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就在他打算继续逼问的时候,一个声音又把他推入了深渊。
「放了他吧。我在这里。」
就算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有工夫想,今天怎么跟过山车似的,忽悠忽悠的。
六道骸想笑。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里……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
他没在意对方声音里的颤抖。以为那不过是体力虚耗造成的。
他笑了,多少时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小麻雀……」
中枢内的监控室里有人不禁叹气,「唉……怎么还是来了呢。算了……等到明天再说吧。」
「快走。这里马上就要恢复了!」云雀没有向前走,反倒是一步步后退。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能逃……他要去破坏中枢!不能让它启动……
「你说什么呀?过来啊。」六道骸想莫不是糊涂了?恭弥见鬼了似的算是怎么回事?便要走过去拉他。
「你快走呀!」云雀一看他怎么还往里走啊,一下子急了,他又喊不出来,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刀就用力扔过去——没什么力气的军刀飞了一半就掉在地上,声音清脆。
六道骸有点傻,这是怎么了?
「你……你快走啊!」云雀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喊完就觉得自己喉口的微血管破了,火辣辣的疼。
「恭弥你……」六道骸依旧一脸茫然。
「我还可以找别的机会!你快走!」云雀都快疯了,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傻?
其实也不怪人家六道骸,是云雀自己什么也没说清楚。
六道骸这回有点明白了。这是说马上就会有危险云雀让自己先走——可是这情况估计蓝波都明白想要再找机会逃跑根本不可能!否则米鲁菲奥雷的二把手肯定是脑子哪里坏掉了。
六道骸知道眼前这人根本不能跟他讲理,干脆就冲过去把人扛起来就跑。结果云雀一直傻到了出了基地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逃出来了?
回过神来他就不肯再让六道骸扛着他了,他只是有点瘸而已,「放下我。」
六道骸轻轻把他放下来,小心不让那只伤腿触地,「怎么样?」
云雀没理他,转身就走,毫不在乎那只被六道骸小心保护的伤腿。「跟我走。」
六道骸跟着走,这附近他不熟,本来的观察计划全被打乱了,他就只认得过来时那条路。
不久就发现了追兵。
云雀不能打,六道骸带着一个伤员显然也力不从心,只能东跑西窜地躲避追击。
他们在的地方是并盛有名的森林,而有名则是因为猛兽和失踪人数。
这样一来对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可是这样的情况对于他们一样不利。
几个小时里六道骸第一次开口,「恭弥……你……」他想问你还好吗?可是他问不出来。眼前坐在树下喘息的人脸色发青,脸颊上之前无论怎么样都没消下去的肉如今彻底没了。
「我没事。」云却看了那边不知所措的六道骸说道,「你来干什么。」
「任务。」六道骸倒是没有隐瞒,「感觉到你……就来了。」
「那任务呢?」
「啊,得新想办法了,那个倒是不用在意,你……」
「我没事。」云雀横了他一眼,勉力撑起身子,「你去找点吃的东西和水吧。」
说完就自己扯了衣服绑起伤口止血,再不止血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当然也可能引来什么之前他就已经失血过多了。
结果不到傍晚的时候米鲁菲奥雷的人就发现了两人。
之后自然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老鼠先生们决定分头行动。由六道骸断后。
眼前破败的仓库中只有换气扇缓慢而暗哑地转着。
疾跑过后心如擂鼓,耳中什么也听不分明。竭力压抑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仍显得格外刺耳。
六道骸找到先他一步到达的云雀。见他倚在墙角,呼吸浊重,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是青的。
他的小鸟儿状况实在不好。伤口的炎症引发了高热,若不是强撑着,大概早就倒了吧。
六道骸心里难受,攥紧拳头想要打人,可是连这点力气也没了,脚发软站都站不住。
云雀恭弥见他这样哽在那里倒是还有力气嘲笑他。之后又说,「把子弹取了吧,我还想留着这条腿呢。」
六道骸惨笑一声,也不说什么,只是找了一片稍微凭证一点的地面,又脱了身上的厚重的大衣叠了两下铺地上,让云雀坐上去。
云雀没有争辩,他知道那是为了不留下血迹,倒是没想过六道还是不想让他着凉。
之前为了不影响行动,云雀一直没有提要取子弹,六道骸心知肚明便也没有吭声。现在暂时安全了,伤口再不管就要化脓了。
「你有什么能取子弹的东西么?」六道骸手上的工具只有两把军刀,一把手枪。
云雀没力气说话,只能指指脚踝处。那里有他之前藏的小匕首。云雀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急躁,挫败感不言而喻。
六道骸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了那把小匕首。小心地扯开已经粘住的裤管。擦伤的地方布上的凝血慢慢变得稠粘起来,暗红变成了鲜红,最后血开始溢出伤口,形成一颗颗珠子。第一颗血珠越来越大,终于快速的流了下来,其他的血珠也沿着那跟线,流了下来。
整个伤口是暗红色的,旁边是弹孔。子弹陷进肉里,骨头没有伤到。
六道骸没有抬头,把伤口扒开一点,简单地消毒(不得不说死气之火还是有用的)之后,用匕首把子弹的角度稍稍调整,接着用匕首慢慢地探了进去,够到了子弹。整个过程里云雀几乎没动静儿,没吭声也没抖一下,六道骸也没管他,只是自己专心地弄着。
说着「忍一下」就迅速地抠着子弹往外一扯。
几乎是同时,云雀整个身子蜷了下来,紧紧抱着六道骸的肩颤抖着。虽然他习惯于疼痛,但不代表他不会觉得疼。
六道骸抱了他一会儿等他缓过来,然后掏出刚抢到的应急包——里面只有一卷绷带和一点消毒药水,他翻翻捡捡又找出一针破伤风的针剂。
针扎进来云雀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主要是刚才太疼,再加上发烧,他现在头昏的厉害。
只是伤口消毒用的是酒精,倒下来他觉得简直像是有只刺猬在那里打滚一样。饶是他已经麻木了也疼的一抖。
「好了,休息一下吧。」
云雀没做声,只是放松下来倚在墙上看着六道骸给他上好绷带。
六道骸擦去他额上冷汗,也靠墙坐了,半晌说道「……对不起。」
云雀摇摇头,「干你什么事。」
六道骸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搂紧了云雀。云雀任他楼着,过了一会儿便困得睁不开眼。
「睡吧,我看着。」
六道骸的声音仿佛像是信号一般,听见了,他就可以安睡了。
骸轻轻吻云雀的额头,让他枕到自己肩上。
长夜
第三十三.
六道骸看着已经睡去的云雀恭弥心里发紧。
按理说这么久没见又死里逃生是该令人欣喜乃至令人狂喜的,但是他现在却没什么感觉。倒是有点像雾里看花一样。
其实他没来之前已经想过很多次云雀会遭遇什么甚至可能死了,等到真见到面了他反而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云雀还是那个云雀,他很清楚,只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恍恍惚惚的。
坐久了有点冷,身子也僵了,可他舍不得动。骸只好慢慢的活动一下,再把云雀放平,然后自己躺在旁边让两个人贴得更紧一点好取暖。
云雀身子滚烫,可发烧是冷在骨子里,便往骸怀里贴得更紧。
有点像在理发店二楼两个人一起睡的的时候。说来也奇怪,他们总是不自觉的就贴到一起去了,想想人真是群居动物,贴在一起有了温度,就什么心安的感觉都有了。
结果自己怀里这人还是每次都要说「群聚,咬杀」什么的。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鼻间充斥着的味道。又是血又是汗还有硝烟味,再混着消毒酒精,刺激着骸的神经让他不要忘记他们的处境。
他看着眼前的破仓库,外面的月光从破旧的换气扇叶间照进来,落在层层叠叠的各样箱子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那光带发傻。
等到醒过神来他又仔仔细细的杂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的事情,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比如他们在走廊那里磨蹭那么久也没见有人来打扰而且那基地的修复耗时长的令人起疑,他穿过了那么大的庭院也没见到守卫也不寻常——就算云雀在那边闹事,院子里的守卫也不可能全都去管那边,再说了怎么就时机那么好正好中枢坏掉了呢?要说这再是巧合连了平都不会信。
想想也知道基地的高层有内应,可问题是……谁?彭哥列并没有告诉他这个,要说他们打进密鲁菲奥雷的内应应该只有云雀一个才对,这也不像凭依弹的功效——否则六道骸会感觉到的,毕竟那是他的作品。
他听见外面开始下起雨来,雨声大得让他觉得这破仓库会被冲走,这倒是对他们藏匿很有帮助。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难受——不关心情什么事,而是他对于恶意的一种本能反应。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刺探他的意识,那种感觉有点熟悉却和任何一个他知道的幻术师对不上号。
想不起来也就只好暂时把它放在一边——但那种没有感情的如同机械的恶意让他颇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怀里的温度让他昏昏欲睡,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发觉自己一天没开手机,那头泽田纲吉估计要疯了吧。
泽田纲吉这边的确要疯了。六道骸关他通讯关了一天。
他直觉知道应该是云雀出事了,否则六道骸不可能抛开任务不管。那两个在日本的家伙不管别的怎么样,但「工作狂」这一点他十分确信。
但他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给他——和六道骸切身相关的,相当紧急。
他需要他联络在日本的阿尔克巴雷诺,也需要警告他不能进入基地——只是云雀出事了的话,六道骸已经冲进基地也说不定。
「千万别出什么事啊……骸,恭弥。」泽田纲吉打开窗,午后燥热的空气夹杂着被暴晒后的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云雀已经醒了。
他闻到雨水的味道便安下心来,大雨过后没有什么太多东西可让密鲁菲奥雷德人追查,他们是安全的。
他轻轻挣动身子,想让六道骸别抱着他了——结果被搂得更紧。
云雀轻轻推开他,翻个身躺平又往六道骸身边挪挪,盯着顶棚发起神来。他原本决定在自己调查清楚之前绝对不接近六道骸,结果一看到他却什么都忘了。
不是像那些故事那样,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什么都不计较了——对,他喜欢六道骸,他不想回避这个事实,他只是单纯地想信任他,或者说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他的「背叛」会是事实。
如果连他也背叛了他,那他活到现在,还剩下什么是真的呢?
按入江正一告诉他的,不论是受到什么伤害,有他这个晴之玛雷指环拥有者在,基地的修复时间都不可能超过二十分钟。云雀很清楚自己逃到门口花了很久,考虑到自己的体力和拦截的人员,他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三十分钟了。而且入江正一为什么大大方方地放六道骸进来呢?还有,这次逃跑……其实他所用到的所有信息都是从入江正一那里来的——他为什么……他并不相信入江正一是故意的,但他想不出别的理由,除非是白兰授意。
彭格列那边之前就有情报回来,白兰对六道骸非常感兴趣,他原以为那只是因为因为库洛姆的能力的缘故,但是似乎并非如此。
「我是诱饵?」
「是。」
并不太久之前的对话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让他们如愿以偿了吗?但是那家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啊?云雀回过头想再仔细看一下六道骸,结果发现某只凤梨已经醒了。
「早安,小麻雀。」
「……」
「不过话说回来,小麻雀你居然推开我真是让我太受伤了~」
「……给你免费当了一晚人形抱枕你还想怎样?」
「……」
「哼。」
「还好你没事。」六道骸突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还好你没事……」
「唔。」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和六道骸对视的云雀转回头盯着顶棚,「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什么的?身体……或者别的?」
「嗯?你说什么呐?受伤的是你吧?」
「你……算了。」云雀看他那一副死样子也懒得再问他,刚要说些别的什么,结果被腹中的声音打断了。
六道骸本来还在想怎么打哈哈混过去,听见声音后憋了一脸笑意,看着脸红的云雀,「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