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而自己的万千精兵只有留在梁县干瞪眼的份儿了。
班师许县后,曹操把刘协和朝官们安置在了自己的行辕,依旧是日日夜夜礼遇有加。不得不说,曹操的“礼遇”是非同一般的,既让皇帝享受了,也不会让他觉得欠了臣子的人情,更不会让皇帝觉得是自己在施舍于他。曹操的做法很简单,不过是在为天子提供衣食住行的物品时,打着“归还公物”的幌子,说是这些东西都是先帝赐给祖上的,这些都是先帝给的恩宠,自己无功不敢受禄。这一手人情实在是做的高明,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刘协现在是彻彻底底认为,自己得了个大忠臣,不光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还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至于让他时时担心被废黜甚至被杀害。更重要的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曹操还给足了刘协面子,让他拥有作为皇帝的尊严。于是,没多久,刘协就下诏,封曹操为大将军以及武平侯。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可但凡知道大将军的地位有多高的人都会慨叹,曹操这一笔赚大了。大将军者,乃武帝以来大汉朝的最高实权职务,地位、权利皆胜过“三公”。
光线斜斜地射入屋内,曹操坐在案几边不知在翻看着什么,荀彧则坐在另一边暗自思考着。
放下手中的东西,曹操往椅中一靠,见荀彧还是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于是开口叫道:“文若,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收起思绪,荀彧回道:“我是想,曹公现在做了大将军,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未必能完全号令四方豪杰。”
冷哼一声,曹操凉凉道:“眼前不就有一个吗?这袁本初是太不识抬举了,我一早就料到他会心生怨怼,所以就让皇帝下诏封他做太尉和邺侯。他可倒好,拒不接受不说,还跳起来对着他的属下把我臭骂了一通。哎,这人早晚要跟我打一场大的啊。”
微微蹙起眉,荀彧侧首道:“那曹公的打算是……”
扬扬手,曹操朗声道:“不急,说穿了,他不就是不甘心居于我之下吗?那我就顺了他的意,把大将军的位置给辞了,让他去做,让他也知道知道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眉头渐渐舒展开,荀彧笑道:“袁本初若有曹公一半的见识,也不至于如此。”
“不说他了,你过来帮我看看攻打梁县的计划。”
接过曹操手里的地图,荀彧顺口问道:“曹公这是想征讨杨奉了?”
“嗯,有他在,我总放心不下,如鲠在喉。”
低头翻看着地图,荀彧缓缓道:“这也难怪,他的军队太强,曹公愿意早作图谋自然再好不过。”
“嗯。”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曹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让仲德他们去监督屯田制的实施,办的怎么样了?”
头也不抬,荀彧回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前几日还听说,程公马上就要回来复命了。”
“嗯,那就好。”抬头看看窗外,已是深夜了,曹操又道:“时间不早了,不如文若今日就留在府里,反正这些日子事情多,来回来去的跑耽误时间。”
抬眼看了看外面,荀彧轻声道:“诺。”
夜凉如水,曹昂从营地返回府里时,已是深夜了,府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只偶尔有交谈声从父亲的房里飘出。
想起回到许县已有些时日,自己却一直忙碌于屯营之中,至今未能好好看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家伙儿,不禁有些无奈。
走到曹丕的房门口,惊讶地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曹昂轻轻推开门,却见到曹丕捧着竹简趴在桌上睡着了。笑着摇摇头,曹昂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回了床上。小孩子睡觉都是比较沉的,所以曹丕也不曾醒来。
坐在床边静静望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又瘦了些,曹昂不由心疼起来。橙黄的烛光下,把二人勾勒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帮曹丕掖了掖被角,曹昂才起身去到刚才他睡着的桌边,拿起桌上摊开的竹简一一查阅起来。发现上面大多数都有批注的痕迹,一丝笑容爬上曹昂近来有些劳顿的面容上。
慢慢研着朱墨,曹昂执起笔,在烛灯下认认真真地开始对那些批注进行更正,随后又把上面标注出的问题做出了解释。这样忙忙碌碌一直过了丑时,才算大功告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望见自家弟弟睡得正香甜,曹昂更是觉得舒心。又在椅中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木匣,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夹在曹丕最近在看的兵书里,而后吹熄等,悄悄离开了。
晨光从窗外射入房间,曹丕缓缓睁开眼,坐起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迷茫地想着自己怎么就到了床上。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却发现门关的好好的。摇摇头,曹丕穿上鞋,唤来侍女伺候梳洗。例行的请安、早膳、早课过后,曹丕才得空回了自己房中,准备继续看完昨天的兵书。蓦然看到一朵鲜红色的干燥了的小小花朵夹在书中,下面还夹了张小字条,曹丕低落了多日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仿佛冲破乌云的太阳般明朗起来。
“首阳山,八月春……”喃喃地念着,曹丕小心地将干花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却又担心自己不小心失手把它弄坏,于是,只得依依不舍地把干花连同字条放回了一旁的小木匣中。然后,满怀欣喜地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的内心产生了那样的欢愉。明明难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自己以为会永远这么毫无希望地活下去,却又在下一秒看到一丝希望,哪怕微茫,也倍感欢欣。没有人知道,是我们掌握了情绪,还是情绪控制了我们。有时候,我们付出了所有,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守一份渺小到近乎卑微的感情,但也正是这种感情,往往让人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
在练兵场的曹昂抬头望了望阴霾起来的天空,英气逼人的眼中仿佛落进了青灰色的云彩。他在笑,开怀而苦涩。
马上就要冬天了啊,不知道又有怎样的战事,不知道,明年秋天,首阳的八月春是不是开得依旧很好。这样想着,他低下头,喃喃道:“想什么秋天,能看到明年春天的冰雪消融,都是福分啊。”
如他所愿,他看到了来年的雪融花开。然后,永远留在了建安二年的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出场人物:1、程昱,字仲德。曹操手下的老臣,有见解,曾多立功劳。2、袁绍,字本初。出身名门,三公之后。在北方雄霸一方,据有冀、幽、青、并四州,但志大才疏,野心膨胀。3、许褚,字仲康。
☆、英雄如愿得奇才,刘备来投难决策
那是一个落叶满地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夜露的味道,曹操见到了他一生都念念不忘的谋士,郭奉孝,那个同荀彧一样来自颍川的狂傲青年。
一向独具慧眼的曹操在荀彧把郭嘉引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间,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冥冥中,他觉得,这个青年,必将是自己成大业的天命。
三人相对而坐,曹操颇为愉悦道:“早闻奉孝有非凡才智,如今愿投于孤之麾下,乃孤之大幸也!”
这不是荀彧第一次听到曹操自称为“孤”了,却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莫名地抖了一下,但一想以他现在所居之位,也是情理之中,便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扬起一抹不修边幅的笑,郭嘉回道:“嘉亦认为,成就嘉者,非将军不可。”
“好!”曹操开怀大笑,而后看着郭嘉的眼睛道:“你告诉孤,作为谋士,最关键的是什么?”
不过须臾之间,郭嘉便如流水般答道:“谋士的职责是运筹帷幄、决策千里。孙子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所以说,没有一场战事能够事先部署好,知道兵法只是入门,而灵机应变的能力则是真正决定谋士优劣的条件。”
击掌表示赞同,曹操继续发问,“那你再说说,就当今天下形式来看,孤当如何?”
直视着曹操的眼睛,郭嘉胸有成竹道:“如今将军的心腹大患乃是袁绍,而现下,其正与公孙瓒斗得不可开交。以嘉之见,将军可趁机先灭吕奉先,以扩充我军实力。如此,亦能免除日后我军与袁军决战时,吕奉先从侧翼威胁的后顾之忧。”
听郭嘉说的头头是道,曹操眼中的欣喜之色愈发明显,郭嘉话音一落,他便望向坐在一边的荀彧,“文若,你又给孤找了个人才啊!”回头凭空指向郭嘉,“从今以后,奉孝就是孤的司空军祭酒了。”
之后几人又简单交谈了一番,曹操看着郭嘉出了府,一把抓住荀彧的手,道:“文若,使孤成大事者,必此人也!哈哈哈哈,孤心悦之!”
淡淡笑开,荀彧谦和道:“恭喜曹公得此良才,彧去送送他。”
“快去。”
快步出了府门,果真看到郭嘉还候在那里,荀彧上前道:“一早便给你写了信,怎么今日才来,曹公等你真是等的好苦,所幸终于得偿所愿。”
狂放不羁地笑着,郭嘉一把揽住荀彧的脖子,带来一阵清风般的气息,“文若文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曹将军,真吾主也!”
被他勒得有些呼吸不畅,荀彧动了动身子,道:“一别六年,想不到你还是这个样子,心性一点都没改。”
“哈哈哈,你也一样,还是那么一板一眼。文若,我真是太开心了,走,陪我喝酒去!今天我们要不醉不归!”
“喂!你慢一点。”被郭嘉拖得踉踉跄跄,荀彧知道这顿酒肯定是躲不掉了,无奈地回头望了眼身后曹府,他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要多事出来送这个疯子呢……
一夜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醒醉之间,荀彧亦不知今夕何夕,他许久都没有这般放纵过了。他永远不能像郭嘉那样,来去如风,总似无忧无虑,天地一狂生。只有酣醉之时,他才能卸下平日的端庄持重、谨小慎微。劳累许久了,何不贪欢一晌?
长夜漫漫,酣畅淋漓。
在从梁县返回许县的途中,曹操骑在马上对一旁的夏侯兄弟和程昱朗声道:“还以为,要和杨奉打一场大仗,没想到他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没打两下就跑南边投奔袁绍去了。”
在旁边听着的许褚闻言,佯装不快道:“将军怎么不说,是兄弟们能打啊!”
“哈哈哈。”
几人皆是仰头大笑,曹操抬手照着许褚后背就是一下,“仲康说的是,是你们厉害!”
留在许县的荀彧显然没有想到,十月初才发的兵,居然十一月初就回来了,刨去往返的路程,似乎没打几天的样子。不过,人平安回来了就是最好的消息。想着,荀彧已收拾妥当,准备去城门口和曹家二公子等人等候曹操的军队。
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就到了城门口,曹操眼尖,远远便看到城门口站了几个人,“文若?”
“嗯?这么远将军都能认出来啊?”不用想,问这话的一定是许褚。
哼笑一声,曹操道:“换你们谁站在那儿,孤都能一眼认出来,你要敢说孤偏心,就去试试。”
当然,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是无从考证了,反正也没有人真的那么不识趣非要试试。
十一月,正值隆冬,地处河南的许县也是北风凛冽。荀彧和曹丕在城门口端端正正地站着,衣袂在风中翻飞不息,倒有了几分苍然的美。
见人马快到了近前,二人纷纷行礼,极其恭敬。
注意到曹丕也在,程昱叹道:“将军教子有方啊,小小年纪便如此孝顺。”
笑了几声,曹操下马,让二人免礼,“这么冷的天气,何必拘于礼节。”握了握二人都冰凉冰凉的手,曹操蹙眉道:“别愣着了,上马车,有回去再说,别害了风寒才好。”
“诺。”
好一幅父慈子孝,君臣有礼的图景。大概,人心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细节里被抓住的吧。
骑在马上跟在队伍中的曹昂望着曹丕,开心地冲他眨了眨眼,以示夸赞。
让曹昂跟着夏侯兄弟把兵马带回了屯营,曹操则和荀彧、曹丕、程昱先行回到了府中。
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到了,曹丕便向三位长辈行礼告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程昱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曹公得子如此,幸也。”
闻言,曹操只是笑笑,并未表态。招呼二人在大堂坐下,曹操道:“这个月文若留在城中主持大局,可是有什么事?”
轻轻摩挲着有些僵硬的双手,荀彧回道:“曹公听说了吧,吕奉先把下邳给攻克了。”
曹操一边让旁边的家奴把火炉抬到离荀彧近一些的地方,一边答道:“嗯,路上就听说了,那本来是刘玄德的地方吧?”
“对,刘玄德无处可去,前些日子来府上报告说要投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