是这样,与这笔架,这屋子,这人,看着都极相衬。
弋凛风裹了厚厚棉袍,坐在窗前。
算着时间,晓儿该要出阁了。
当初救下晓儿,没有时间也并不打算向她解释任何事情,所以只是于卷住她时,便点了她的睡穴,安排了人送她远走。以晓儿的聪明,不会猜不出是自己的计划。不过以她的决然,放下便放下,也不会过于纠结。如今她有了归宿,虽只能遥送祝福,不能亲见,但有那人为她送嫁,应该无憾。
自入蜀中,心情便极平和。一路来聚了这么多孩子,也不寂寞。未曾想到,于不经意中还能再见那人,虽仍是心虚愧疚,看他又回复了从前丰采,又极觉安慰。
那个人,到底是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还要坚强的多。
桌上一盏精致莲花灯。
本想放在食盒之中,带给晓儿。转念一想,如今无论自己假死偷生的事情,那人有否告知于她,她定是已经安宁了心情。再送这物什去,岂非让她多添烦恼?
正如不去见那人。能于远处一瞥,于嘈杂声中辨出他的声音,便应惜福,应对诸天神佛,尘缘因果,怀无限感激。
从前种种,譬如前日死。以后种种,已于昨日生。
愿他此生平安喜乐。如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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