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喊他‘大哥’?那家伙根本就是包藏祸心!背地里不知道出卖我们多少回了!现在……现在到底还能信谁!连少恭都……”
方兰生闭眼,吞咽一番,不再说话。
他告诉自己,不要慌,要镇定,不要在人前流露出这些情绪……想把嘴里的苦味,都给吞进去,然而下一刻,它们又像反胃一样,再度冒上来,占据了整个口腔。
……咽不下去。翻江倒海。
红玉也劝道,“……妹妹莫急。尹千觞看来与少恭原本相识,同我们在一起亦是居心叵测,此举……尚不知深浅。”
风晴雪见众人都是这般,无法,瘪嘴立在一旁。
“屠苏哥哥……”襄铃忽然惊呼,其余人都看过去。
而百里屠苏看着重伤的阿翔一动不动,眼神呆滞。身上的煞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增。
“苏苏……”风晴雪又跑去给阿翔疗伤,对她面前的百里屠苏说,“我已经帮大鸟治了伤暂时不会有事的……苏苏你别这样!”
百里屠苏身上煞气渐渐被压下去,他也不看她,呆呆望着阿翔,眼神飘茫。
“苏苏、兰生……走吧……虽然……我也很担心尹大哥……可是……”
可是苏苏的安危,是最重要的,风晴雪想。
现在他们都打不过欧阳少恭,若是他追来,以苏苏现在的状态,肯定还会煞气发作的……
风晴雪皱着眉想,尹大哥……红玉姐也说他们早就认识,尹大哥,他应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百里屠苏听她那么说,终于抬了抬头,望向永夜的青玉坛上层方向。
“担心那种人做什么!他和少恭……他们俩完全是一丘之貉!!”一旁的方兰生激动地跳起来,声音里都带着恨。
“……”风晴雪瘪嘴,神情仍掩不了担忧。
红玉催促众人快走,他们跑到青玉坛门口,忽然被一只大怪物挡住了去路。
五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它打死,红玉皱眉思量,“居然能够驱使梼杌这样的妖,欧阳少恭应该是谋划已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说让人去找瑾娘姐姐了……我们要不要到江都看一下……”
方兰生立刻说,“管那么多!那个瑾娘之前就认识少恭,根本也是一伙的吧!”
红玉却说,“我也觉得至少该去江都看看才是。欧阳少恭似乎想将相熟之人全都变为焦冥,若真如此,瑾娘处境亦是危险……”
百里屠苏收剑入鞘,说了一句话,“速往江都!”
方兰生一怔,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又看着他们四人迅速踏上了腾云。
他没有动,回头望着青玉坛上层。
“二姐……”
“兰生,你快跟上来呀,去晚了瑾娘可能就危险了!”空中传来风晴雪的喊声,方兰生转头去看他们。
风晴雪站在百里屠苏的身侧,理所应当,那么近。
……都没有了……二姐没了,少恭没了,连百里屠苏,也早不是他的了……那他跟着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她那么会算命,连玉横碎片的下落、木头脸的命都能算出来,会不知道欧阳少恭的底细?你心地好,反正死了姐姐的也不是你,你要救就去救好了,我不去!”
说罢也使了腾翔之术,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走。
风晴雪茫然无措地看向百里屠苏,“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兰生今天好像特别讨厌我……”
百里屠苏握着拳,看着方兰生的身影一点点远去。
“兰生……屠苏哥哥……”襄铃担心地看看渐渐融进苍穹里的方兰生,又看看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半阖眼,盯着怀里奄奄一息的阿翔,说,“随他去罢。”
却听红玉接道,“欧阳少恭意在所有他熟识的人,猴儿一个人离开了,怕是会有危险……”
百里屠苏立刻把阿翔交到她手里,吩咐,“你们先去江都,我去追他。”
说罢就朝着方兰生离去的方向,掐诀腾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快乐呀!XDDD………………
第四十九章
方兰生发觉百里屠苏在追他,心里堵了一口气,飞得更快了。
他飞着飞着,真气耗尽,脚底打突,踉跄了一下,就直直掉了下去。
也不想什么补救措施。
百里屠苏在后头追得本也有些疲乏,如今看他跌下去,心里一急,使的真气多了些,一直压抑着的煞气又翻腾出来。
双眼染上赤红,身上黑气四溢。
他一下子冲过去,就在空中抱住了下落的方兰生。
方兰生挣了两下,猛觉他身上煞气四溢,忙拉住他的手,开始输真气,急得连心里的气也暂时不见了,“你今天第三次煞气跑出来了!……不要动怒,不要紧张,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只是他身上真气本就所剩不多,输了一点,又断了,勉力接上,却甚是微弱。
方兰生有些懊恼,他使的真气,总不如风晴雪来得见效。
百里屠苏见他这么着急上火的关心自己,心里不欢喜是不可能的,渐渐的自己也能压住那股煞气。
他揽着他的腰,悬浮在空中。
他们靠得这么近。
许久都不曾这么近过了,只要他一低头,就可以挨到方兰生的头发。百里屠苏一时有些不舍得放手。纵是他已经在以极慢的速度朝地面挪去,也总嫌快了,希冀着这里距离地面更高一些,他能走得更长一些。
再长一些。
长到宇宙湮灭,地老天荒,也好。
方兰生输了一会儿,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又全数压了回去,他也不放手。
只是停了真气的输入,却不放手。
真气一点一点回复,若他现在自己再使翻腾之术,也是可以的。
只是他不愿。
方兰生握紧了另一只手,却撇嘴哼了一声,“你不去救那个瑾娘?来找我做什么?”
“……”
百里屠苏下意识收紧揽住他腰的那只手,道,“你落单了,万一他来找你……”
“如何?”方兰生迫不及待地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万一他来找你,你便危险了。”
百里屠苏说完,方兰生忽然挨近了,又问,“你也知道担心我?你不是心思全跑到风晴雪身上去了?你还会关心我?我二姐死了,跟你也没多大关系,她一个认来的哥哥,还是背叛我们的叛徒,她一担心你就跟着担心,你还知道担心我?!”
百里屠苏看了目光灼灼的方兰生一会儿,他眼里全是悲伤,是难过,是恼怒,是质问。
却仍然星星亮亮,清澈得一眼都能望到底。
不像他,倒影黑沉沉的,眼睛也黑沉沉的。
百里屠苏心里也难过,但是他已习惯了什么都不说了。
就算他有很多很多话,跟方兰生说。
也不能说。
说了又如何,命里孤煞,凶恶非常……娘害死了,村人害死了,如今连阿翔也……
全是他的命数造成的。
若再加个方兰生,他也别继续活下去了。
……可是死了也没用,死了还要尸变,还要变作怪物,为祸人间……
百里屠苏忽然一下子抱紧了方兰生。他们的身体隔着布料贴合到一起,紧密到能听见彼此几乎同步的心跳。
快速的,急促的,强而有力的。
——似乎在传达同一个信息。
他们是相爱的。
爱到心脏速率也几乎同步了,叫嚣着紧密相合,鼓噪着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方兰生一怔,下意识就回抱过去。
可他才抱了片刻,就已经被百里屠苏抓着衣领毫不留情的一把扯开。
“到了。”
他说。
到地面了。
方兰生愣愣的微张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屠苏。保持被扯开的姿势,呆站着。
百里屠苏离了两步,背对他说道,“休息一会,再回去。你遇到这事,我自然担心……与红玉襄铃晴雪她们一样,她们也担心你。”
与她们一样,她们也担心你。
方兰生又愣站了好一阵,才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回他,“好,我跟你去江都。”
百里屠苏诧异地回过头,方兰生脸上已经不见了往常那股横眉竖眼的气势,增了些颓败气……就连他青蓝的衣裳,仿佛也比平时黯淡了些。
赶到江都时已是晚上,和红玉她们汇合,又赶去花满楼。
却见花满楼黑灯瞎火的,一个人也没有。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瑾娘的声音传来,“快些搬,小心点,咱们今后一两年可都靠这些东西过活了。”
瑾娘看到他们出现,也很是惊讶,听他们道出原委后,更是惊讶。
说道,“我原以为是少恭出了什么事,想着先离开躲一阵,不曾想竟是他……”
说完又眼尖看到了重伤虚弱的阿翔,心疼的上前,摸它的羽毛,“阿宝受伤了?百里公子……瑾娘还是那句话,可否将阿宝让与瑾娘,瑾娘定会将它照顾得白白胖胖,绝不亏待了它……”
“……”
“……公子也知自己命里孤煞,阿宝跟着你,恐还要受更多的苦……如今它已重伤,再跟着你们奔波,只怕伤也难好……”
阿翔叫了一声,大意应是反驳。
方兰生皱着眉说,“他孤不孤煞,会不会害到旁的人和鸟,肥鸟自己都不在意,你又干嘛强人所难?”
瑾娘摇头,只殷殷望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看了虚弱的阿翔一会,又看了一眼诚挚的瑾娘,垂眸。
他和阿翔是在天墉城结识的,在遇到阿翔之前,练剑的时候,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遇到阿翔之后,它会停在旁边的树枝上,懒洋洋的看他练剑。练到瓶颈了,或是练到得意处了,第一个总是告诉阿翔,今日收获如何,云云……这些总会让他产生,他也是有伴的错觉,不至孤单得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所以……他是将它视作最珍贵的亲人的。但现在,它也被牵连了……
百里屠苏伸手摸了摸阿翔有些毛躁的厚羽毛,它本该是天地间翱翔的鹰,最为自由,最为勇猛,如今……却因为他,虚弱重伤,性命堪忧。
……真是太亏欠了。
百里屠苏对瑾娘说,“……阿翔,喜吃五花肉,每顿两块,莫给它吃多了,吃太多了,它便飞不动了……请,代为照管一段时日……”
说完,深深看了虚弱叫着的阿翔一眼,转身离开。
方兰生看着决然离开的百里屠苏发了一会愣,又看看被瑾娘抱着带走的阿翔,忽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会不会……百里屠苏对他态度陡变,也是这个原因……
马上又否定掉了,百里屠苏态度陡转,分明是祖洲时的事了……和他的命,又有什么关系。
方兰生在后头自嘲笑了笑,真是自作多情,一样担心,一样担心……
就没有多担心一些,多焦急一些,告诉他,他在他心中分量还是稍有些重的。
就像当日,百里屠苏亲口说的那样。
全成了信口雌黄。
因为夜已深,他们就在江都的客栈里住下了。
百里屠苏在客栈的床上躺了很久,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睡得着。方兰生和阿翔、韩休宁、小蝉他们交替出现,攫取了他的神经。
只好起床,走到房外,已是深更半夜了,却发现方兰生的房间是亮着的。
百里屠苏犹豫一阵,踩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踱过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举手敲门。
“……谁?”
“我。”
里面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方兰生的声音才又传来,“你来做什么?”
“……”
百里屠苏久未答话,方兰生突然拉开了门,问他,“到底什么事?没事不要打扰我!”
“……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方兰生垂眸,嘴边渐渐浮出笑容,神情也染上些温柔,“……在给二姐画新图样,我数月未画,她一定很生气了……”
“……”
百里屠苏看向屋里,桌上摆着纸张工笔,还有一幅幅图样。
那些图样新鲜大气,纵是他对衣着没有研究,对衣着上的花纹图样更是一窍不通,也能看的出,都是时新又创意的。
方兰生又转回屋里去,拿起桌上的纸张,茫然的转了小半圈,才发觉自己拿错了,又放下,重新拿起笔。
“她一定很生气了,所以才不理我……我总是惹她生气,可是没有一次,她不理我了……不对,也是有的……小时候,我不好好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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