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上的交通很顺畅,二十分钟后到达约定的地方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花宫真正在昏暗的路灯下等着他。
一别十多天,没想到两人还能有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刻,木吉不禁觉得有些沧桑。
之前在电话里,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上次那件事……可彼此间的气氛确实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然而在辨认出对方不怀好意的笑脸时木吉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面对这个人时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竟然一点也没变。
……而且以后怕是也很难改变了吧。
笑嘻嘻的花宫的脸上还带有上次留下的伤痕,暗色的淤青混杂着灯光的阴影,将那张原本就不大光鲜的脸点缀得更加古怪了。
自己是讨厌着这个人的。木吉又一次确认到。不论如何就是讨厌。
果然……还是日向更好吧……
搞什么啊!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木吉不由得甩了甩头,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自己居然拿日向去跟这种人比!!
“呦,木吉,你来了呀。”
率先开口的是花宫真。
木吉谨慎地停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同他静静对视。
那半长不短的头发,那懒洋洋地半睁半闭着的双眼,还有左边嘴角挑得更高一些的恶毒的笑。花宫倚靠在墙边,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然后对着木吉一脚踢了出去。
虽然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个毫无预兆的攻击,木吉的心里却很是不爽。那个易拉罐在掠过他之后又柏油路面上划出去好远,发出刺啦啦的难听声响。
“哎呀……有精神比什么都好。”花宫从墙边站直了身子。
“托你的福呢。”木吉也冷冰冰地答道。
刚刚在讲电话的时候明明感到两人间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感觉,而语气急躁的花宫也像是展露了平时难得一见的一面,此刻木吉却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花宫真永远都是花宫真。所以讨厌永远都是讨厌!
如今这个讨厌的家伙正走过来,同时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手机,拿来吧。”
是酒的味道。居然是酒。木吉简直要皱鼻子了。没想到花宫刚刚居然是在喝罐装啤酒,而且是在这种身体状况下。虽说对方是死是活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木吉板着脸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了花宫手上。
无所谓了,今天之后就让一切结束吧。
“哒!”
一声脆响几乎是立即引起了木吉的警觉——一手攥着手机的花宫正扬起另一只手,骨骼清晰的手指在空中半握着,维持着一个刚刚打完响指的姿势。
难道——
木吉都能想象出自己脸上的愕然有多么呆蠢,可是完全没有办法啊!因为这一招他早就领教过了。不是吧……难道现在又要来?!
果然,就在花宫打完响指后的一瞬间里,木吉没有细心留意过的阴暗里就窜出了好几道人影,把他团团围住了。他稍微扫了一眼,就认出是雾崎第一篮球队的那些家伙。
之前在篮球比赛的时候花宫就惯用这个手段。他会提前和队友串通好谋害对方球员的计策,然后再等待合适的时机用响指作为暗号引导大家行动。一年前木吉就是在听到了这声响指之后被“凑巧”撞了一下腿窝,之后就惨叫着被抬到医院去了。
“花宫!”随着包围圈的缩小,明知没用,木吉还是叫了声花宫的名字。他的潜意识已经对这一幕有阴影了。
此时花宫已经好整以暇地退到一边去了。墨绿色的手机在他瘦白的指尖滴溜溜地转着。
“很遗憾啊木吉君,刚刚的话我还没说完,”花宫撩了一下挡眼的发帘,“——有精神比什么都好,可过了今晚……你可就再也精神不起来了哦。”
“花宫,你应该知道篮球队参与斗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吧??”
会被禁赛啊混蛋!!难道他身为队长兼教练就可以这样指使自己的球队吗?
“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冬季杯我们已经输掉了啊,打败我们的不正是你们诚凛吗?”雾崎第一那个死鱼眼的家伙开口道,掂了掂手中的棒球棍。
“就是啊,”染着一头夸张金发的那个在嚼口香糖的空隙里帮腔道,“说起来被限制的反而是你吧,木吉铁平,”他缓缓吹出了一个白乎乎的泡泡,任其爆在了嘴上,然后用黏糊糊的嘴巴笑着说道,“如果你还手的话,之后的比赛可就不能参加了哦~”
“早在一年前就看你不顺眼了,木吉。热血就是愚蠢的代名词,让人看了就很烦躁。”另一人抬手松着袖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嘛……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木吉觉得有必要表明立场了。
“我不会还手,你们要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他的拳头握了起来,“只是要等到冬季杯结束之后!到时候一切都随你们!”
自己膝盖的伤势就根本禁不起任何折腾了。这些天冬季杯比赛一场接着一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受伤了的话……他绝不想看到大家担心又失望的表情,尤其是坚守着全国第一这个梦想的日向。
眼看着那一张张带着恶意的脸越凑越近,木吉急躁地喊了出来:“花宫,你说些什么啊!”
讽刺的是,这时候的花宫真已然成了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王者了,完全见不到上次那种脆弱到讨饶的可怜神态。木吉不得不说还是那样的花宫更顺眼一点。
在木吉的数度逼问下,花宫好不容易才磨磨蹭蹭地回答道:“你要我说什么啊?”
“冬季杯比赛结束后,你要怎么报复都可以。加倍报复回来都没关系。”木吉的语气里几乎已经有了几分恳求的意味。“所以这次暂且先停手吧,花宫。”
“不——要——”
“花宫!!”
对方把手插在了裤子口袋里,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早说过会毁掉你的吧,木吉?既然是毁掉,等到赛事结束后还有什么意义嘛!要怪就怪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出来见我……”他嘻嘻一笑,“会死哦~”
“你——”
“濑户,古桥,山崎,原,”花宫依次叫道,“把他的腿……给我废掉!!”
双手立刻被扭到身后,木吉的视野已经被那个挥来的棒球棍占据了。他条件反射地想反击,可又硬是被理智阻止了。腹部和脑侧各挨了狠狠的一下后,扭着他胳膊的人就放心地松了手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基本失去了逃跑的能力,只能被动地承受拳打脚踢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
“够了,把他扶起来,我要亲手把他的腿打断!”
是花宫的声音。
可恶……木吉听到那个脚步声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他被提着两个肩膀从地上拎了起来,双腿不稳地支撑着身体。球棍被递到花宫的手里了。
可恶!!快想个什么办法啊,什么办法都好!只要能让花宫住手……一定要让他住手!
木吉脑侧的肿块一跳一跳地剧痛着,有什么湿湿热热的液体濡湿了头发流了下来。
一定要想个什么办法……
“木吉,”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托了起来,视野里全是花宫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在得意地笑着,“——跟自己的膝盖说再见吧!”
……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木吉的头脑一团混乱,却还是孤注一掷地喊出了什么。
然后下一刻,棒球棍在距离他膝盖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的伤口被冷汗蜇得刺痛得厉害,半天还难以相信自己暂时幸免于难的事实。架着他的人一松手,他便跌跪在了花宫脚下。
“……你说什么?”花宫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洞。
木吉抹了一把被血糊住的眼睛,拼尽所有的底气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
“我知道了一些你绝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花宫真!!”
花宫怔了一下,随后将球棍拄在地上,以一个极其惬意的姿势倚在上面。
“你在骗人。如果仅凭这个你就想拖延时间的话……”他拍了拍木吉的脸颊,“废掉的可就不只是一条腿了哦。”
木吉的牙齿紧紧地咬了起来。
骗人?没错,自己当然是在骗人!花宫怎么会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呢?!花宫有可怕的洞察力,即便很可能会被花宫瞬间揭穿,他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
如果趁现在能有什么人路过帮忙报警的话……虽说机会渺茫,木吉还是暗暗祈祷起来。
“快说啊,有什么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的呢?我快没有耐心了。”花宫用球棍将地面敲得咚咚响。
“……手机……”
花宫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机?什么手机?”
木吉咽了口唾沫,“你的手机……我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在看到了花宫骤变的脸色时,木吉已经在心中发出了庆幸的长叹。
那张脸上的狂妄得意瞬间被僵硬所取代,就连瞳孔也收缩了起来。他早该知道,把手机设置得古怪又神秘的花宫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说他其实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秘密是什么,却可以捏着这个易碎的武器,与对方一搏。
“怎么样?”他逼问花宫。
然而花宫却似乎没有完全中招,凝视着他的目光里充满质疑。
“啊,遗憾的是我不记得我的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花宫冰冷地回答道,“木吉,要不然拜托你提醒我一下吧?”
糟、糟了……
明明心中在叫惨,木吉表面上还是一副坚定的神情:“你真的要我说出来吗?”
“是啊。”花宫也是出人意料的坚定。
搞什么啊……难道他会读心术,认定自己其实什么也说不出来吗??被逼无奈,木吉气得在心底大骂起花宫来。可恶可恶可恶……!说些什么好呢??
“说不出来吗?”
花宫一手揪住木吉的头发,一手变换着角度握起了球棍,好像在试手感好不好。木吉头皮疼得像是随时会裂掉。他挤着眼睛仰视着花宫的脸,只见那张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冷酷得像块石头……或者说像个被踩住尾巴的狼之类的凶狠动物。
花宫看似比之前还要狠辣,却是因为受到了不确定的威胁的缘故。木吉虽然能看出这一点,却并不能切实指出对方的要害是什么,不禁对自己感到格外恼火。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那可就抱歉了哦,木吉君。”
重新露出笑容的花宫又将球棒挥了过来……
木吉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你的父亲!……”
停在面前的木棍掀起了一阵小小的凉风。
“你的父亲的信息……我看到了。”
木吉迟疑着睁开眼,看到花宫的嘴唇颤抖起来。
第7章 (柒)
……
已经跟在花宫身后走过数条街道的木吉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十分钟前自己还处在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绝境上,而现在说是重获生机也毫不夸张。
当时他欺骗花宫自己偷看了他父亲的短信,花宫就立即将那些跃跃欲试的帮凶们支走了。木吉会选择这么说,是回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护士们谈到花宫父亲的时候那种深深恐惧的语气。既然花宫的父亲是个厉害角色,那么假如自己掌握着他父亲的电话号码,就随时能跟他的这个“天敌”取得联系,也难怪素来为非作歹的花宫会那么心虚……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你的父亲”这几个字才会这么有效。
“我们真应该好好谈一谈。”
在将濑户等人支走后,花宫就这么对他说道。
两人间发生过那么多事,一次心平气静的交流正是木吉求之不得的。或许在两人好好地谈过之后,就可以将想办法矛盾化解掉也说不定。
于是此时此刻,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寂静无言地走在了深夜的街道上。
木吉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太轻信他了,这一切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阴谋,可自己毕竟已经切实抓住了花宫的软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便已经到了花宫家的大门口。
也许是花宫的家人都已经睡下的缘故,整幢二层小楼没有亮着灯,跟这个街区黑乎乎的街区几乎融为了一体。
难道自己这么晚过来不会有所打扰吗?而且是这么浑身脏兮兮的情况下……
正在木吉迟疑的时候,花宫拖着懒洋洋的音调催促起来了:
“快请进吧~客人大人~你伤成这样不处理一下的话也不大好看吧?”
听到这里,木吉略微点了点头,也就不再推脱了。
在客厅里站定的时候,因为只有玄关的灯开着,屋子里稍有些黑暗。看着花宫换鞋进屋的自如样子,木吉估摸着屋里应该并没有人在睡觉。
他这样想着,也就问了出来:“你父亲不在家吗?”
正在脱下外套的花宫立刻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啊……果然不该提这件事。
“坐到沙发上吧。”
略显诡异的气氛中,木吉听从了花宫的指示,乖乖地坐了下来。在花宫去取医药箱的时间里,他设想着两人间的对话会是什么内容,之后又会有哪些进展。花宫会对他说什么呢?在做了那种事情之后,他又能对花宫说些什么呢?只要稍稍一想,头部的伤口就更加疼痛起来。
说起来,这里居然是花宫的家呢。一个小时前打死他都想象不出自己最终会坐在这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木吉开始打量起屋中的摆