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如何,不能叫这人,死的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
☆、往事
血流的那样多那样快,弋凛风的身子渐渐冰冷。
当初那人浸在寒潭之中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冷呢?
连睁着眼睛也变得这样艰难,那人的样子都要看不清了。
他还想说一句话的。
人生若只如如见?
如初见……莫若不见……
其实,真是未见。
那日阳光晴好,他坐在酒肆角落,看那人蓝衣长剑,气宇轩昂。
彼时他还未练就总能一副不在乎的笑容,把一切藏于心底,又随时可以调出任何情绪,让任何人相信的功夫。
而那人,尚在江湖之远,未识庙堂之深。
彼时那人的笑容,是阳光般的明亮耀眼,让曾在阴冷角落的他,忍不住想要亲近。
邻桌有两个草莽汉子,一脸嘲意地看着那人的剑,低声说了些什么。
叫他听了忍不住心中冷笑。
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敢笑话人家是泥菩萨抹金粉?这剑要是到你们手里,才真是长毛驴配了金鞍呢!
那人明明是听见了,偏依旧笑得平和,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是要了个离得最远的桌子,背对他们坐下。
彼时他还不知,他就是刚出道一年,便名震天下的南侠展昭。
酒楼里总容易发生各样的事情。
比如有楚楚动人的可怜女子唱曲,身边往往只有一个老的几乎没法子走动的祖父,颤巍巍拉着胡琴。而这时如果没有什么不成器的富家公子强拉着人家姑娘的手说些轻佻的话,这世界好像就不正常了似的。
如果再有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把那公子打得鬼哭狼嚎,便于世间这平凡一处,忽然成就了传说中的江湖。
然而这半年来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这样的事情,也不知看到多少次。举目四顾的时候,往往只有他一人。
这一回,才真是热闹了。
那人低头吃菜,斯文俊秀,看上去真像是哪个书香门第的少爷。旁边的嘈杂,似乎都没有听到。
可他明明见那人耳朵动了动。
那样子,倒像只猫似的。
旁边的一个汉子忽然狠狠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住手!”
那唱曲儿的花儿一样的姑娘,和正拉着姑娘的手笑得花儿一样的富家公子都惊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爷面前调戏良家妇女?”那汉子瞪着眼,吼的口沫横飞。
这话说得极有气势,可不知怎么听着让他想笑。
识相的客人见状不妙都溜了,一时本将近满座的酒肆里就剩了寥寥几个人。
若是平日他也会溜——溜到比如房顶或者窗边这样适合看热闹的地方。
不过看那人还不紧不慢地夹着菜,他就也不想走了。
后面的故事乏善可陈。
富家公子被揍了个鼻血长流。卖唱姑娘眼泪汪汪地说不出话。拉琴的老头手抖的更厉害了。店小二愣在厅中,眼看着两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做了此等侠义之举,想必心中十分快意。
走过那人身边时,看了看那人的剑,忽又发出一阵笑声。
那人还是一直低头吃菜,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
唉……人的脾气好成这样子,实在也有点无趣。
富家公子捂着鼻子唉哟唉哟直叫。店小二看着拍烂的桌子和几乎空了的厅堂发呆。卖唱姑娘哇一声哭出来。拉胡琴的老头咕咚跪下来对富家公子砰砰磕头。
那人终于皱了眉头。把哆嗦的老头拉起来,给了银钱让他带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姑娘先走,又会了那两个汉子太过得意而忘记付,和其他客人只顾跑路而来不及付的饭钱,最后给那富家公子止了鼻血,用手指绞了半锭银子说给他做药钱,又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那公子本来恶狠狠地目光便一下子软下去,一个劲儿保证:“小人决不敢再找那对祖孙的麻烦。”
他原来曾想,自己要不是为了隐藏行迹时时地易容更名,凭这些日子的作为,说不定也当得一个“侠”字。
那日才知,错的太远。
他悄悄跟了那人一段日子。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却并不在意。
唉,也不知道,什么才是那人真正在意的?
这一段,真是比从前有意思的多。
也知道了原来他就是南侠展昭。
真是没想到……这样年少,这样不同,这样……让人向往。
他曾向往过又失望过的江湖,就因这一个人,忽又生动起来。
再被抓回去时,倒有一年多的功夫,只是老老实实练功,没起逃跑的心思。
下一次跑出来,便听说那鼎鼎有名的南侠,居然投了官府,成了天家的一只狗……不,一只猫。
于是花了两月的功夫,躲躲藏藏到了开封。
看那人一身红衣自街头走过,便安了心。这衣服,和那个人,那个名字,真正相得益彰。
之前的担心也好,失望也好,不解也好……只看他还笑着,便觉得一切都好。
然而那笑容,似乎不是之前那么明亮了。
看他被昔日江湖好友误解,被当朝文武官员轻视。
看他情法难以两全,公私不得兼顾。
看他眉心皱纹一点点深下去,而身子越来越单薄。
但又看他,再怎样一身伤痕满心疲累,走在汴梁街头,被热心的大妈们拦着硬要塞上一双鸡蛋五只水梨时,虽然有点窘迫却又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说:“若以我一人之屈,便求得百姓之全,便一生委屈又如何?”
他说:“愿以手中三尺青锋,护卫一方青天。”
他说:“惟愿天下太平,大宋安康。”
曾经那么想靠近。可是,那人仍是光明中的,而自己,还是黑暗中的。
听说那人祖籍常州,便下江南走一趟。
于是在水乡小镇一隅,见到那个沉默的少年。
彼时天气也晴好。江南的风是软的,人的心也变得柔软。
看那少年因等待而绝望,似乎看到自己,又似乎,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可能。
一个或者可以与那个人,在光明中并肩的可能。即使那个可能并非自己又如何?
于是教那少年武功,和他说江湖的种种,看他眼中放出希望的光芒。
又听他讲妹妹的事情,讲对未来的向往,和种种朴实的期待。
好久没有这样温暖开心的感觉。要是,他真是自己的亲弟弟该多好……
听他叫一声“大哥”,居然就被沙子眯了眼。
唉唉,怎么没到秋天,就多愁善感了呢?
快乐的日子过得格外的快。不知不觉间,他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求评论~~~@_@
☆、痛苦
每一次的出走和被抓,在别人看来,可能都只是义父羽翼下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任性的游戏。
其实第一次离开的时候,真是这样。
——只不过因为对外面那个江湖的向往。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却是本在江湖却不自知,于是就想出去看看。没多久灰头土脸被拎回来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庆幸。
彼时他才十岁,正是顽劣的年纪。厌倦日复一日的练功学文,不认真还会被打屁股,就趁着义父出门办事偷偷跑了出去。结果迷路,没钱,饿肚子饿得哭鼻子。
那时候,他还曾有单纯的快乐和伤心。虽然爹娘都不在,义父便是他的家人,是他的一方天与地。
*
然而第二次的离开,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说,他明白了总会明白的事情,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你看,一个孩子,有的事情没有人告诉,便不会懂。知道痛,却不知道苦。这样懵懂着,或者是幸福的。
他曾以为义父与他之间的亲昵,就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几乎弄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真实的记忆的时候,娘亲和他之间的亲昵一样。
他做了坏事,娘亲狠狠在他脸上啾一口,看他哇哇哭了自己却笑起来,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说:“哎呀我的儿啊!”
所以第一次,当几乎撕裂身心的疼痛一波波袭来的时候,他只是哭着央求:“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义父我痛!”
你看,只知道痛,不知道苦,所以居然可以好了伤疤便忘了痛,还可以依旧全心地依恋。所以居然连他自己都记不清,都有多少次,都是哪一天,都是为了什么。反正他这样顽劣,常常会有不得不被惩罚的时候。
彼时他十四岁,容貌渐渐长开,唇红齿白,眉目清秀。
*
怎么就知道了呢?好像也不太能记清。只记得那种感觉,好像一下子从云端落下,摔到粉身碎骨。
痛早就不痛了,这时才知道苦。
苦到他没办法吃下任何东西,连喝水都会吐出来。躺在冷冷的山谷中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
第一次那样接近死亡,却没有恐惧。若是去和爹娘作伴,又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终究是没有死,又被捡了回去。
义父叹气说:“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看得出义父的确担了心,甚至多了皱纹和白发。
他便想,其实义父待他真的是极好的。如果装作不明白那件事情的意味,便还是很好的父亲。
可是痛苦的滋味和幸福一样,你尝过了便不会忘。最多最多,因为学会忍耐而变得麻木。
*
第三次逃跑的时候,他还存有天真的幻想。
彼时他十七,应该年少轻狂,应是风华正茂。
他告诉自己,既然离开,就要放下。所以不去回忆,不去纠结,就当一切重新来过。
他没有家,还有传说中的那个江湖。而听说这江湖里的侠客们,天为幕,地为席,四海为家。
只是一路走来,慢慢失望。他看到太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没看到鲜衣怒马,仗剑江湖。
还听说有人名展昭,出道一年,执上古名剑巨阙,灭邙山七妖,战南海一鲨,逼退蜀中毒娘子。一时风头无两,名震武林,时人尊称“南侠”。
北侠欧阳春成名已久,最著名的便是一副大胡子。所以这南侠,虽因着见过的人着实不多,没有什么传闻,但他想来,也该是个虬髯大汉,平日呼朋喊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但不管怎么想象,他都觉得,那人也和传说中的江湖一样,只是个传说中的人物罢了。
几年以后,南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名声才被茉花村的丁氏双侠传开来。最有力的证据就
是,一向挑剔的丁氏兄弟把自家恨不得锁起来藏着的妹子许给了他。
他知道的,比许多人都早些。
早到那天在酒楼中相遇。那人的笑容温暖明亮,让他绝不会想到“温润如玉”这样的字眼。他想到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让他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陌生的情绪,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让他的胸口有轻微的疼痛。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再被抓回去时,义父意外的温和。没有粗暴的惩罚,只有温柔的呵护。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在意。甚至都忘了失望,忘了痛苦。
他那时一心想要变得更强,变得可以和那人比肩。他还想等他入了江湖,或许能成为东侠、西侠——反正随便怎样,只要他的名字,可以和那人的一并被提起。
义父以为他快要想通了。
于是那段时间父慈子孝,一片祥和。他也开始参与教里的事情,了解自己的使命。
他也以为义父想通了。
你看,误会是可以伤人的,可以伤得很重。
当义父再等不下去的时候,他第一次反抗,第一次除了痛苦,还知道了恨的滋味。
而义父真正愤怒的时候,想做的也就不仅仅是要把他压在身下那样简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