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传来的官员一听是给大摇大摆坐桌上撕扯那些公文的小狐狸看腿,掉下去的下巴半天没收拢。
“爷放心,这小狐狸没有伤着筋骨,就是扭了一下,用药油揉一揉过个一两日就能好。”
奈胤禔不何的兵部小官到底还是给小狐狸看了腿,听了他说的,胤禔放下心来,挥手让之退了下去。
胤礽会对桌上的那些公文感兴趣,也是实在无聊,成日待乾东所看闲书,他都快闲的长草了,而且边疆战事焦灼,兵部这段时日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才是,当然,胤礽在胤禔身上是完全没看出来就是了。
单说这家伙有这份闲心亲力亲为养他这只狐狸,胤礽就半点没觉得他有多公务繁忙。
胤禔对小狐狸的行径也不阻止,由着他挑感兴趣的看,自顾自地坐到了桌前,处理自己的手头公务。
半个时辰之后,门口守着的太监禀报,说是明相来了,想求见他。
原本无聊翻着公文的小狐狸爪子在面前的纸上一下就划出了一道印子,眼里也闪过了一抹精光。
在胤礽看来,明珠这厮和胤禔凑一块,尤其是私下凑一块的时候,准没好事,且十之八/九还与他有关。
将他的动作和反应看在眼里的胤禔暗笑,让人请了明珠进来。
问过安明珠坐下之后,胤禔先开了口:“叔公不来爷这里,爷倒也正准备去找叔公。”
明珠抚了抚胡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胤禔抬了抬下巴,问他:“说吧,山西巡抚噶尔图被弹劾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明珠笑了:“奴才可不就是来与大阿哥您说这事的,趁着这回山西平阳府地动,噶尔图本就因为赈灾不力被人诟病也让皇上数落了,奴才让人弹劾他,也不算太突兀。”
“目的呢?弹劾他向山西那些富商勒索钱财,总不至于就只为了让他丢了那顶乌纱帽吧?”胤禔很相信,当真只是这么简单,就不会让明珠这老家伙这么上心了。
两个月前山西平阳府发生地动,噶尔图身为巡抚的,去看了一眼就丢了灾民匆匆逃回省城避难,地方上骂声一片还传回了京,康熙网开一面没有追究只让他回平阳府去坐镇等灾情稳定了安排妥善了灾民再说,又另派了户部尚书马齐前去做钦差督促赈灾事宜,前几日马齐回了京,之后山西道监察御史再次上奏弹劾巡抚噶尔图为官不力、假公济私、欺压百姓、勒索富户的种种前科,弹劾奏折这会儿就在南书房的御案之上。
明珠颇为得意道:“大阿哥可知道巡抚噶尔图与索额图的关系?”
“吱……”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胤礽在心里咒骂这老家伙,不自觉间就发出了声音,胤禔一只手靠过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安抚他,对明珠道:“听说是门远房姻亲,那又如何?”
“大阿哥您是不知道这当中曲折,”明珠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噶尔图找那些富商勒索钱财是为了填补之前被他们私吞了的户部拨下去的赈灾银子,平阳府地动的消息一传回京,皇上就命户部拨了十三万两银子下去,不过银子一到山西,噶尔图就和下头几个地方官瓜分了当中的三万两,哪知道后来因为他怕死从灾区逃回省城惹恼了皇上,派了马齐做钦差前去监督,他吞的是户部的银子,户部尚书一去不就都露陷了,而且吞下去的银子再要吐出来也困难他怕也舍不得,最后便就找着那些富商勒索了银子来补上了。”
胤禔听了很是意外,然后又有些疑惑:“这跟索额图有什么干系?若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索额图也未必会保他,反倒是坐视不理弃车保帅免得沾惹一身腥的可能比较大,也更合他的个性。”
“跟索额图没干系,不过与太子爷有干系。”
明珠话一出口,胤禔微微睁大了眼睛,小狐狸莫名其妙,手不自觉地在搭在面前的胤禔胳膊上挠了一下,想了半天也对这个山西巡抚没多大印象。
明珠解释道:“确切说是与太子爷的那个奴才,内务府里办差的凌普有干系,比起索额图,噶尔图私下里其实与凌普往来更密切一些,在太子爷大婚前一个月,凌普写信给噶尔图,以太子爷的名义向他索要太子爷的新婚之礼,列了串长单子,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加起来足足有上万两银子,之后在太子爷大婚前两日,东西备齐送进了京来,都在凌普那厮府上堆着呢。”
“啊——”
胤禔痛得喊出了声,小狐狸一下抓狠了,在他手背上抓出了三条血印子,再看小狐狸的样子,得,听了明珠的话,生大气了。
胤禔哭笑不得,在明珠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拿了帕子出来胡乱把手包扎了两下,说道:“所以噶尔图动用赈灾银子是因为被太子爷的奴才勒索闹得?那倒确实是……被皇上知道了实情,太子爷麻烦大了,这事想必是太子爷默许甚至是他授意的吧,凌普那奴才应该不敢擅自做下这样的事情才对。”
胤礽也深以为然,凌普虽然是爱打着他的旗帜在外招摇撞骗,但是勒索一省巡抚?他绝对没那个胆子,必然是……很好,那个假太子做下的好事。
小狐狸差点把他的牙齿都给磨了。
明珠道:“奴才今早下朝后试探了索额图几句,那老匹夫应当不知道这当中曲折,他和太子爷若是撒手不管这事,噶尔图是个怕死的,一查之下准得都招了,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瞧了。”
胤礽看着一副小人得志样的明珠就没好气,干脆扭过了头,胤禔一手轻敲了敲桌子,想了片刻,说道:“叔公,这些事情可都是你道听途说来的?可有确凿证据?”
“有的话奴才倒是可以直接点让人弹劾噶尔图挪动灾银贿赂京官了,哪里用这么迂回。”
胤禔点了点头:“这事爷知道了,不过叔公,太子爷才刚大婚,你也好歹让人家过几日安生日子吧,总这么给他和索额图找麻烦有什么意思?”
小狐狸抬起头看他一眼。
——这家伙转性了?
明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大阿哥这又在卖什么关子?
胤禔无奈一笑:“算了,你回去吧,这里是兵部,你也不好总留这里。”
明珠很识趣地起身告辞离开,门阖上之后,胤禔再次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喃喃道:“小狐狸啊小狐狸,你说太子爷他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吱……”
那货才不是孤!
毓庆宫,惇本殿。
假太子双手互相搅着,从左边踱到右边,又从右边踱到左边,焦虑不安,神色难堪,殿里的奴才都已经被他挥了下去,只剩下一旁站着的庆复。
庆复看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踱了快有一刻钟了,忍不住出声问他:“爷,您到底怎么了?”
假太子脸色很不好,今早他的另一个伴读,索额图的小儿子阿尔吉善进宫来与他说了山西巡抚噶尔图被人上折子弹劾的事情,说是折子早上才送到皇上手里去的,阿尔吉善转达索额图的意思,说这事让太子爷不用上心,噶尔图与他们并无多大交情,出了事也牵扯不上他们,不必去花功夫保他。
阿尔吉善说的轻松,假太子却惊得快摔了手里的镇纸,索额图与山西巡抚没交情,但是凌普有,他有,当初他穿到这里一个月,发现这位太子爷除了不愁吃喝,却其实没有多少私房钱,想在外头做些什么都不方便,他心中不满,适逢大婚在即,凌普那奴才与他提议可以借机向下大敲一笔,假太子想来想去觉得这事风险挺大,起初没有同意,后来禁不住凌普再三撺掇,终于是动了心思,不过他依旧害怕,没有让凌普多要,只挑了与凌普私下往来颇多一直想通过他搭上太子爷的山西巡抚下手。
山西富商天下第一,山西巡抚多半也富得流油,假太子原以为一万两的东西于噶尔图应当不算什么,不过是让他把过去吞下去的吐一点出来而已,哪知道这噶尔图这厮嘴上答应,转头就借此动了往其他地方捞钱的心思,这下可不就被人抓着小辫子暴露了。
听了阿尔吉善说的,假太子第一反应是想把事情说出来,让索额图帮着想想办法,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假太子他,并不想与索额图一家走太近了。
索额图权倾朝野,是他占的这个身子的太子的母家,真的太子一直与他们关系极近一举一动都熟稔得很,他们怕是比康熙都更了解真太子的本性,他很怕被他们看出端倪发现他不是原来的那个太子,不同于凌普那个彻底依附着他皇太子身份过活的奴才,索额图他们说不定会想要驱鬼招回原来的太子的,更甚者直接杀了他替真的太子报仇也说不定。
所以在挑选心腹伴读时,他才会选了庆复而不是阿尔吉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最后他还是把索额图排除在外,没有说出来。
阿尔吉善走后,庆复就被传了来,假太子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犹犹豫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目光炬炬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帮孤想法子,一定不能让孤被连累了。”
庆复额上滑下冷汗,彻底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胤禛
“你帮孤想法子,一定不能让孤被连累了。”
太子爷纵容奴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却要他来想法子解决,庆复当下就生出几分如芒在背之感,想了半天,最后硬着头皮问假太子:“就像索相说的那般不管便是,不行吗?反正弹劾的也不是这事,指不定压根就没人知道呢。”
假太子一口否决:“那是因为索额图不知道这些事情,噶尔图那种热衷于谄媚奉承又阳奉阴违的人哪里会守口如瓶,皇上若是派人去查,就算不是为这事他为了自保指不定就把和爷的事情给供出来了。”
假太子其实并不傻,当中要害干系也知道得很清楚,山西巡抚是个胆小怕事的,上头一查起来自然头一个得抬太子爷出来替自己挡着,他若不保他让他闭嘴,到头来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庆复嗫嚅一阵,又道:“那就反正是凌普做下的,真查起来全部推他身上就说他擅自做主爷您全不知情便是。”
假太子犹豫不决,这个做法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凌普这厮确实是个好帮手,将他推出去自己在内务府没了人脉以后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而且皇上也不定会信自己就当真一清二白。
俩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讨论个确实可行的法子出来,最后假太子烦了,挥了挥手让庆复先回了去。
到了下午,坐立难安的假太子去给康熙请安,想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他确实很着急,明日一早的朝会这事肯定得提,他必须在朝会之前想出个对策来,但康熙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压根都没提起过政事,反倒说起他的福晋刚册了太子妃,要他人前与太子妃表现得亲密一些,博一个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的好名声,假太子心不在焉地应着,后来胤禛也来请安,他就更没机会提这事了,只能做了罢。
最后康熙让他和胤禛一块跪安离开。
出了乾清宫的门,假太子甩甩袖子本想大步而去,胤禛却突然问他:“二哥面有忧色,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假太子敛了神色:“没有。”
胤禛微低下头,样子十足恭敬:“二哥若是遇上难事,不妨与臣弟说个一二,臣弟就算不能为二哥排忧解难,也很愿意帮举手之忙。”
“说了没有。”
假太子有些不耐烦了,提脚想走,胤禛嘴里蹦出句:“可是因为山西巡抚被弹劾之事?”
假太子猛地转过身,错愕看着他,而后又回过神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脸色便越加难看,冷冷问道:“你知道多少?”
“听到了一些风声而已。”胤禛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之态。
犹豫了片刻,假太子道:“你随孤去毓庆宫。”
一路上,假太子都在盘算着要不干脆就让这个四阿哥帮自己想个主意算了?他来这里几个月四阿哥倒是私下里帮他解过几次围,虽然他不见得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至少没坑过他,这一回又主动找上门来,想必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
眼下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假太子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到了毓庆宫,奴才们伺候过茶水之后就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假太子问胤禛:“你到底知道多少?”
“臣弟知道二哥的烦恼是什么。”
那就是几乎都知道了,假太子暗道不妙,不动声色地又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胤禛笑了:“跟着马齐去山西赈灾的户部官员有好些个,去了山西那边总能听到些的闲言闲语的,臣弟在户部当差,与他们自然有些交情,会传进臣弟耳朵里也不奇怪吧?”
当然不是,他都是听庆复一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