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肿的唇,贴到他耳边道:“是啊,先是走之前那番奇奇怪怪的话,再是一封‘禁母后预政诏’,跟着又来一份‘终制’,怎么看都像在交代后事。”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司马懿看曹丕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挑眉道:“看臣担心,陛下就那么舒爽吗?”
拨弄着他的衣襟,曹丕偏头想了想道:“是。”
干脆利落地将他压到案上,司马懿勾起唇角道:“那臣就让陛下更舒爽一点吧。”
心里是很想跟许久未见的情人缠绵个够,但想起那堆了一案几的折子,曹丕只能及时制止道:“不行,休息了这几日,折子都积一堆了,再搁置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批完。”
司马懿刚想答话,就听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陛下,药好了。”
低头在曹丕脸上偷了个香,司马懿低声道了句“等着”便起身朝殿门口去了。
端着放药碗的托盘回来时,司马懿见他还倚在案上没动,脸上不由流露出丝丝愉悦的神色。抱着曹丕又耳鬓厮磨了一阵,司马懿趁他不注意,端过晾了半天的药碗,仰头将药喝到嘴里,又扳过曹丕的脸,全数喂到了他口中。
被药水苦的皱起了一张脸,曹丕推开司马懿,兀自咳了半天,正要发作,就又被他捏着下巴渡了口甜丝丝的花蜜。一口气就这样被生生化在了肚子里,曹丕别过头,有点不自然道:“放肆,该罚。”顺手拿过案角的墨锭塞到司马懿手里,又搬过一堆奏折,“研墨,罚你陪朕批奏折,朕批不完,你也不许休息!”
“臣遵旨。”敏锐地捕捉到曹丕耳根处的一片绯红,司马懿诡笑着更加搂紧了他,“要是陛下一直这样呆着,臣就是研一晚上墨也未尝不可。”
回头瞪他一眼,曹丕警告道:“不许乱动。”言罢,便再不理会他,埋头批起了奏折。
两人就这样偎依着批了个把时辰的折子,司马懿在曹丕为难不解的地方偶尔提醒两句,一如两人从前在丞相府做师生时那般,仿佛时光从未改变过什么。
一直到傍晚,曹丕才放下笔,将头靠到司马懿怀里,小声道:“累了,歇会儿。”
放下手里的墨锭,司马懿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看了眼案上才批了一半的折子,心疼道:“我念给你听吧。”
小幅摆了摆手,曹丕闭着眼恹恹道:“等等再说,让我靠一会儿。”
闻言,司马懿默默收紧手臂,使他的背与自己的胸膛完全贴合,好让他呆得更舒服些。
鼻间发出心满意足的哼声,曹丕闭目养了半晌的神,突然开口道:“曹彰要来朝见。”
作者有话要说:《伐吴诏》、《禁母后预政诏》、《终制》的具体内容可参见《魏文帝全集》
☆、暗怀心思谋毒计,王侯命殒芳林园
摆在案角的烛台发出温暖的光芒,把曹丕的轮廓也勾勒得柔和起来。低头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司马懿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还有曹植,他也要来。”扭过身子,曹丕将脸埋进司马懿的怀里,似乎在躲避晃眼的烛光。
早就通过处置曹植一事试探出了曹丕对自家兄弟虽然疏远却不愿加害的态度,司马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兀自用手扣住曹丕的脑袋,替他遮挡了些光焰。
沉寂了一会儿,曹丕瓮声瓮气道:“曹植悔过的上疏一封接着一封,想来,这次来朝见,他们必不是一时兴起。我在许昌时就得到密奏说太后私下没少往鄄城派信使,这才下了道‘禁预政诏’侧击她,到底也没禁住他们母子连心。子建入见清河长公主时,我便派人去遣他回去了,可他还是一再坚持,前些日子,母后也来找我哭诉,真是配合得好。”幽幽叹了口气,又道:“我本想,这辈子既然已经闹得相看两厌,与其继续虚与委蛇,倒不如老死不相往来,可偏偏……”抬头司马懿深沉的目光,曹丕自嘲地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妒忌子建更受母后宠爱?”
失笑地摇摇头,司马懿把他的头按回怀里,颇为无奈道:“这都成你的心病了。”
低笑两声,曹丕重新坐好道:“也罢,朕便准许他们入宫觐见,了他们一桩心愿。”
映在司马懿眼中的烛火猛的一跳,带着一丝杀气。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他暗道,太后,似乎是个不错的工具。
将狼毫笔举到半空中,曹丕懒懒道:“念给我听,我口述,你代笔。”
“诺。”接过笔,司马懿开始低声诵读折子上的要点,等曹丕想好,再照他的意思在奏折上注上眉批。
殿内的滴漏响过了几轮,红烛滴下的烛泪在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蜡,两人一个说一个写,倒也有些乐趣。除了中间传了次晚膳,两人竟从黄昏一直批阅到了深夜。
精炼着把奏折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司马懿等了半天却不见曹丕有反应便低头去看,却见他像只猫似的窝在自己怀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头,司马懿刚想放下笔把他抱去榻上睡觉,就听曹丕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唔……仲达,还有多少折子没批?批完……再睡。”
之前因为有几份奏折比较难拿,花费了许多时间,以至案上现在还残留着十来本没看的折子,司马懿看看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又看看那一小摞奏折,不无心疼道:“不多了,明日再看吧,看你都困成什么样子了。”
“不行,明天还不知道又有多少新折子上来呢。”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曹丕努力想要睁开眼,可重如千斤的眼皮就是不听话。烦躁地在司马懿怀里胡乱地蹭了蹭,他终于放弃般地哼唧道:“你看着批吧,不重要的事就不用问我了。”
“好。”让曹丕躺下枕着自己的腿暂时小憩一下,司马懿重新将目光投回了奏折上。所幸剩下的几份折子都只是些琐碎的小事,不一会儿就批完了。
抬手揉了揉眉心,司马懿拿过之前曹丕下给曹植、曹彰的诏书浏览起来。设宴芳林园吗?眸中一暗,已是计上心来。将诏书放回原处,司马懿低头凝视着曹丕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蓦然就是一痛。俯身将他抱进怀里呆了许久,司马懿才喃喃道:“子桓,别怪我。”
案角的红烛终于燃尽,熹微的焰火跳动了一下,仿佛垂死时的奋力一搏,然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整个案几都暗了下去。
水落清荷花满园,曹丕站在甘蔗林边远远望着凉亭中谈笑风生的三人,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划过几份倦怠之色。
“陛下,怎么不跟母后和二位王爷多坐一会儿?”不知何时站到曹丕身后的郭照颇为关切地问道。
轻笑一声,曹丕仰头望着尚未成熟的甘蔗道:“亭子里太闷,出来透透气。”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郭照伸手摸了摸那还是一身翠色的甘蔗,眼里透出些许好奇的神色,“妾身一直不明白,别人都喜欢在园子里中些兰竹之类的风雅之物,陛下怎么偏偏喜欢这些甘蔗。”
“多好,能看能食,一举两得。”玩笑似的答了句,曹丕见郭照一副不信的样子,也不介意,转头将目光放空,他缓缓道:“甘蔗类竹,宁折不弯,却不似竹一般,孤直无心,是以怜之。”婉转低回的音调,缱绻而伤怀,“它们不正是朕的写照吗?一生都想像竹一般,却永远学不来竹的内里。”嗤笑一声,又道:“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笑作东施。”
“陛下……”怔怔望着曹丕平静却含着苦涩的侧脸,郭照竟也觉得悲从中来。
低下头冲她微微一笑,曹丕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道:“走吧,我们回凉亭里。”
“好。”跟在曹丕身侧走了一段路,郭照迟疑着开口道:“其实……竹本无心,陛下又谈何学其内里呢?”
脚底顿了下,曹丕赞道:“皇后聪敏,解朕忧思。”
话音刚落,就听凉亭那边乱成了一片,与郭照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曹丕加快脚步赶到了凉亭中,“怎么回事?”注意到痛苦地伏在案边的人,曹丕不由大惊,“子文?子文!”
“皇帝!你让人对他做了什么?”跪在曹彰身边的卞太后悲愤地质问着。
“朕不知道!朕什么也没做!”额上已急出了一层薄汗,曹丕扭头对郭照道:“快!去宣太医,把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都找来!”
“好,好,妾身这就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郭照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二哥,你放过三哥,我认错,你别杀他!”与曹彰向来交好的曹植从曹彰身边跪行到曹丕面前,“二哥,我们是兄弟啊!”
“朕说了朕什么都不知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心乱如麻,面对着母亲与兄弟的质疑,曹丕只觉得万般无助。
“哥……”嘴角已开始溢出鲜血,曹彰吃力地抓住曹丕的衣摆,痛苦万状,“你为什么……要杀……”
“子文!子文!你醒醒啊!”眼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闭了眼,卞太后急得几乎疯掉。
手指颤抖着探到曹彰鼻下,曹丕心都凉了,面如死灰地望向曹植和卞太后,他艰涩道:“子文他……没气息了。”
卞太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强打起精神,隐忍着丧子之痛,她愤恨地盯住曹丕道:“皇帝如此心狠手辣,残骸手足,就不怕为后人诟病吗?”
垂眸定定看着曹彰没有了血色的脸,曹丕脑中一片空白,“朕说了,朕没有杀他。”
“那皇帝倒是跟哀家解释解释,为什么子文喝完你这里的参汤就……”话没说完,卞太后又哀哀落下泪来。
“朕不知道……”来回重复着这句话,曹丕机械地转过头,对旁边的侍卫道:“去把准备膳食的人都给朕抓起来。”
冷哼一声,卞太后咬牙道:“皇帝何必贼喊捉贼?抓个替死鬼给哀家看吗?”回手端过案上那盅没喝完的参汤,她一字一顿道:“陛下若果真问心无愧,何不喝了这碗参汤证明自己的清白?”
“母后,这……”抢过卞太后手里的汤盅放到一边,曹植紧张地瞥了眼曹丕,“这汤里明显是有毒,您怎么能再让二哥喝下去呢?”
不可置信地盯着卞太后看了好一阵,曹丕端过汤盅,惨笑道:“如果朕喝了没事,母后是不是能信朕?”
“陛下,使不得!”亭中侍臣无不出言阻止。
“朕今天若是被毒死了,那便是你们这群臣子心怀鬼胎,与其日日被你们算计,朕倒不如今日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决绝地扬起唇角,曹丕字句清晰道:“母后,你看好,朕到底有没有指使人在这汤里投毒!”
“咣当——”瓷器碎裂的声音。
扬手打掉了曹丕手里的汤盅,卞太后满目疲惫道:“逼死皇帝的罪名,哀家担当不起,只愿皇帝真的问心无愧。”起身站好,她再不愿看曹丕一眼,“子建,带上你三哥,跟哀家走。”
“臣弟告退。”无奈地看了眼还没回过神的曹丕,曹植行了礼,唤人来抬着曹彰的尸首跟着走了。
目光死寂地停留在地上的碎瓷片上,曹丕眨了眨眼,却流不出一滴泪。
“陛下!太医来……了”跑回凉亭的郭照看着满地的狼藉和跪坐在地上的曹丕,突然觉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唯有孤单和落寞。
“陛下,臣等……”见势不对,赶来的太医们纷纷跪地请罪。
“不是你们的错。”打断他们的话,曹丕站起身,一脸冷峻道:“你们给朕好好查这里每一份菜肴是否有毒,天黑之前必须给朕一个答复。”回过身,又对一旁的侍卫道:“那些过手膳食的人,暂且关押起来,朕会亲自审问。”言罢,曹丕便坐回了自己的席中,闭目等待着太医的验查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乌西沉,夜风渐起,曹丕仍然一动不动地等在席上。
陪侍在一旁的郭照看了看天色,不禁小声道:“陛下,起风了,我们回宫等着吧,您病还没好利索,小心又反复啊。”
“无妨。”看了眼郭照,曹丕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几名太医走到自己面前齐声道:“陛下,臣等已查明任城王为何身亡了。”
“讲。”坐直身子,曹丕眼里透出一丝少见的急切。
“这里的膳食中并无毒药,只是,在任城王的酒壶里,臣等发现了一些细辛,而参汤中,又恰好有伍藜芦做辅料。”
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曹丕蹙眉道:“这些东西朕听都没听说过,你们捡朕能听懂的说。”
☆、虎伏身侧君心寒,君子报仇十年期
交换了下眼神,一名太医上前道:“这样说吧陛下,细辛和伍藜芦都是药材,但是药性相冲,混合在一起可以致人死亡。”
“朕明白了。”微微眯起眼,曹丕望着他们道:“这两种药材常见吗?”
“回禀陛下,伍藜芦只是寻常的药材,细辛虽然药性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