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似乎是觉得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趣，桑原提出了一个十分不正经的提议。
不仅是绪方，就连和谷越智都是满脸的诧异。
桑原一见此，更来劲了，“虽然那小子有着被让子5目半的优势，不过对方可是塔矢行洋，要赢还真不件简单的事。但是……如果名人考虑到初段赛是新人棋士踏入棋坛的第一场职业比赛而故意放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可能。”绪方很肯定道。
桑原哈哈大笑，“也对，那男人的确不会这么做。”
绪方缓缓吐出一口烟，看着对面的桑原，“你要赌谁赢？”
“那个小子。”桑原答得很快。
“……就只凭一次擦肩而过的直觉？”
桑原抽出一张大额钞票放桌上，咧嘴一笑，“没错，而且我向来不下没胜算的赌注。”
“……”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绪方拿出钱包，也丢了一张同面额的纸币上去，“不巧的是，我同样很讨厌输。我赌名人赢。”
桑原，“名人的弟子嘛，我懂我懂！”
自进这间房后，绪方首次勾起了嘴角，“现在我相信，你真的只是和进藤光打过一次照面了。”
桑原一愣，“什么意思？”
绪方却没再回答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电视屏幕，那里，比赛的双方已经开始入座。
休息室的角落里，和谷越智已经被这边两位棋坛大手的无下限行为给惊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了。
“时间到，”幽玄之屋里，主办人开口，“新初段棋士先，得逆让子五目半，思考时间总计二小时，时间用完后，每一手只有1分钟的思考时间。请开始。”
塔矢行洋，“请多多指教。”
进藤光，“请多多指教。”
比赛，开始。
黑棋第一步，右上角星位。
第77章
看完开局后；相田照例出了对弈室，准备去休息室等待。
推开门后却意外地看见棋坛两大手在这里；“绪方老师！桑原老师也来了！？”
桑原朝他挥挥手；“辛苦了啊！”
相田小声嘱咐了摄像师可以出去自由活动下，便走过去在他们那一桌坐下；问，“桑原老师今天是来看进藤光的？”
“对；我以前跟那小子擦肩而过时，就觉得他很不简单！”桑原又把这一套说法搬出来了。
相田不出所料也被惊到了，“啊？擦肩而过？就只是这样就对他感兴趣了？”
绪方在一旁凉凉地开口；“没错；这就是桑原老师引以为傲的sixth sense。”
相田彻底囧了。
那边桑原还在笑着说；“绪方；你就是太小看我的直觉，才一直赢不了我。”
“哼，”绪方冷声道，“难道不是因为‘势’吗？”
原本眯着仿佛缝隙一般的眼睛陡然睁大，桑原整个人由原先的懒洋洋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我就说嘛，第七场的时候你那种声势……！！你明白了对不对？啊啊，等看完了这场比赛我们再找地方好好来一局怎么样？”
绪方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眼角扫到播放器，顿时坐直了身体，满脸意外之色，“进藤——在序盘就展开攻势了！？”
黑棋从一开始就咄咄逼人，全面展开进攻，仿佛想要利用势如破竹般的气势一举将白棋攻下！
和谷咂舌，“进藤还真猛。”
越智却道，“太冲动了！”
相田也是连连摇头，“进藤光在干什么啊？与其说他积极，还不如说他得意忘形了，对方可是塔矢名人，怎么可能靠一味猛攻就能拿得下来的！”
果然，接下去几步，黑棋的布局开始渐渐出现漏洞。
另一边，围棋会所。
正厅的中心所有桌椅都已重新排列好，大部分正面朝着一边墙上的悬挂电视，那里面正在直播的正是此时幽玄之屋里进行的比赛。
不过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在自己位置上，而是在塔矢亮四周围成了一圈，一边看着直播一边议论纷纷。
“小老师，黑棋落下了，13之十四！”
塔矢依言在面前的棋盘上放下，之后便是一愣。
身边有人抢先道，“布局看起来有些糟糕啊……”
另一人有同感，“这手下得太过分了。”
“感觉只要这颗棋子被吃掉，黑棋就整个全部完蛋了！”
“进藤小子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这次下得这么冲动，完全不像平时那么稳妥的样子！”
“会不会是太紧张了？毕竟还是个孩子，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比赛，对方还是塔矢名人，太急于表现自己了吧……”
“可是再这么继续下去简直是自取灭亡啊！”
……
坐在塔矢身旁的美津子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但是有一点她是明白的，这些人并不看好她的儿子……
之前站在会所外面的那种不真实感又涌了出来，桌子底下的手一点点攥紧，一种即将要被淹没的窒息感慢慢涌了上来。
美津子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恐惧感，她家儿子从前就算调皮就算不听话，那也是她自己家的，顶多被老师来个电话念叨一下，但是现在，她的儿子明明已经懂事了许多，也完成了在老师和邻居眼里很不可思议的行为——十四岁不到，就通过了传说中很难考的围棋职业棋士考试……但是没想到却是像这样，暴露在这么多的人面前……不止是这里，外面肯定也有更多的人在观看这次的比赛，那些人，那些她根本从不认识也从未见过的人，也会像这样一般，任意地对她家的儿子品头论足吗……
美津子很想说，你们都住口，那是我家儿子，就算下得不好，就算输了，那也是我们家阿光，你们没资格去说他不好！
但是美津子知道，她不能这么做……
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试探地轻轻地搭在美津子的手臂上，塔矢有些担忧地半侧过身看着她，“伯母，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我没事，”美津子带着一丝紧绷，强笑道，“只是忽然觉得空气有点闷……”
“要我陪您出去透透气吗？”
“不，”美津子顿了顿，说，“我要坐在这里，把这场比赛看完。”
塔矢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点点头，“我去让市河小姐准备一些果盘。”
“啊啊啊想不通啊想不通！”对面的松井突然抓狂地叫了起来，“进藤小子明明不是这么弱的啊！就算紧张也不至于下出这么糟糕的布局！小老师！”他一把抓住正要起身的塔矢，求助地道，“您知道吗？进藤究竟是怎么想的吗？”
“这颗棋子的确是很想让人吃掉……”塔矢指尖轻轻点在棋盘上那颗最近一次放下的黑棋上面，然后另一只手指着墙上的悬挂电视，上面，一颗白棋也随之落下。
“……但是，父亲并没有去吃。”
从白棋的棋盒里捻起一颗在同样的位置落下，塔矢拂开松井的手，向着柜台那边走去了。
***
桑原，“绪方，你怎么看？”
绪方，“我觉得黑棋走得的确不好……但是老师为什么不吃下去，我就不知道了。”
相田，“难道不是名人觉得这么快就分出胜负不太好，所以刚才才放进藤光一马的吗？”
桑原嘿嘿笑了起来，“不对不对，只是因为塔矢行洋的直觉也很灵敏！”
和谷（小声），“那位真的是桑原本因坊吗？”
越智，“……谁知道呢。”
幽玄之屋。
计时器“嗒嗒”地走着，除此之外对弈室里一片安静。
旁边负责这次做读秒和记录工作的院生忍不住再次咽了咽口水，心里的紧张感怎么也压不住，这样的紧绷的气氛，实在令他感觉度日如年。
不仅是他，其实就连主办人也是心里也不断泛着嘀咕，新人初段赛他主持过不少次，那些位于棋坛顶端的顶级棋士们的气势他也见过不少，但是像今天名人这般气场全开，几乎令到整个对弈室里压抑得快喘不过气的例子，却是极其少见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为什么他竟能隐约从名人对面的那个孩子身上，感受到几乎同等的压力呢……？
在众人所看不见的一旁，千年的鬼魂挺直正坐，持扇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狭长的双眸专注地看着棋盘上的对战。
他的身旁，进藤光在沉思过后，再次于边角落下一棋。
休息室里，讨论还在继续——
绪方，“从一边角落开始的棋，现在已经扩张到整个盘面，进藤光的布局变得更加混乱了，但是他的黑子却仍还在不断地对白子展开进攻……”
桑原，“这样不行。”
相田连连摇头，“结果很明显，黑子根本是在自找死路！‘勇于进攻’也许是年轻棋士的优点，但是他未免也太乱来了，这对名人根本不管用！”他心里未说完的话是，看来进藤光并未达到他所想的高度，现今的年轻一代的棋坛，看来真的只有塔矢亮能拿得出手了……
但是对弈室里，却有一人于此时，产生了与相田不同的看法。
在面对黑棋又一次出乎意料的落子后，塔矢行洋并未急着做判断，而是双手拢在宽袖里，开始细细思考。
这里……虽然黑子看起来很容易被攻破，但是考虑到后面的发展……还是不能轻易咬上去。面前的棋盘，乍看之下布局混乱，但是一直探究下去的话，会发现非常深奥，而且还不止是这样……
塔矢行洋抬眼看向对面的进藤光，那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且还是新初段……但是，这种气势……
这种压迫感……
这时，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进藤光也抬起了头。
就在两人的目光对上那一刻，进藤光蓦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战意十足的微笑。
一瞬间，所有的迷雾全都消弭，塔矢行洋立刻明白了，这是——
诱局！
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不仅想要胜，而且想要大胜！隐藏在混乱布局下的是明白无误的进攻性围棋，黑子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算，目的是诱使白子发动攻击，然后趁着白子在进攻时，令黑子险中求胜开出一条活路！
这么做，唯一的理由，就是对方打算背负更多的让子，用这种方式抵消到比赛规定的逆让子五目半的优势！
既然一切都已明了，那么面对这颗黑棋，究竟是该“咬”，还是“不咬”！
……开什么玩笑，面对如此大胆的挑战书，不接，岂不是太可惜？！
那张严肃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极其少见的可以称得上是愉悦的笑容，塔矢行洋从袖中抽出手，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随着一声宛如龙吟般的划过空气的声音，重重落下！
当然是——咬！！
第78章
“嘭！”
休息室的门被接近撞击般地打开。
“还没结束吧？到哪一步了？”三谷佑辉喘着粗气大声问；然后才发现屋子里人还不少。
和谷跳起来；一把将他拖到这边和越智待的角落里，“嘘！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被问到这个，三谷满脸的气愤；“都是岸本那个混蛋！他知道今天是阿光的比赛，故意利用和对我对战来拖我时间！”
越智，“你是做了什么惹到他了吧？”
三谷；“没有啊；就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奈濑开玩笑说下围棋的女孩很难交到男朋友，我就随口接了一句‘那不如我们来交往吧’。”
和谷、越智一起斜瞥他；“活该！”岸本喜欢奈濑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
三谷，“谁让他老磨磨唧唧的；看着就讨厌……算了；不说他了，比赛怎么样？阿光是不是快要赢了？”
这话问的……
和谷扶额，“你究竟知不知道，进藤的对手……是五冠王啊！”
三谷撇撇嘴，“当然知道，棋院老早就传遍了。五冠王又怎么样，阿光的实力又不会因为对方的称号变弱。”
“那边那个小子，”隔得不远的桑原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脸很感兴趣地朝他招招手，“是院生吗？叫什么名字？”
“你谁啊？”三谷毫不客气地反问了回去。
和谷一个脑壳敲过去，“笨蛋！那是桑原本因坊！！”
“哈哈哈，现在的院生真是一代比一代有意思了！”被这么无礼地对待，桑原反倒是更开心的样子，“过来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被和谷推搡着，三谷不情不愿地来到他面前。
桑原，“你叫什么？”
“三谷佑辉。”
“是院生？”
“恩。”
“刚才听你的话，你和进藤光的感情很好嘛？”
点点头，三谷有些不耐烦了，“您到底想问什么？”
桑原嘿嘿笑了几声，“来，再靠近些，我把这场比赛的棋局从头摆一次，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桑原老师？”一旁的相田插口，“有这个必要吗？”
这局棋到目前为止黑棋的布局仍是乱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