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迷了很久,似乎是童年时受过最重的一次伤。
连李承恩都来了,当时的叶予白被吓得脸色发白,一直在李慕嵊身旁守着,一动都不敢动,两个小娃娃的手覆在一起,叶予白恨不得将所有的热量都传送给李慕嵊,让他稍稍舒服一点。
当李慕嵊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师父,是我不小心自己摔的。”
叶予白当时唰地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他从来没有哭过,却只有在那一次,眼泪止都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就那一次,李承恩和叶英说:“别责怪叶予白了,”他的背影看上去巍巍霸气,叶予白恍惚之间能看到未来李慕嵊的模样,而他的声音却是沉沉含笑的:“他们将来,或许就像是你我一般。”
那时候的叶予白,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深意,他只能握紧了李慕嵊的手,活生生像是一个二货。
刚刚苏醒的李慕嵊,差点被他给哭晕过去。
现在过了这么久,他们从那个世界离开,却在这个世界重逢。
就算是为了重新牵住他的手,也绝对不能在这里面把命给送了!
转圈圈什么的,还有谁能比得过我大藏剑么?!
叶予白非常霸气,拎着重剑就紧紧跟上了阵型,他随弯就弯,就跟紧了旁边一个药人的动作,直到他们将自己团团围住。
叶予白将重剑握紧,眉眼一凛就开始旋转。
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风来吴山转起来的瞬间,叶予白扬眉笑了。
总有那么一个时候,你绝对不想输。
而你手中的剑,只为了保护。
不知过了多久,他能看得到药人狼狈地跌倒,甚至还有人摔晕过去。
叶予白想,这或许是最长的一次风来吴山,几乎要将他给转晕了。
好在所有药人倒地的下一秒,有人将他扶住了,是展昭。
他的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赞许,语声却是含笑温雅的:“没事吧?”
叶予白勉强站稳,将重剑往地上霸气一插:“无妨。”
他微微挑起唇角,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这地方尽数都是机关,”白玉堂四下看看,“想必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藏匿于此的西羌皇族很快就会知道。”
“知道也好,”展昭一手扶着叶予白,眉眼之间掠过一丝不满:“藏头藏尾的鼠辈,若是敢露头却是好事。”
此时的他们尽皆有些愤怒起来,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眼下,他们需要一个解决的途径。
从最开始来到西域就是如此,他们从未和西羌族正面交战过,他们更习惯于隐藏在暗处,趁人不备冲出来打一棒子,再偷偷摸摸地潜回去,这种感觉让人大为光火,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这一次或许是好事,”叶予白含笑道:“我们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中了他们的下怀,定然能够见到他们才是。”
他的头还是有些发晕,却还是撑着走到了曹炎烈面前:“将军。”
叶予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也正是因此,他没有直接去解开曹炎烈的绳索。
曹炎烈头低低垂着,似乎是已经失了神智。
“在我们来之前,或许他已经被下药了。”叶予白这样说。
展昭微微蹙起眉头,就听白玉堂淡淡道:“打晕了丢出去怎么样?”
展昭一挑眉伸手拦下:“自然不行。”
白玉堂有些无可奈何:“如若是不行,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将他弄醒了问话。”
老实说,白玉堂一直是不怎么喜欢曹炎烈这种人的,他总是没什么主见,在边境待了这么长时间无功无过,似乎是个中庸派的人物。
和李慕嵊全然不同,李慕嵊骨子里头有江湖血性,若是依白玉堂的感觉,李慕嵊才是自己人。
叶予白也有点头疼,他往下凑了凑试图去掰开曹炎烈的下巴,不妨曹炎烈浑浑噩噩地醒来,一口就咬住了叶予白的袖子。
叶予白:……
展昭和白玉堂默然望天。
叶予白使劲拽,奈何曹炎烈就像是真的失去了神智一般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那什么,”叶予白试图和他打商量:“你张嘴我和您说话,曹将军?”
曹炎烈愤怒地盯……
饶是此时此刻叶予白真的非常倒霉,展昭还是非常不给面子地笑了,他偏开头去掩饰尴尬,一边非常诚恳地说着:“叶兄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李将军的。”
叶予白:……说起来我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不过再说回来,他咬我袖子和李慕嵊有什么关系?!不对是非常有关系李慕嵊你要给我报仇啊喂!
纠结半晌,最终叶予白还是咬着牙开始扯。
奈何这一次曹炎烈将军那真是异常地坚持,他死命咬住了叶予白的袖子,几乎是要将他扯断一样的力气!
叶予白沉默片刻:“我觉得,西羌族人真的挺缺德的。”
展昭忍笑:“怎么?”
“因为他们想让我成断袖啊!”叶予白非常郁结,简直想哭一哭。
展昭没有说话,他只是仰起头看了看天,果断无比地一挥剑。
剑过之处,叶予白的袖子霎时断了。
不得不说,展大侠的剑那真是又快又准,绝对无痛。
叶予白怔忪半晌,最后只好接受了自己断袖的事实,默然看着曹炎烈:“曹将军,我真是不能将您放开了。”
曹炎烈依旧在拼死挣扎,那样子有些慑人,竟是将他们彻底当成了敌人一般。
“我……”叶予白纠结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将曹将军打晕吧。”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叶予白无奈,他总觉得自己是在被西羌族牵着鼻子走,然而却也当真没了别的可能。
展昭看白玉堂,白玉堂默然攥紧了手中的长刀:“拍脖颈?”
“嗯,”展昭比划了一下:“不要太使劲。”
白玉堂叹了口气。
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对展昭的印象和大家没什么区别——
温朗如玉的南侠,拥有着为国为民慨然气度。
而相处久了,好像就愈发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他的狡黠,比如说他有时候的捉弄心思。
也正是因此,才愈发形成了眼下这个有血有肉的展昭。
白玉堂眉眼之间掠过一丝微光,长刀霍然拍下,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人瞬间就不动弹了。
叶予白看了一阵子,啧啧感叹:“展大侠和白大侠的动作很像,简直默契。”
展昭僵住……
白玉堂却是丝毫没有介怀,他默然收刀,看了一眼曹炎烈:“可以吗?”
叶予白连忙颔首:“必须可以。”
“嗯,”白玉堂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灰,顺手拍了拍展昭袖子上的,微微笑道:“走吧。”
这是叶予白第一次看到白玉堂的笑,不同于展昭的那一种,展昭这人一开口就让人如沐春风,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人非常讨喜,甚至会跟着笑出来。
然而白玉堂却是尽然不同,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几乎没有任何宽松的模样。
在他笑出来的时候,你只会觉得惊艳,原来这人笑出来的样子也是温和而好看如斯。
叶予白在心底感叹够了,却也没开口,他微微笑道:“那么,展兄白兄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将曹将军送出去?”
他话刚出口就发觉不对劲,眼下根本就没有出口,想要从那个光秃秃的洞送人出去谈何容易?
展昭撑着下巴想了想:“算了,”他微微一笑:“我有办法带上他。”
大侠风范的展昭想出来的办法,那必须是非常好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当叶予白看到展昭的带人方法时,他觉得自己的下巴要掉了……
“这个……”
曹炎烈偌大的身躯被展昭绑巨阙的绳子牢牢绑了起来,像是一个大粽子一样,头朝上可以让人背在身后。
“这样的话,即使醒了想必也不会挣扎。”展昭认真道。
毕竟叶予白刚刚吃过曹炎烈的亏,显然眼下的曹将军已经将几人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算是这样……叶予白忍笑,总觉得这样绑着曹炎烈出去会被将士围殴的吧?
不过事情总归还是这样定了下来:“好,”叶予白忍痛点头:“那我背着。”
这里面白玉堂自然是不会背的,若是背到了展昭身上……
叶予白觉得自己承受不了白玉堂的眼刀,更何况这事情本来就是大明的,没道理让人家做这么大的牺牲。
想到这里,叶予白非常自觉地一伸手将曹炎烈背了上来。
他一边将人往上拉一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背惯了重剑,背个人什么的根本……
很有压力好么!
怎么可以这么重!
身为一个将军你不可以这样你知道么!
叶予白欲哭无泪。
展昭看了他一会便提议道:“我帮叶兄吧。”
“不必……”简直就是血泪史,叶予白哀怨,回去绝对要李慕嵊那家伙予以补偿。
在叶予白说完的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之前的不祥预感一秒钟成真,或许是因为太重了,他直接了当地掉了下去,地上又一次出现了一个大坑!
展昭有些急了,毕竟这主意是他提出来的,没成想叶予白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掉了下去——
“叶兄?叶予白?”
“我在……”下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叶予白似乎是看了周遭半晌,倒吸了一口冷气:“展兄白兄,你们最好下来看看。”
白玉堂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洞口,将展昭往后拦了一下,自己双手一撑利落地翻了下去。
展昭跟在后头心情有点复杂,在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素来一尘不染的白玉堂会做到这种程度,跟着他爬下洞穴,在任何时候都拦在他面前,从来不在意以身涉险。
晃了晃头,展昭跟着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觉得有人轻轻撑了一把,特别地顺利。
白玉堂站在他身旁,只有一个叶予白比较狼狈,差点把腰给扭了,眼下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很明显,被曹炎烈的大体格给砸的。
“怎么会这样?”展昭有些惊诧。
周遭尽皆都是尸体,形态各异,而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目光虔诚地望着最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柄剑。
一柄非常华丽的剑,上面刻有华丽的印文,然而那印文似乎是用西羌族的语言写成的,眼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却是尽皆看不分明。
“这柄剑看上去有些妖邪。”展昭蹙起眉头。
叶予白也是如此感觉,他生就藏剑山庄铸剑世家,自然是明白的,每一柄剑的锻造用材很是影响剑的属性,有的剑锻造时加入人骨,那么这剑就会异常地妖邪,更多的时候,很多魔剑都是因着加血锻造,只是没有任何一柄剑,它像是眼前这一把。
它是一把绝对意义上的宝剑,寒光凛冽可削铁如泥。
然而它看上去就是上古的妖物。
“这柄剑应当被记载在剑史上,”叶予白蹙起眉头努力回忆:“我没有印象。”
“或许因为太过妖异没有人能够震慑得住,所以长眠地下。”展昭道。
白玉堂忽然伸手轻轻拉了拉展昭的袖子,展昭正沉浸在魔剑带来的震撼感之中,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
白玉堂蹙起眉头稍微加了点力气,展昭一回头,白玉堂便对着周遭的尸体道:“他们在看我们。”
他用的是极为平静的语气,可是已经足以让几人不寒而栗。
因为白玉堂说的没错,不知何时那些尸体竟是尽数看向了不请自来的他们,尸体的目光执着而坚持,带着一些难以磨灭的恨意。
而更为慑人的是,他们慢慢拿起了身旁的斧头或是长剑,朝着几人慢慢走来。
见惯了平常的敌人,却是第一次看到了这样慑人的场面。
“尸兵?”展昭蹙眉:“这地方到底有多少鬼蜮伎俩?”
叶予白望望天,总觉得最近好像有些悲惨,总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尸兵攻击力不强,不需要担心。”白玉堂淡淡道,手上的长刀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轻轻发出铮鸣声。
叶予白蹙起眉头,他忽然觉得头有些镇痛,那种感觉来的莫名,却是根本没办法抵御。
“怎么?”展昭温声问道,目光却是丝毫没有离开越来越近的尸兵。
叶予白之前被砸的有点晕,但是也不至于引起眼下这么大的反应,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可惜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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