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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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技-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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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在下。”薛公子一身白衫,踏月而来,沉声道,“姑娘,聚玉山庄有一事相求。庄主与郑有涯郑大侠相交多年,坚信他的为人之道。此番白梨社杜撰中伤,背后怕是另有阴谋,还望姑娘明辨是非,不要再去捧场。小小意思,还望姑娘笑纳。”言罢,薛公子递上一个精致的胭脂盒。
  “送我的?”章无技刚接过胭脂,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夺去。
  正是刚刚赶上的展青阳,他玩着胭脂盒,笑道:“据说这聚玉山庄的胭脂,当初是给死人用的,你还敢要吗?”
  “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这位兄台有何必要执着于陈年旧历呢?”慵懒淡漠的声音传来,接话的正是才赶来的司徒少卿,身后跟着两名摩拳擦掌的仆从。
  冷风嗖嗖,眼见着聚玉山庄的仆从就要仗势欺人,章无技猛一咳嗽,朗声道:“呃,那个……司徒老弟啊,你还认得我吗?”
  “姑娘你是?”司徒少卿微微凑前,却忍不住抬起袖口掩住鼻子。
  章无技一愣,旋即抬起胳膊使劲儿嗅了嗅,好家伙,将近一个月未沾水的人肉味,还真是“香浓”无比,再看看身着净衣的司徒少卿与薛公子等人,急忙后退一步与展青阳并肩而立,意在壮大“污衣派”的声势。
  “捂什么鼻子啊!我是你大嫂章无技!”章无技没好气叫道。
  “大嫂?你是郑兄的夫人?”司徒少卿倏然瞪开了无神眯眯眼,仆从甲颇为贴心地点着一只火折子,照向章无技的脸。
  其实,司徒少卿也只见过章无技一面。当年他奉帖参加郑有涯的婚礼,分别多时的好友一朝见面,自是有说不出的欢喜,直至宾朋散去,郑有涯还是拉着他恣意狂饮。夜渐深沉,新郎倌华丽醉倒,他只得与丫鬟小厮一道,架着一滩烂泥去向新娘子赔罪。一干人踏入新房,却见新娘章无技早已扯去了盖头,抱着锦被歪在床头。花烛摇曳下,她红着一张胭脂脸,双脚时不时一蹬,嘴里嚅嚅道:“叫你封刀……踹死你……”
  “想不起来?后来我们夫妇迁至村野,有涯托信请你来家小酌,你还回信说要照顾姑母,不便前往的呢。”章无技自信满满,她可不是来混吃骗喝的。
  “大嫂,少卿有礼。”司徒少卿连忙作揖,“多年未见,一时忘怀,还望大嫂见谅。”
  “好说好说,其实吧,这么多年不见,我也是才想起来淮州还有你这个朋友哦。”章无技大大咧咧笑着。
  “大嫂,他是……”司徒少卿意味深长地望着与章无技并肩而立的展青阳。
  章无技一愣,脑子里替司徒少卿冒出四个极其惊悚地字来——奸夫□,一双眼睛尴尬地四下乱扫,忽然锁定那两个仆从,灵感顿生,大声道:“他是阿财啊!司徒老弟,你贵人多忘事,连我们家的护院阿财都不记得啦?当年有涯封刀归隐,将众下人遣散,就属这个阿财最忠心,抱着有涯的腿脚死活不肯走。阿财当时还说……”
  不等章无技编排,展青阳已十分配合地接口道:“阿财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
  “就这样,阿财就一直追随我夫妇二人。”章无技颇为赞许地拍拍展青阳的肩,凝眉道,“如今有涯下落不明,阿财义不容辞跟着我出来寻他,一路上不怕苦、不怕累,就算病了也知道省钱不去看大夫。”
  “看来阿财兄果然得到了历练啊,当年还又矮又胖的,如今不仅瘦了高了,模样还英俊了……”司徒少卿笑着,回头对着自家两个仆从训话道,“看到没,这便是尔等的榜样。”
  那两个仆从当下立正,抱拳道:“阿财兄,以后请多多指教!”
  章无技与司徒少卿边聊边行,薛公子兀自摇着折扇在后面扇凉风,降为“阿财”的展青阳则与两名仆从为伍,一行六人,向着聚玉山庄而去。
  高床暖枕,一夜好眠。章无技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
  聚玉山庄的庭院清雅幽静,微风偶尔拂过,琼花落英,如雪片、如玉屑。章无技不禁仰天舒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天地间恬静的气息。
  “章女侠早啊,昨夜睡得可好?”一名梳着羊角发鬟的美婢捧着一堆色泽鲜嫩的衣物走来。
  “采萍早。辛苦你了。”章无技满怀感激地笑道。昨夜入得山庄,司徒少卿便安排采萍领她入客房歇息,采萍热情地伺候她沐浴更衣,为她处理脚底板的旧伤也丝毫没有显出嫌恶之色,最贴心的是还奉上各色宵夜。这会儿,采萍又送来了一些亮丽的春衫。
  “对了,展……阿财呢?”章无技问道。
  “章女侠放心。平伯已安排阿财哥在下人房歇下。”采萍盈盈笑道。
  “哦。”章无技点点头,平伯是聚玉山庄的老管家,昨夜见面,觉得他和蔼慈祥,有他打点,“阿财”应吃不了什么亏。
  “哎哟!”围墙上方忽而飞出来一个人影,结结实实一个马趴,腾起一地碎花。
  “阿——财?”章无技与采萍同时惊叫。

  第二十三回 聚玉山庄

  “小毛贼!”中气十足一声大喝,一名披散着花白长发的妇人翻墙而来,对着地下的展青阳就要抡拳。
  章无技急忙一脚格开,吼道:“大婶你贵姓啊?”
  “哎哟,姑奶奶。”采萍将一摞春衫搁在一旁的石桌上,快步上前扶住长发妇人,满腔抱歉道:“她是庄主的亲姑母,一直都未出阁,这里有些那个。”说着指了指妇人的脑袋。
  “原来是司徒小姐啊。”章无技别扭地笑笑,转身搀起展青阳,附在其耳边切齿道,“你跑人家老小姐的闺阁去干吗?寄人篱下还不给我安分点。”
  “探探地形而已。我都没还手,这还不安分?”展青阳小声争辩道。
  “姑母!”
  “岳母大人!”
  司徒少卿与薛公子一道小步跑来,身后跟着平伯以及一群丫鬟小厮。
  “快送岳母大人回西苑歇息,你们都给我好生陪着。”薛公子凤眼一瞪,那些丫鬟小厮便纷纷而上,簇拥着长发妇人快步离去。
  章无技向司徒少卿做了一揖,道,“对不住啊,阿财太忠心了,一睁眼就要找我。惊扰了长辈,罪过罪过!”说着揪起展青阳的耳朵,嗔道,“你这没分寸的小厮,活该挨扁吃亏,丢死我们郑家人的脸了。”
  展青阳的耳朵火辣辣的疼,心里早将这个借题发挥的女人鞭打了一百回。
  “罢了罢了。”司徒少卿摆摆手。
  “别为难阿财了,岳母大人神志不清,其中定有误会。”薛公子在一旁帮腔。
  “慢着……”章无技放开展青阳的耳朵,挠挠头;不解道,“岳母?听采萍说……庄主的姑母不是云英未嫁吗?怎么会是你的岳母?”
  展青阳投来欣慰的目光,这女人八卦的天性,到底弥补了她过于大条的神经。
  “这个……”薛公子为难地望着司徒少卿。
  “大嫂,薛遗玉确实是我姑母的亲女婿。这个……说来话长了……”司徒少卿望天而立。
  司徒庄主这句“说来话长”绝非客套,管家平伯对主人的脾性洞悉已久,周到地命丫鬟将早点送到院中,让章无技在倾听的同时不至于饿着肚子。
  “曾祖父那一代,司徒家不过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时逢月兹国来犯,朝廷发兵平乱,曾祖父一腔男儿热血,投戎边关。当年,圣上的亲弟宋王亲自挂帅,在西南边陲与月兹国枭将浴血奋战。宋王英明,我军神勇,不到半年便化守为攻。一时间军心振奋,宋王下令乘胜追击,寄望能够直捣黄龙,永除祸患。怎奈异域地形错杂,特别是胡渡木山,峰峦起伏,云迷雾罩,我军困于山中,进退维谷。月兹国枭将余部借此天然屏障屡番偷袭我军,闹得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宋王连日忧思,又沾染山中寒气,贵体抱恙,性命堪忧。为保宋王下山,副将、军师皆想破了头,却始终不得万全之策。曾祖父果敢献计,力保宋王周全。是夜,曾祖父易容成宋王的模样,率小股兵力引开月兹国部队,而真正的宋王则与亲随另辟蹊径,终得以全身而退。曾祖父吉人天相,虽断了一条右腿,仍有命回朝再见宋王。宋王为答救命之恩,赏司徒家金银万千,并在淮州兴建‘聚玉山庄’。当年曾祖父荣归故里,可谓风光无限。”司徒少卿说话的时候,已不知向空中做了多少揖,感念朝廷恩德之情溢于言表。
  章无技啜了口碧螺春,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这才说到先祖发家,还长着呢。偷眼瞧瞧展青阳,只见“阿财”正抱着双臂立在一旁,眼中隐隐透出一丝落寞。
  “安宅落户之后,曾祖父并不想坐吃山空,他凭着一手易容绝技,做起了替死尸化妆的营生。”司徒少卿言语中透着敬仰。
  “死尸?难怪阿财说你们的胭脂是给死人用的!”章无技将手中的梨糖糕搁下,顿觉味同嚼蜡。
  “大嫂莫怕。人在江湖,难免恩怨纷争,总有些人会死得面目全非。司徒家妙笔勾画,还他们一个本来皮相,亲朋好友见了多少宽慰些,判官阎王瞧了也不会太嫌恶。”司徒少卿笑道,“司徒家做过不少帮派头目的生意,因此结下丰厚善缘。那些群龙无首的弟兄,有的就此投入我‘聚玉山庄’门下。到了祖父那一代,鄙庄已与做大已久的白虎帮并立淮州。”司徒少卿又向半空做了一揖,似在追赞祖先的奋斗史。
  章无技掀开盅盖仰脖猛灌,差点呛到茶叶渣子。
  “祖父与祖母膝下有儿女一双,一位是先父司徒濂,另一位便是姑母司徒湄。先父心性高傲,敏而好学,二十三岁那年便从祖父那里继承了庄主之位,本想大展拳脚,怎奈后院失火……这件事可完全是由姑母引起的。”司徒少卿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终于等到八卦的重点,章无技两眼放光,续上一盏热茶静候下文。
  “祖传的易容秘笈《画皮手札》不翼而飞。先父起先以为是门客起了歹念,遂逐一盘查。结果闹得人心不合,大家不欢而散,致使聚玉山庄的力量大大削弱,成为中空之势。祸不单行,几个月后,待字闺中的姑母接连数日呕吐不已,大夫来家切脉问诊,发现她竟然珠胎暗结。家中长辈震怒,姑母本人亦悲恸欲绝,她承认自己受人诱骗,不仅赔了身子,还赔了祖传的《画皮手札》,却偏偏不肯说出那个歹人是谁。”司徒少卿咬牙切齿,双手交握。
  “可怜呐,你姑母当年少不更事,偏偏遇到歹人。她不说,肯定有她的苦衷。”章无技叹了口气,心想司徒湄应是对那人难以忘情。
  “据先父所言,姑母当时甚为忤逆,为保全腹中孽种,她竟打伤丫鬟,易容逃出了山庄,一去便杳无音讯。五六年间,聚玉山庄如临霜雪,声势一落千丈,长辈接踵离世,先父一面支撑山庄,一面还要兼顾寻找姑母,娘亲为求家宅平安,抛弃凡俗之躯侍奉佛祖,一去便再没有回来。”司徒少卿负手长嗟道,“姑母和表妹终究还是被寻回了,只可惜姑母的精神时好时坏,大家断不敢再提《画皮手札》来刺激她,表妹也是呆呆傻傻。父亲表面上看淡了,做些胭脂水粉生意,闲下来便喝酒赏花,实则心中苦闷积郁,经年累月,积郁成疾……哎,逝者已矣,少卿只想好好对待姑母和表妹,毕竟她们是少卿唯一的至亲。能促成遗玉与表妹的姻缘,少卿甚感宽慰。”
  “薛公子一表人才,令妹得此‘如花美夫’也该圆满了。”章无技宽慰道,心里不禁有几分鄙视薛遗玉,想他不过是个入赘豪门吃软饭的小白脸,竟肯娶个痴呆小姐。对于司徒少卿倒是多了几分宽容,起先只当他孤高淡漠、疏于来往,如今看来,皆因家事不顺、心境欠佳。
  “放眼江湖,懂得易容术的门派比比皆是,聚玉山庄却能独树一帜,想来《画皮手札》定是有什么独到之处。”发话的正是展青阳。
  “阿财,多嘴!”章无技一记眼刀飞过去,摆足了主母的威仪,她自知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阿财兄问得好!”出人意料,司徒少卿一副很兴奋的样子,仿佛潦倒书生遇到了识货雇主,“单说这描画容颜的笔上功夫,其他门派的手法在少卿看来实在是拙劣之至。”
  “可巧我也会画两笔,改日定要向司徒庄主请教啊。”章无技讪笑道。当百里长风还是叶无招的时候,曾传过她易容之术。她自信,不敢说欺神瞒鬼,掩人耳目是不成问题的。
  “照庄主的意思,《画皮手札》除了笔上功夫之外,还有别的技艺?”展青阳接着问。
  “哈哈,当然有,描眉画眼的结果到底只是一个没有生气的面具。当年曾祖父用的,便是《画皮手札》外一则中的最高绝学——‘收筋缩骨术’!”说话间,司徒少卿全身一阵筋骨移位,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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