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王公公,什么‘老夫老夫’的,您才多大年纪就‘老夫’了?我看我们局长和您差不多,您还没到四十五吧?”
苏虹这一通唠叨,弄得王振哭也不是,闹也不是,他嗫嚅道:“老夫……今年四十有三啦。”
“看,比我们凌局还小呢,保养得多好!您不老,谁敢说您老我跟谁急!”苏虹腾出一只手拍拍小武,“先让王先生去沐浴更衣吧,他大概还不会用沐浴液。”
小武扶着王振进了浴室,苏虹呼了一口气,把东西放进了隔壁监察室。今晚她得在这里过一夜,随时监视王振的动向,确保他一直平安呆到明早回明朝。
收拾好了监察室,苏虹听见敲门声。
“进来吧。”
小武推门进来:“苏姐,我把房间设备的使用方法都告诉王振了,他人还在浴室,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小武笑道:“没关系,我也是怕你不方便……”
“没啥不方便的,不过是个太监,就算秦始皇来了我也不会当他有性别。”苏虹耸耸肩,“得了,你回去吧。谢谢啦!下楼的时候帮我把监控打开!”
送走小武,苏虹在监察室里坐了一会儿,估摸着王振该洗完了,便起身出了房间。
站在走廊上,她伸手敲了敲306室:“王先生,您沐浴完了么?”
很快,房间里传来匆忙脚步声,门打开,王振披着浴袍,惴惴不安地看着苏虹:“……女菩萨。”
苏虹叹了口气,尽量把语调放柔和:“我不是菩萨——王先生,房间里的设备都会用了么?还有没有不清楚的?”
“呃……”王振愣了片刻,闪身道,“您先请进吧。”
苏虹走进房间,四处看看:“您热么?要是嫌热我给您把空调打开,现在还是秋老虎呢。”
“呃,不热,不热。”王振赶紧说,“多谢女……多谢大人。”
苏虹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我叫苏虹。苏东坡的苏,霓虹的虹。”
“……苏姑娘。”
“嗯,这多方便。”苏虹满意地点点头,她突然想起点什么,“对了,您还没吃饭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王振的肚子发出叫声,他赧然地低下头:“老夫……哦,小人没吃饭。”
“那我叫外卖吧。”苏虹点点头,“本来想叫个全家桶,可是我不吃肉,您一个人吃五十多块钱,就算是公费报销那也太多了,还是叫个叉烧盒饭吧。”
十分钟之后,盒饭送到了楼下,苏虹下楼取了食物,再上来,把盒饭放在了王振面前:“吃吧,给您定了个顶级的,十块钱。虽然是盒饭,不过这家叉烧肉一直不错……”
王振起初神色还有些惶恐,等苏虹把盒子打开,放在他面前,这家伙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看样子饿了很久了。苏虹暗自琢磨,被围困在土木堡那几天,这家伙没吃到什么好东西吧。
王振此人虽然名列阉患榜,因为他,致使五十万大军葬身大漠,不过说到大奸大恶的等级,他毕竟赶不上魏忠贤那种严重的心理变态,再说,以现代人的观点来看,战争失败,轻率出兵的明英宗该负主要责任——有了啥好事儿就归皇帝,出了坏事儿就全赖一太监身上,这总有点不地道。至于王振这人,纯粹属于脑子进水,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他当然有他不是东西的地方,不过……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苏虹想,“我又费什么劲儿?这讨伐阉党的事儿,还是让给明朝人民去干吧。”
思路收回来,苏虹目光落在饭盒里,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一粒米都不剩。她笑起来,王振被她笑得颇不好意思。
“味道怎么样?”
“绝佳!”王振道,“……呃,小人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唔,你没尝过用味精炒的菜倒是真的。”苏虹叹道,“头回吃当然觉得好,多了就不好吃了。”
“味精?”
“一种调料,放进菜里味道就会变得更好。”
王振来了精神:“何物如此神奇?”
“是从粮食里提炼出来的。”苏虹好心解释,“倭人发明的。”
“倭人?”王振的神情有点变化了。
苏虹伸手在他眼前扇了扇:“喂喂,别乱想了!难道您又打算带着五十万大军出征啊?”
“唔,若是为此奇物……”
“……没听说过为了味精攻打日本的事儿。”苏虹默默吐血。
第九章 相差六百年的两位“社会公害”
把饭盒收拾进垃圾箱,苏虹回到客厅,看见王振呆呆坐在桌前,神情沮丧。
“您怎么了?”她小心地问。
王振叹了口气:“……小人想起了陛下,不知陛下如今怎样。”
“您吃饱喝足舒服了,才想起您的陛下呀?”苏虹哼了一声,“放心放心,你家陛下就是那史上典型的万人迷,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就连也先见了,都恨不得上前讨好……”
“姑娘又是怎么知道也先的?鞑子兵可凶悍啦!”
“您也知道鞑子兵不好对付?那您还拖着五十万大军去送死?”
苏虹也知道自己这张嘴不饶人,可当她看见王振一脸羞愧,也觉得有点不妥。她想了想,索性拽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来:“唉,王先生,我跟您说吧,这世上谁都有发愁为难的事儿,就算做了皇帝,那也不是事事如意的呀。”
王振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着她:“难道苏姑娘你也有为难的事情?我看您这菩萨一样的人……”
“又来了,谁跟您说我是菩萨?我就一小老百姓,还是一嫁不出去的小老百姓。”
王振更诧异:“敢问姑娘今年贵庚?”
“我?年方二八……”苏虹笑道,“只不过,是两个二八加起来。”
王振怔了半晌:“您今年……三十二了?!”
苏虹点点头。
“还没嫁出去?!”王振一副要晕倒的表情。
苏虹倒是不介意,她哈哈大笑:“吓着了吧?”
“小人倒是真没听说过……”王振思忖道,“小人家中有位洗衣妇人,比苏姑娘年长七岁,人家孙子都有了。”
“嗯,可以理解,大明朝嘛。”苏虹点点头,“但说什么‘白骨精’是社会公害……呸呸呸!像您这样的才是社会公害呀!我怎么也成社会公害了?!简直太不公平了!”
“……”
“我跟您说吧,人家都说我挑剔,其实是不知道我见的那些相亲对象有多极品!”苏虹啧了一声,“有一个,是公安局的,头一回见面就吓唬我,给我说他们局里煮人头汤的事儿……”
“什……什么汤?”
“人头!”苏虹瞪大眼睛,“您听听!就算刑侦大队真的是用这种方法鉴别尸体中毒情况,那也用不着拿来吓唬相亲对象呀!还说什么有同事不知底细,拿那汤当排骨汤喝掉了!当时吓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的,饭我一口都没吃!回家还想吐!”
“是不像话,是不像话……”王振虽然完全没听懂,也跟着苏虹摇头。
“对吧!还有个极品的,一直吹嘘他多有才华,才高八斗!前几天短信闲聊,我和他说**自比王莽。结果他回短信问我,王莽是谁。”
王振一听,来了精神:“王莽?就是篡位的那个?王莽恭谦未篡时?”
“就是他呀,你说这还是自吹读了多少书的,连王莽都不知道。”
王振一口咬定:“此人定是个不识字的白丁!”
苏虹快活起来,听见王振附和,她就更高兴:“网络工程师怎么了?考了MCSE又怎么样?白丁就是白丁!”
“呃,不过苏姑娘,那**……又是何人?”
苏虹一愣,她想了想:“说起来,他算是个巡抚——知道巡抚吧?”
王振大惊:“知道啊!区区一介巡抚,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竟有不臣之心?!”
苏虹忍不住笑:“所以这不是抓起来了嘛。”
王振叹道:“该斩!该斩!”
“哦,倒不至于问斩……”
“谋逆大罪!怎么能不斩呢?该诛九族!不!十族!”
苏虹哑然,半晌道:“如今不兴问斩,您老朱家那一套就更不兴啦……”
王振愣了愣,摇摇头:“唉,世道变了,真是变了。”
“没错!最近的人都这样!”苏虹说八卦来了劲头,“还有呢,前几年有个电影,改编了张爱玲的一本书,听说当初开机之前,介绍拍摄方的人员,主持人提了原著张爱玲之后,没谁站起来致谢,有人就不满意啦!就当场发火啦,说:现在的作者怎么都这样?!原著又怎么样?架子真大!那个什么什么张爱玲,今天是开机仪式!她为什么不到场?!哈哈哈哈哈把我给乐的!张爱玲过世那么久了,要是当时真到了场,那位还不得吓得尿裤子啊!”
苏虹连说带笑,王振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到一半,苏虹突然停住,她诧异地盯着王振:“张爱玲是谁,您知道么?”
王振的笑容僵住:“……不知道。”
“瞧你笑的,好像人家是你亲孙女似的。”苏虹悻悻道,“难怪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真会凑趣。”
王振的脸色有点变,他小声说:“……女菩萨,明天……明天你们真的要送小人回土木堡?”
“当然,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嘛。”
王振瘪了瘪嘴,活像胖大的婴孩又要开始嚎啕!苏虹吓了一跳!
“你别哭啊,别哭别哭!你死不了的!”她抓住王振胳膊,“不光死不了,这次你们反败为胜之后,陛下还要给你立祠祀呢!”
王振傻了:“……真的?”
反正他明天就被洗脑了,骗一骗也没关系,苏虹想,要是真说实话,今晚自己就睡不成了。
“我怎么可能骗您呢?”苏虹松开手,吁了口气,“您回了京城以后呀,就一直加官进爵,后来因为您功勋太大,百年之后呢,陛下还给您立了祠堂,御赐了匾额……”
“匾额上写了什么?”
“旌忠啊!旌忠二字,您听听,这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么?”
看着王振喜形于色,苏虹暗想,果然加进去三分实话的谎话,是最能迷惑人的。
王振的确得了那个祠堂,也的确得到了旌忠二字……虽然他自己没法看见死后的事儿。
谁叫他遇到的是史上最爱念旧的皇帝呢。
当晚,采集了DNA样本又抽了血,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关上门,苏虹回到自己房间,她倒在床上,揉揉眼睛,疲倦如潮水袭来……
守着古人过夜,对苏虹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凌涓和雷钧都很照顾她,如果闯来的是凶悍的古人,一般都不会让苏虹单独值夜班,比起曾遭遇北齐开国皇帝高洋的小武来说,苏虹的幸运不是一星半点儿,那是个堪比德州电锯杀人狂的疯子,连肢解嫔妃尸体的事儿都干过,为了安全起见,方无应甚至给高洋上了手铐和脚镣,两名控制组的队员协助小武看守……这么可怕的客人苏虹没碰见过,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接待”过一个武将,是赵国的廉颇。
她还记得老爷子在半夜起身练拳,虎虎生风,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来。听到下半夜,苏虹突然有一种冲动……
她非常想推开门告诉廉颇:甭练了,这次领兵的不是您,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往后您也没兵带了,就因为那草包,赵国四十万将士全被杀人狂白起活埋了……
那是苏虹第一次值夜,现在想来,年少轻狂,面对明知结局的事情,总还是忍不住想出力改变。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再平常不过的诗句,等到这谦逊执拗的老爷子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时,真实的历史依然会令她无法接受,整夜难眠。
关上灯,苏虹侧耳听了听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既然知道回去就是打胜仗被封赏,王振也不太可能想逃走……
所以说,偶尔谎言比真话管用。
但是苏虹没想到,百密终有一疏,次日,在给王振注射洗脑药物前,他忽然问小武什么叫“社会公害”。
王振这一句话,问得大家全都愣了!
“害者,伤也。”王振说,“公者,兼覆无私谓之公——那‘社会公害’,又是怎么讲?”
“谁这么说您了?”小武诧异道。
王振拿手戳戳苏虹:“苏姑娘说,老夫和她都是社会公害。”
雷钧在旁笑得快岔了气!苏虹悔恨得简直想咬舌自尽!
“其实这是好话来着。”小武忍着笑,耐心安慰道,“‘社会公害’啊,就是说,呃,那个……对了!就是说,这样的人必将经历无数艰难坎坷,而后方成正果……”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王振点点头,忽然猛地从实验室的床上坐起身:“这么说,孟夫子也是社会公害?哎呀岂敢岂敢,老夫怎能和亚圣相比,忝列‘社会公害’之一?这不妥,太不妥了!”
……
王振回去后的整整一个礼拜,苏虹在办公室里的脸色都很糟糕,所有人都绕着她走。但“社会公害”一词却不胫而走,成了苏虹不在的时候,大家开玩笑的口头禅。
第十章 时空屏蔽检修工程
一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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