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的样子极好看,本就是清俊的模样,素来冷峭的眉眼微微弯起,带出生动而风雅的意味来,半晌他方才说道:“如若我说,那不过是一场幻梦,西门,你信是不信?”
西门吹雪自然是不信的,在认识叶孤城之前,除却剑道,他几乎不信任何事。
可是眼下,他只觉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西门吹雪鲜少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他蹙起眉来。
倒是叶孤城微微一笑,轻轻挣脱了西门吹雪的手指,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太多的事情难以言说,只能慢慢体会,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李慕嵊回去的时候,叶予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鼻音有点重:“慕嵊?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号角……”
“没有的事,”李慕嵊小心地掩去眼底眉心的疲惫,微微一笑:“刚刚去茅房,睡吧。”
夜色正好。
第二十三章 必须是有内奸
第二天一大早叶予白就醒了,在空场处练剑。当李慕嵊出来的时候,他正将最后一个剑花轻轻一挽,面色肃穆。
李慕嵊在心底赞了一声,自如地站定在他身旁:“你的剑法愈发耐看了。”
叶予白转头看向旁边的人,正色道:“昨晚是不是出事了?”
李慕嵊微微蹙眉,却还是点头道:“军中死了两个人。”
叶予白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句话问的李慕嵊有点无奈,他看了叶予白一眼,方才幽幽道:“你在睡着。”
“我今早醒来,发现耳朵里面被塞了棉球。”叶予白瞪眼睛。
李慕嵊有些无奈了,他这个举动纯粹就是习惯,毕竟当年在天策府的时候,一旦晚上军中闹腾,他就顺手给叶予白塞个棉球,习惯成自然啊。
想到这里,李慕嵊干净利落地道歉:“下次若是有事,我一定叫上你。”
“我都以为我做梦了……”叶予白看着李慕嵊,眼底有些叹息模样:“如果说以后军中有任何事,你摇也要把我摇醒啊!”
李慕嵊脸色瞬间黑了,适才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
“我不咬人,”看着叶予白莫名的表情,李慕嵊咬牙切齿:“你才是哈士奇!”
叶予白费了半天劲方才听懂军爷的纠结之处,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特别没有同情心地拍了拍军爷的肩膀:“我……算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不多时就听到习子渊来报——
“将军,”习子渊神情肃穆:“听闻西羌族已经后退百里,在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西羌人。”
李慕嵊眉心微蹙:“这是要打持久战。”
叶予白也跟着蹙紧眉心。
如若是拼硬仗,那么谁都不是不惧的,毕竟中原人多势众,又有着优秀的指挥官和战争手法,可是如若西羌族想要和他们拉长战线,那么不说别的,光说国库就有点吃不消。
战争这东西劳民伤财,何况时间越久,远道奔袭的中原军队军心就越涣散,消耗也就越大。
如若到了那时候,胜算就愈发小了。
想到这里,李慕嵊便道:“守好关卡,我要去城里一趟。”
凌阳城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彼时的曹炎烈正心思重重站在窗前,犹豫着如何写下给皇上的手书,他刚刚提起笔来,就听人说李将军到了。
这位老将眉眼微微舒展开来,将笔放下大步流星往外走:“李将军,”二人也不客套,直接切入正题:“听说昨天夜里,军营被袭了。”
“没错,”李慕嵊颔首,也没有意外这位曹将军得知消息的迅疾,只淡淡道:“伤亡不大,只是有些意外。”
曹炎烈微微眯起眼睛:“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想起那么多次形同虚设的关卡,曹炎烈也是恨得牙痒痒。
“城门很高,他们是如何进来的?”李慕嵊问道。
别说这凌阳城还有护城河,就算是没有,城墙上头到处都是官兵,没道理会让他们长驱直入。
曹炎烈听到这里便咬牙切齿:“就算能够禁得了宵禁,总不能禁了官道,平素白日经商的那批人也能从那地方进来。”
“如果说西羌族在这儿已经如此嚣张,那么没道理百姓都不提防,”李慕嵊蹙眉:“很可能是……有内奸。”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城里出了叛徒!”曹炎烈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他一拍桌子唤道:“田元!”
“在!”一个毛头小伙子立刻跑了进来,干净利落,很显然是受了重用的。
此时他动作极为麻利,往那儿一站就是给李慕嵊行了个礼:“见过李将军。”
“你去给老子查查,哪个不要脸的在这儿吃里扒外!”曹炎烈脸红脖子粗。
很显然,李慕嵊定义道:这个曹炎烈曹大将军不禁刺激的,他属于冲动型,却也足够忠心爱国。
如果是演戏,那么李慕嵊还真的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如此逼真。
“是!”那田元行了个礼,麻溜地跑了。
李慕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问道:“田元可信么?”
曹炎烈虽说有些意外,倒还是答了:“田元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想了想他说了下去:“他自己说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伤势很重,如果当时我们没救他,估计就死了,挺好个孩子。”
“他会功夫?”李慕嵊沉默片刻,就如是问道。
“啊?”曹炎烈看了李慕嵊一会,非常笃定地摇头:“粗浅上战场的杀招还会一点,功夫的话不可能。”
李慕嵊颔首,若有所思。
那天他回去的时候骑的不是去的那一匹,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白马在马厩里头和别的马打了起来,不仅是受了伤,更夸张的是连马师傅都给踹了。李慕嵊过去看了一眼,确确实实是不能骑了,他谢绝了田元给他准备马车的好意,索性又捡了一匹马往回来。
甫一到达军营,他就翻身下马,牵着一路走进主帐去。
叶予白正撑着头给两个小娃说故事,他说的故事是当年藏剑山庄的两大流派,兴致勃勃的模样让李慕嵊看着就有些想笑。
然而两个小家伙却不那么给力,叶孤城听了半天,最后淡淡笑了笑:“多谢二师父。”
叶予白默然:“……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叶孤城有些疑惑,思索半晌方才淡淡道:“正如二师父所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轻剑游龙,翩然千里,不愧是君子如风,藏剑西湖。”
这答案和自己刚刚说的差不多,饶是有那么一丢丢敷衍的可能,叶予白还是非常满意,他转头看向西门吹雪,和颜悦色问道:“那么,吹雪觉得呢?”
西门吹雪对于自己又多了一个新称呼表示无能为力,很简单地颔首道:“大气开合,乃是当世绝学,多谢二师父。”
藏剑山庄比西域魔教的都要强大数倍,毕竟魔教不以剑法制敌,跟着这位叶予白师父,他学了不少东西。心底的感激没办法言明,这声师父他叫的心甘情愿。
叶予白展眉微笑,真是非常满足。
李慕嵊默默扶额,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表情……
向着两个小娃娃讨表扬,叶予白你没救了。
第二十四章 二师父中毒了
“你怀疑那个田元?”叶予白问道。
李慕嵊眼底有些讶然:“你怎么会这样想?”没记错的话,叶予白没见过田元吧。
“他来了一趟军营,言语之间有点闪烁其词,”叶予白说着,一手拍了拍李慕嵊的衣裳:“你这粘的是什么?”
他拍了几下,有些嫌弃地给李慕嵊看:“黏糊糊的。”
李慕嵊就去了一趟皇宫,别的地方都没有到过,没到底沾了一身东西,他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就变了:“去洗掉!”
叶予白别的不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此时虽然没听懂为什么,倒也迅速地冲向旁边的水桶,捞着水就开始洗。
可惜那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洗掉的,洗来洗去还是黏糊糊的。
李慕嵊脸色铁青,一把抓过叶予白的袖子——
“封营!一个人也别让跑了!”
叶予白没了奈何,伸手在李慕嵊眼前晃了晃:“喏慕嵊。”
“怎么?”李慕嵊这才回过头来,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叶予白眨眨眼,悠悠叹道:“我没事。”所以你不要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看着我。
李慕嵊缓了缓脸上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或许是过激了,稍稍顿了顿,他站得笔直,手中依然牵着叶予白的袖子,似乎是根本没打算放开。
“别担心,”叶予白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是打算碰一下面前的人,又犹豫着缩了回去:“我去洗一下。”
“二师父,这是西域异花教的毒,中毒后十天才会发作,发作时痛不欲生,”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西门吹雪忽然道,他看了良久,然后摇了摇头:“旁人不碰触那只中毒的手是不会感染的,另外据我所知……这毒只有一个人会解。”
“什么人?”李慕嵊正色,脸上一片阴霾。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叶予白的状况,这才锁着眉心道:“叶子青。”
叶子青在哪里?自然是在西域魔教,他们来得也快跑的也快,这时候估计早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索性道:“我去寻她。”
“西门,”叶孤城叫了一声,伸手将人拉住,这才回过头来看李慕嵊:“师父何意?”
“何意?”李慕嵊脸上铁青:“知道这毒的人都有什么人?”
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能看的分明,这位寡言少语的李慕嵊确确实实是动了怒的,恨不得杀人的那种怒火,从眼底一丝一丝渗了出来。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异花教的教主以及护法应当都知道,解药的话,魔教后山就有炼制的材料,叫做断魂草。”
叶予白怔了怔,似乎是想要摸鼻子:“这种药我好像听过。”
西门吹雪颔首道:“没错,就是前番京城中的那一种。”
他说话的模样像是一个小大人,只是眼下没人笑得出来。
李慕嵊将叶予白往帐篷里拽,叶予白难得地没动弹,就由着他往里头扯。
直到将人放倒在床上,李慕嵊方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来:“我很担心。”
叶予白看了面前的人良久,最后摇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伸出手碰了一下李慕嵊的衣服:“喏,快去换了。”
“这消息我得告诉曹炎烈,不然的话他若是不防范,想必下一秒城中就尽数都是这毒了。”李慕嵊道。
叶予白干净利落点头:“嗯,一时半会也没事,你去就是。”
李慕嵊深深看了叶予白一眼,拳头握的死紧。
叶予白是因为自己方才染上毒的,如果没有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早一点发现的话……
他狠狠捶了一下帐篷的廊柱,灰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差点糊了他一脸。
李慕嵊依旧是那副修罗模样,却还不忘告诉两个小的:“你们找个地方好生歇着,不要乱跑。”
可惜,在李慕嵊出门的下一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叶孤城问道:“那毒有缓解的办法么?”
“有,”西门吹雪犹豫了片刻:“如果说不用药的话,从今天晚上开始就会开始疼。”
“那么……那药的负作用是什么?”叶孤城觉得心思微微沉了沉。
西门吹雪看过来:“负作用么?”他的唇角冷峭,眼底眉心也是难得的无奈:“是神志不清。”
在神志不清和痛到昏厥之间,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神志不清,这根本算不上负作用。
叶孤城继续看西门吹雪,半晌西门吹雪终于说话了——
“是欲求不满。”
从这人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叶孤城瞬时怔住了,半晌方才动上一动,明明不是什么欢喜的事情,却莫名带上几分让人哭笑不得的意味:“哦。”
西门吹雪嘴角紧紧抿着,似乎是不打算接着说下去了。
已经足够了,叶孤城看了屋里头不自知的叶予白良久,最后默然道:“这件事,还是要等师父和二师父自己来选择。”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眼底有些担忧。
这件事莫名将西羌族和魔教一起牵涉进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叶孤城的手轻轻一牵,往屋里去了,习惯成自然什么的啊,真是十分和谐。
李慕嵊回来的时候,叶予白还没开始疼,他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天。
事实上天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是眼下他什么都不能碰,也只剩下望天这一种无聊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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