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一挥,曹仁回道:“这一路悠闲得很,没什么辛苦的,你且引我等去见主公吧。”
知道曹仁是个急性子,曹丕也不磨蹭,冲旁边的夏侯惇点头致意后便调转马头道:“将军这边请。”
走了一段路后,曹丕放慢速度退到夏侯惇一侧道:“许久不见夏侯叔叔了,您和曹将军来了,父亲定当欣喜不已。”
朗声笑了笑,夏侯惇拍拍他的肩膀道:“到底是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偷溜出去打猎的毛头小子了,有你这样的儿子替主公分忧,是他的福气啊!”
谦和一笑,曹丕沉默片刻道:“邺城那边,也都还好吗?”
闻言,夏侯惇不禁面色一沉,还未来得及开口,另一边的曹仁就插嘴道:“别提了!也不知主公是怎么想的,居然叫临淄侯留守邺城。我看啊,要是邺城真出点什么事,侯爷也不会是个管事儿的主!”
“诶。”埋怨地看了曹仁一眼,夏侯惇对表情又疑惑又尴尬地曹丕道:“子孝他快人快语,口无遮拦,子桓你可别见怪。”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曹将军何出此言?子建虽是头一次监国,但以他的才智大可处理好城中各项事务,加上有杨修和司马二位主簿辅佐在侧,怎么会……”
一个劲儿地摇着头,曹仁忍不住打断道:“嗨呀,这临淄侯啊,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不是到铜雀台上宴饮作乐就是一个人喝酒撒疯,这般不加检点,饶是活神仙去帮他也没用。”说完,曹仁还不解气地哼了一声,满脸都是不悦之色。
“这……”表现出一副忧虑的样子,曹丕无奈地看向夏侯惇道:“子建生性不羁也就罢了,那杨修与司马懿也不管一管?”
叹了口气,夏侯惇回道:“要是能管住倒好了,杨主簿因为饮酒一事没少劝说过侯爷,只是成效甚微。至于司马主簿嘛,主公前些月设置了理曹掾属,命他出任东曹属,他哪里还有功夫理会侯爷?”顿了顿,又道:“这下可好,司马主簿跟着来许县了,想管都管不上了,还不知道侯爷会自在成什么样子。唉,不说这个了,想想就让人心烦。”
“嗯,不提也罢。”心里想事的曹丕嘴上应着,突然,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惊道:“您方才说,司马主簿来许县了?”
“是啊。”不明所以地回身指了指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夏侯惇补充道:“同来的还有新任的主簿刘晔和蒋济。看来,主公是打算开始培养历练这些新人咯。”
根本没有听进去后面两句话,曹丕扭头眼巴巴地望了好一阵后面的马车才转过身子低头扬了扬唇角。
到了曹府门口,曹丕对已经下马的曹仁和夏侯惇道:“二位将军且先自行入府,待我把这些人马送去屯营再回来面见父亲。”见二人点头,曹丕抬手一挥,又带着队伍往前去了。
从马车里探身出来的司马懿望着曹丕远去的背影,素来深沉平静的眸中竟也泛起了一丝波澜。颇为欣然地长叹一声,他才迈开步子跟着曹仁他们进入了府门。
在屯营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已接近晌午,看了看天色,曹丕正要上马回府,就看到以曹操为首的一群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收回踩在马镫上的脚,他拱手行礼道:“父亲,这是要……”
颔首示意他免礼,曹操哈哈笑道:“孤本来说要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哪晓得子孝那么心急,非要来屯营看看孤手下的兵训得怎么样了。孤就想,干脆都过来商讨一下收吴灭蜀之事吧。”说着,大力拍着曹仁的后背率先去到了帅帐里。
目光清明地望了眼走在最后面同样也正望向自己的司马懿,曹丕微微一笑,转身紧随曹操而去。
在宽大的桌案边入座时,曹丕特意把靠近主帅的位置留给了曹仁和夏侯惇,自己则坐到了曹操左手边第二个座位上。后进来的司马懿见此情形心思明了地笑笑,便不声不响地挨着曹丕坐下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司马懿看曹操和夏侯惇他们还在地图上研究着吴蜀之地的地形环境以及行军策略,心中另有打算的他不觉有些无奈。正觉困倦之际,突然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压到了腿上,司马懿本能地低头往腿上望去,就看到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正在不老实地在摩挲自己的长衫。
手腕,小臂,上臂,脖颈。目光就这样渐次上移着,司马懿好笑地看着曹丕依旧望着曹操那边,只留给自己的极小一块侧脸,目光很是玩味。一直盯得那人耳根都微微发红,恼怒地想要抽回手时,司马懿才不失时机地一把抓住他才抬起来,还未及往回撤的手,纳在掌中深情把玩起来。
曹丕的手指形状优美纤长,但因为长年握剑,所以在手指和手掌交会的下方会有一层薄茧,指尖和虎口的位置亦是如此。而这恰好使得他的手握起来不会过分的柔软,更具有力量的美感,从而激发人的征服欲望。
一点一点抚摸着他手上的每一寸皮肤,司马懿表面还是一副深沉的样子,只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曹丕所在的方向。俄尔,只见曹丕不甚明显地颤了一下,头也不自觉地转向自己这边,目光里竟带上了些许乞怜的意味。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司马懿也不为难,手上的力道愈发地轻了下来,但从他紧蹙的眉头上不难看出不悦的情绪。
指尖来来回回描绘着曹丕掌心那道触感突兀的伤疤,司马懿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查看起来。动作轻缓地将那只手翻转过来,一道暗红色,一看就是为利刃所伤的疤痕顿时跃入眼帘,再看手指,靠近尖端的位置也有一排整齐的划痕。
司马懿很不高兴,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却说不太清楚。他只是反反复复抚弄着那些早已愈合了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够感受到曹丕所经受过的疼痛一样。渐渐的,司马懿低垂的目光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他不自知的柔软与心疼。
“仲达。”和夏侯惇他们的研究已告一段落,曹操突然开口叫道,但看那人埋着头并无反应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奇怪,再次唤道:“司马主簿。”
心中一惊,司马懿还算镇定地抬起头,望向曹操,手却还捏着曹丕的手,“臣在。”
“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皱了皱眉,曹操显得有些不高兴。
胸有成竹地笑开,司马懿不慌不忙地回道:“微臣是想,既然吴、蜀一时不好攻克,何不先取汉中张鲁,再以得胜之兵取蜀,则可一鼓而下也。”
作者有话要说:1、曹贵人封后参见《三国志?武帝纪》——二十年春正月,天子立公中女(曹贵人)为皇后。2、刘晔,字子扬,个人认为他是非常出色的谋士,看问题的眼光很准,但是不太会做人,导致自己一直无法进入政权的中心。3、蒋济,字子通,和司马懿,刘晔等人被曹操当做魏国第二代人才培养的谋士,智略过人。
☆、计定先取汉中地,浴中惊梦心恐骇
长案边围坐的,不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军就是头脑清晰的年轻谋士,司马懿此言一出,大家皆是心下了然,深谙此计的精妙之处与铤而走险之处。
捻须考虑了片刻,曹操沉吟道:“汉中此地,北可兵出中原,直取益州南面,若我军能顺利攻下,倒确实对攻打益州有不容小觑的作用。只是,张鲁乃军阀出身,割据汉中已将近三十年,根基稳固,我军未必能够攻克啊。”
“嗯。”点点头,夏侯惇应和道:“而且,汉中四周崇山峻岭,我军善于平原作战,在此行军对我军将士也是一大考验呐。”
早已考虑到这点的司马懿颔首道:“此言不假,但孙刘结盟已久,我军若是强取其中之一,必将得到他们更加稳固的联合反击。如此,也未见得会有比攻打汉中更好的结果。”
眼看一桌人都蹙着眉犹豫着,一直憋闷着的曹仁终于忍不住发话道:“主公啊,我看就按司马主簿说的办吧,横竖都是不好打,何不挑个可能占到便宜的打呢?大不了,打不过撤就是了,等养足了精神再打!”
所以说,有时候头脑简单些也未见得是件坏事,至少,能够以浅显有效的办法去解决一个看似复杂的问题。
“哈哈哈。”朗笑着看了看其他点头默许的谋士,曹操沉声道:“那就这么办吧,你们几个将军练兵勤快些,等天气再暖和点,孤亲自领兵,夺取汉中。”站起身,曹操舒了口气,换了轻松些的语气道:“子孝,你不是一直巴望着去看看孤手底下操练着的小兵吗,走,孤这就带你去看看。”转头又对曹丕道:“子桓,你且先带各位主簿回府,孤与元让、子孝随后就到。”
“诺。”好不容易才刚把手抽回来的曹丕听闻曹操正对自己说话,连忙站起身应了下来。待曹操和二位将军出了帅帐,他才嗔怒地瞪了眼若无其事的司马懿,然后走到帐门口道:“各位主簿大人,请。”
看着刘晔和蒋济依次从自己面前经过出了帐门紧接着就该是司马懿了,曹丕却愤愤转过身把他别在身后就要自己先走。哪知道那人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让曹丕整个后背都贴在自己怀里,不怀好意道:“怎么?自己先撩拨的人,我不过是迎合了一下,你反倒还生起气来了?”
身体只是象征性地挣了挣,曹丕一想起刚才身后这人捏着自己的手来回揉捏把玩就是不放的情形,脸上不觉有些发烧。定了定神,他咬牙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少给我得寸进……唔……”颈侧传来的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让曹丕心神一漾,嘴边便不禁溜出了细小的呜咽声。
不带分毫□的亲吻,甚至不曾留下任何痕迹,却让人心醉不已。
“我很想你……”又是轻轻的一吻,落于耳际,“子桓。”韵律婉转的表字,被人以一种格外温存的语气唤了出来。
眼眶莫名的有些胀痛,仿佛之前迷失在杀戮与冷漠中的灵魂突然清醒了一般,曹丕只觉得心好像被人撷住了,有点痛,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依存感。
曹丕是个不好琢磨的人,但有时候却格外的容易满足,比如现在,只是这么两个吻,一句话就把他捏整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直到司马懿已经松开他,眉目含笑地扬长而去,他还站在原地韵神。手摸着脖子发了会儿呆,他别开头状似不屑地哼道:“愈发厚颜无赖了。”话虽不解风情,却终是掩饰不住他嘴角上翘的弧度。
等到曹操他们回府后,一行人在府里简单地用了午膳便又聚到书房里商讨起拿下汉中的作战计划来。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听着几人口中逐渐清晰起来的计划,曹丕偶尔会说一两句自己的意见,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选择无声地欣赏司马懿或蹙眉思考或谈吐自如的样子。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一转眼,已是星月满天。忙了一下午的几个人腹中颇为饥饿,但下午才安排下去的接风宴还差一点没有准备妥当,几人只能先各自回房梳洗一番,扫去一路劳顿,然后才到前堂入了席。
适逢新春佳节,加上曹操今日心情格外爽快,又有曹仁这样豪饮助兴的人在,一群人难免多喝了几杯。这边蒋济和司马懿还好,仍旧端端正正地坐在矮案边低声交谈着,那边曹操、曹仁、夏侯惇却早已是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了。至于刘晔,虽是文士,但素来轻侠狡桀惯了,所以也是醉得不轻。
对于白酒这样辛辣的东西,曹丕从来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故而只是小酌了几口就自顾自吃起了口感和味道都更吸引他的糕点来。
又过了些时候,曹丕见醉的都已经醉在桌案上睡过去了,清醒的也都开始犯迷糊了,便着人来把矮几上那些残羹冷炙都撤了下去,又唤来仆侍把人都扶回了各自的房间才算松了口气。
走在通往内院的回廊下,曹丕一边给自己捶着肩膀一边慢慢往前走着,刚刚在屋子里微醺之意马上就被寒冷的夜风吹散了。酒醒后的感觉让曹丕觉得有些不适,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想赶快回房泡个热水澡解解乏,却不想斜刺里冲出个黑影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
后背完全贴在墙壁上,曹丕单手抵在那人胸前,有些欣喜也有些惊愕,“先生?你不是醉了吗?”
“嗯。”低声应了句,司马懿唇角一勾道:“刚才是醉了,不过出来一吹风就清醒了,你不也一样吗?”借着月光细细凝视着怀里的人,司马懿抬手轻轻抚上他眼睑下方有些泛青的皮肤,询问道:“休息不好?”
眼神闪躲了一下,曹丕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干干脆脆地靠到司马懿怀里,轻声说道:“好累。”他有很多话想对眼前那人说,但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两个字。
一点不差地领会到曹丕这话背后的沉重,司马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便也没了下文,只是把手顺着曹丕的背脊抚上他的头。等了一会儿,司马懿见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